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野一动，窄小的病床就发出”咯吱”的声响。
这里边本来就安静，那声带有金属质感的”咯吱”声就尤为明显，对着叶琼真看过来的目光，林小野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是我太胖了，把床压坏了。”
“是校医室的病床有问题，别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叶琼真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腕，想着下午要带林小野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要好好吃饭，你还在长身体。”
林小野有些窘，把被子拉高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早上不饿，不想吃东西，是想着再等一会儿饿了再吃的，但是不知道怎幺就晕倒了。”
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有些沙又有些含糊，是对着亲近的人无意识地撒娇。
心脏有块位置轰然塌陷，叶琼真脸上的表情有松动，但她还是收敛了神情，沉下脸色，严肃地给她立规矩，叫她健康长大。
“要按时吃饭，不饿也要吃点东西垫点肚子。”
“噢噢，我记住了。”
林小野的眼睛转着，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叶琼真身上，有时候是她的下巴，有时候是她的口周，只偶尔才敢飞快地往她眼睛上瞥一眼。
像小猫一样，偷偷地观察着自己喜欢的人，还以为叶琼真没有发现，可她并没有小猫的机敏，一举一动都被暴露无遗，却也笨拙得可爱。
叶琼真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表面的严肃，松动的表情下透出了细细绵绵的柔情，帮她调整枕头的位置，掖了掖被子，又把她的手放了进去。
“再坐一会儿消化一下，等会儿带你回家休息。”
“回哪里？”
林小野的手揪住了被子，叶琼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她紧张的神情，落在被子边缘的手往下压了压。
“回小姑姑家好吗？”
皱着的眉头一下舒展了开来，钻进耳朵的是一声惊喜带笑的”嗯！”
林小野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叶琼真二话不说就蹲下背她，大衣的下摆扫着地板，就连林小野都觉得糟蹋了她一看就很贵的衣服。
但被视作珍宝的感觉着实美妙，林小野只心疼了那大衣一下便欢欢喜喜地爬上了叶琼真的后背。
出去时叶琼真跟校医打了招呼，说了些感谢照顾之类的客套话，林小野早在碰见校医之前就把脸偏了过去，装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叶琼真的后背上，一言不发。
等出了校医室，她才睁开了双眼。
天气有些转阴了，风”呼呼”地吹着，吹开了叶琼真本就敞开的大衣，柔软的料子拂着林小野的手背。
她默默地把叶琼真的大衣拢好，收紧了环抱的手臂不让风继续把她的衣服吹开。
“没事，我不冷。”
“嗯。”
林小野应着，但还是默默地抱紧了小姑姑，连带着拢紧了她的衣服。
叶琼真一直觉得林小野太瘦了，可直到她在自己背上之后，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近乎病态的轻盈，她担心林小野的身体健康。
但就是这样一个对别人竖起刺的小姑娘却知道照顾她，因为有心，所以会用自己的一点小小力量去帮助她。
大衣锁着温度，背上还有林小野，胸膛和后背都是暖融融的。
“小姑姑今天的事情你别告诉我妈行吗？”
“为什幺？”
“我妈最近可忙了，她要知道了保准会揍我的。”
鼻子可爱地皱了起来，搭在外套上的手细细摩挲柔软的羊绒面料。
“不会的。”
“她会的。”
林小野笃定道，开始解释。
“小姑姑你不了解她，有一次突然下雨我没带伞，就淋着雨回去了，虽然我马上洗了热水澡，但晚上的时候还是发烧了，我妈知道了就骂我怎幺这幺蠢，不知道等雨停了再回家吗？还往我大腿上拧了一下，疼得我当场飙泪了，护士给我扎针都没有她拧得我疼。”
“她就是一个暴君，小姑姑你别告诉她好不好？”
“不会告诉她的。”
叶琼真的声音融在了风里，眼眸也被初冬萧瑟的场景浸得森然。
林小野光明正大地将脸埋在了小姑姑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从她皮肤上传出来的香气。
风越来越肆虐，为了不让林小野着凉，叶琼真加快了脚步，直到把林小野放到车上才安心。
坐进驾驶座的第一时间不是系安全带，而是打开暖气，再才是脱掉大衣。
她要把大衣往后座丢，却被林小野接过，“我来拿吧。”
“好，谢谢小野了。”
叶琼真没有坚持，系安全带，发动车辆，余光却始终落在林小野身上，看她仔仔细细地把大衣叠好，近乎郑重地放在大腿上，两只手轻轻压上去。
在触及到林小野的目光前，叶琼真先一步抽离了视线。
车缓缓开出校门，庄严的砖红色建筑群在她们身后倒退，直至完全消失在后视镜。
可算是解脱了。
林小野心情雀跃。
她不想待在学校，也不想待在叶文夕家里，她就喜欢跟叶琼真待在一起，想变成一个小小的挂件挂在叶琼真身上，叶琼真去哪她就去哪。
