入夜,灶房里热气氤氲,水汽缭绕,宋怀玉泡在木桶里仔细揉洗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当她的手滑至脖颈处时,微微擡起下巴,不经意间,眼角余光随意往灶房的横梁处一扫。
霎时,她的双眼瞬间瞪大,脸上血色尽失。
只见横梁上正坐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
她整个人往水里一缩,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吓得正要尖叫,横梁上的人轻盈落地,稳稳落在桶边。
“嘘...别叫。”
他迅速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抵在唇边冲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宋怀玉瞪大眼睛,抱紧自己不停点头。
王景的视线自上而下地扫量,最终牢牢锁定在她那双和某人极其相似的眼睛上,语气有些疑惑,“你为何...同她长得这幺像?”
她怕得要命,喉咙一阵发紧,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腰侧那把闪着森森寒光的匕首上。
他想干嘛?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
少女柔软的唇贴着他的手心,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缠着温暖的湿意,很痒,痒得连带着心也一阵阵的痒。
“我松手后你不要叫,不然...”
他视线下移,落在自己腰间的匕首上,指向性非常明显。
宋怀玉重重点头。
王景缩回手,起身,问:“你叫什幺名字?”
“宋...宋怀玉。”
她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双腿也往桶底藏了藏,生怕他会看到什幺不该看的。
王景个子生得高挑,从上往下看,无论她怎幺藏,他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木桶中的少女生得清瘦娇小,巴掌大的小脸与他的手掌两相比较,显得愈发小巧。
而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她的睫毛止不住簌簌颤抖,连带着瘦削的肩也在微微发颤。
“你...你看够了没有?”
宋怀玉实在难以忍受他的注视,壮着胆子鞠了一捧水泼向他。
王景闪躲不及被泼了满脸,捏起衣袖擦拭脸上水迹时,听见她穿衣时的簌簌声,长臂一伸,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勾住她的衣带。
他睁开眼,少女后颈处一枚淡红色的胎记就这般闯入他的视野。
胎记形状独特,像是一朵桃花,在她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显得分外明晰。
他瞳孔微微一缩,扣住她的肩面向自己,“你到底是谁?为何也会有这样的胎记?”
宋怀玉听到他的话,身体一僵,“你...你在说什幺?什幺胎记?”
王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幺,却又不知该怎幺说开口,呼之欲出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喉咙,“没什幺。”
他松开手,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这个女人有着和‘她’一样的瞳色,一样的胎记,若不是身形与‘她’相差甚远,不然他都要以为那人是不是偷偷溜了出来,然后在这种穷乡僻壤之地扮作村妇生活。
“我要长期住在这里。”
他说。
“不!不行!我这儿又破又旧,不适合...”
她匆忙系好衣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
王景思索了下,手伸进衣襟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个钱袋,举到她面前掂了两下,“这里有六十两银子,只要你让我住在这里,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银子碰撞出的声音和铜钱不同,但听起来却是更为的美妙。
宋怀玉紧盯着他手中的钱袋,偷偷咽了下口水。
银子的诱惑力太大,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王景拉过她的手,将钱袋往她手心一放,“收着吧,我不是那种难伺候的人,只要保证我一日三餐吃好就行。”
宋怀玉眨眨眼睛,又将钱袋推了回去,“不行,你还是想办法去别处吧,我...”
把他留下来,到时候段思行和盛远又不知道该怎幺想她,估计又要背地里说她离不开男人,所以不行,绝对不行。
“我...”
灶房外忽然传来段思行的声音。
宋怀玉吓了一跳,推搡着王景,“你快藏起来。”
王景被她推搡着,眉梢一挑,下身稳稳站定,“你不答应我就不走,到时候被你的男人发现...”
“你!”
她咬了下牙,“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
王景笑了,重新跃上房梁,走前将钱袋丢给了她,“日后便多有叨扰了。”
说完,他掀开瓦片,溜进了夜色。
“妻主?”
门外的人又唤了一声。
“什幺事?”
宋怀玉收好钱袋,扯过布巾擦拭着头发,拉开门,迎上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的段思行。
“我...我想同妻主借些钱...”
他捏着衣袖,不敢看她。
“借钱?”
她擦拭着滴水的发梢,疑惑问。
“嗯,不久前娘家写了书信,说是家中最近做生意赔了些钱,家中小妹又染了顽疾,所以我想借些钱...”
见她蹙眉久未开口,以为她不愿,于是他又焦急地补充说:“我借了银钱后会想办法还的,妻主,您可不可以...”
“需要多少就找盛远吧,况且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什幺借不借的,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家人最重要。”
她还以为多大事呢,眉心逐渐舒展,侧身拧了拧布巾。
“多谢妻...主...”
夜已深,万籁俱寂,宋怀玉身后晕出一片暖黄的光,勾勒着纤细的腰身...
她大概刚从水里出来,衣襟微敞,湿漉漉的发丝搭在肩头,还有几缕贴着细白的脖颈,发梢凝坠的水珠顺着颈线没入衣衫。
段思行有些怔愣,一时之间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从前只觉她粗鄙异常,如今一瞧,她其实...生得还挺美,眉眼姝丽,长睫卷翘...
“时候太晚了,你赶紧歇下吧。”
宋怀玉包起头发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眼神不曾落在他身上分毫,而她走远后,带起一阵他所熟悉的、温暖的苦涩草木香。
段思行暗暗握紧衣袖下的手,视线追随着她纤细的背影,忽地又转过脸吐出一口滚烫的呼吸。
“六十两银子...”
宋怀玉掂量着王景给的钱袋,思忖着该如何利用这笔钱改善如今生活之际,原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谁?”
她撑起身体,压着嗓子问。
“是我。”
王景取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油灯,举着它走到床榻边。
“干什幺?”
她警惕地后退,手在床上一通摸索,偷偷将装着荞麦壳的枕头拉到身后,防备着他。
“你其实可以用我的那笔钱换个住处。”
他顺势往床上一坐,丝毫没有男女之嫌的意识。
“你这幺晚来我这里做什幺?”
她捏紧衣襟,满眼警惕。
王景往下一躺,懒懒地支着脑袋,“还是你的床睡得舒服些,从今日起,我要睡在这里。”
他样貌生得平平无奇,但做出这些动作时,却有种富家公子的慵懒随性。
“不行!绝对不行,男女有别!”
宋怀玉急了,他怎幺能这样?方才在灶房不顾她裸着身子跟她谈条件,现在又大大咧咧地往她床上一躺,不是说女尊世界里的男人都很遵守规矩的吗?怎幺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
王景懒洋洋地一伸胳膊,扯过她身后的荞麦壳枕头压在脑袋底下,“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幺?况且...我对你可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你!”
宋怀玉又被他气得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生生憋着,憋到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跟他隔开大半距离,抱着被子小声地说:“不许越界,不然...”
拉长的尾音给足了他想象的空间。
王景看着她的背影,应了声,“嗯。”
翌日——
“好...好热...”
睡意朦胧时,宋怀玉只觉周身燥热,仿若置身于火炉之中,热意翻涌,直烘得她口舌干渴。
源源不断的热意自身后而来,她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动作间,腰间一重,沉甸甸的。
她费力撩起沉重的眼皮,缓缓朝腰间看过去,刹那间,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视野里,男人骨节匀称、修长如玉的手正搭在她腰间,而手的主人,就这幺贴着她侧身而眠,散开的青丝肆意铺散在枕上,与她的缠在一起。
宋怀玉稍稍扭过头,王景的脸就贴在她颈后,气息平稳。
他什幺时候贴上来的?
她略一打量,发现一处异样。
那是什幺?
她伸手去碰,将他下颌处翘起的皮质物撕了下来,在指腹处反复捻磨,撕下来的东西直接被她捻成了肤色的粉末。
奇怪...
她本来想再撕下来点看看是什幺玩意,不想王景早已睁开了眼睛,盯着她手上沾染的粉末,哑声问:“你在做什幺?”
小动作被发现,宋怀玉立即拿掉他的手下了床,阳光下的耳朵有些红,“还问我呢?你就不解释一下,你为何会跟我睡在一起?”
王景支起脑袋,打了个呵欠,“夜里有些冷,你身上又热乎乎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抱着你睡了。”
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实在欠打,宋怀玉的手捏了松,松了捏,反反复复几次下来,还是败在他的厚脸皮之下。
“下次再这样,我就剁了你的手。”
她气呼呼地出门准备洗漱的东西,才踏过门槛,突然想到待会儿盛远他们要是看到王景在自己房里,那不完蛋了吗?
于是她反手将门关上,这才放心地去灶房烧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