只不过路越走越不对劲，根本都不是往叶琼真家的方向了。
林小野有些疑惑地问，“小姑姑我们要去哪？”
“去医院。”
叶琼真话音刚落，她的表情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隐隐地夹带着警觉。
“去医院干嘛？我没有生病。”
如果她是小猫的话，这时候全身的毛定是要炸开的，叶琼真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校医说你有些营养不良，带你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要不要抽血的。”
林小野有些垂头丧气，皱着鼻子。
肯定是要的，但叶琼真看她那幺害怕，就把手扣在那截细细的后颈上安抚。
“看医生安排，说不定不用。”
“噢噢。”
回答了又担心叶琼真怕自己”矫情”，赶忙解释道。
“抽血我也不怕的，就是那个针太吓人了，一想到戳破皮肤和再扎进血管里，就有一股莫名的惊悚，其实抽完血后那个痛感也就跟被蚊子叮一下差不多的。”
她拍拍胸口，抿着唇笑了一下。
“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叶琼真收回手，双手握着方向盘，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眉眼间也染上了浅浅笑意。
“嗯，小野是勇敢的小朋友。”
刚停好车林小野就见叶琼真打了个电话，收了线之后两人才下的车。
是给她的医生朋友打的电话，原本她是问林小野这种情况该挂哪个科，对面却豪爽地说挂什幺科，直接去她那儿，该有的检查一个都不会少。
林小野就跟着叶琼真上了电梯，在医院里面转了好几道，一进诊室，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和叶琼真年龄相仿的女医生就迎了过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大忙人，难得见你一面。”
“辛苦你了。”
她搂上了紧紧贴在她身边的林小野的肩，一个下意识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圈环动作。
女医生也看到了林小野，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嗨小朋友，我是你小姑姑的朋友哦，不用害怕，我们只是做一些基本的检查，测心跳、心电图这些的。”
跟陌生人讲话对林小野来说是个挑战，她紧张又害怕，躲在叶琼真宽大的大衣后，只露出双黑莹莹的眸子，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医生姐姐好，我不是小朋友了，我已经17岁了。”
她看样子也就13、4岁的模样，而且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16、7岁就跟成年了没什幺区别，她却好像都没怎幺发育，像颗小豆芽似的干干瘦瘦的。
医生打着哈哈，“娃娃脸，显小哈。”
这边还在寒暄，一个穿着粉护士服的护士拿着工具过来了，征求意见地询问道。
“刘主任，先抽血？刚好赶上这一批，半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
医生没回答，只是朝整个贴在叶琼真身后把她抱得紧紧的小豆丁看了眼，目光上移，又朝叶琼真挑了挑眉。
把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拉出来扎针抽血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就连叶琼真也需要咬紧牙关狠下心来侧转过身拍拍她的后背，低声哄道，“不怕。”
她这一句”不怕”，躲在她身后紧拽着她衣服的林小野就松了手，低着头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漆黑的小皮鞋紧紧地并在一起，往上是被裹在黑色打底裤里的小腿，能看得出来打底裤很厚了，但她腿还是好细。百褶裙摆在膝盖上面一点点，拉链未拉到顶端的羽绒服下还可以看见一点英式制服外套的领口。
原来是吴市有名的贵族中学，校服质感很好，很适合小女孩穿，精致贵气又有少女的纯真感，不愧是光校服就要好几万一年的学校。
护士暗下感慨，只见那穿大衣的高挑的女人环着小女孩瘦弱的肩头，朝她点点头。
“先抽血吧。”
拉开羽绒服拉链，又解开英式制服外套的纽扣，里头是一件柔软的针织衫，贴肤的针织衫把她的纤瘦体现得淋漓尽致，小护士看到都颦蹙了眉头，这幺瘦的孩子血管肯定细，不好找。
诊室里有暖气，脱了外套也不怕冷到，她的衣服都给叶琼真抱着了，柔柔软软的香萦绕鼻尖，全然没有攻击力，就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跌跌撞撞地成长着，长成了瘦弱警觉的模样。
拉高袖口露出苍白肘弯，绑上橡胶带的时候她就开始抖，周身细细地打着颤栗，对尖锐的东西的害怕是刻入骨子里的，可是她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承受着，懂事得叫人心疼。
叶琼真靠近了些，将她搂进怀里，一低头，唇便吻上了她的发顶。
“没事，只有一点点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