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感知到另一人的存在,那两丛密密的眼睫轻颤着,随后薄薄的眼皮掀开一条细细的缝。
一声极细的嘤咛从鼻腔里哼出来,身体在被子里蠕动,发出簌簌声响。
在她睁开眼之际,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贴心地在她太阳穴的位置侧挡住了光晕。
微苦清甘的香气萦绕鼻尖,她感觉到叶琼真倾身覆在她身上,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温度,近到让她脸红心跳的程度。
“吵醒你了吗?”
叶琼真的声音很轻,羽毛似地划过林小野的耳朵。
“没有,本来也是迷迷糊糊地躺着。”
她声音含糊地说着,像是下意识地回复,眼睛半睁着,眼睫轻轻颤动,像是下一秒马上又要睡回去了。
但她好像突然意识到那是叶琼真,眼睛突然一下就强睁开了,眼波漾开,好似蜻蜓于清澈湖面跳跃,逐渐聚焦的眼睛闪着几分惊喜。
只一闪,大眼睛又黯淡地垂了下去,再擡眸看她时眼睛里已经浮起了一层浅浅的湿意,满含歉意。
“小姑姑....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咬着本就干燥的唇,苍白的唇泅出一抹血似的嫣红。
为她遮挡光晕的手抽开了,叶琼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和她视线平视,道。
“不用感到抱歉,身体最重要,今天也不忙。”
“真的吗?”
林小野眨巴着眼,像可怜又懂事的小雀,稚嫩的鸟喙轻轻啄在心脏最柔软的部分。
“是真的,小野忘了小姑姑是老板了吗?”
纯真的少女相信了她的说辞,卸下了\"打扰小姑姑\"的沉重心理负担,眼睛一弯,笑得宛若晴朗夜晚里高悬的新月。
叶琼真也情不自禁地带了笑意,瞥见她干燥的嘴唇,余光间也注意到旁边柜子上摆放的鲜奶和三明治。
“小野渴吗?要喝点牛奶吗?”
“嗯。”
“可以坐起来吗?”叶琼真问。
林小野忙点头,“可以的小姑姑,已经不怎幺晕了。”
于是叶琼真起身帮她把枕头立起,托扶着她腰背的同时单手插进她腋下,扶抱着让她坐起来。
因为距离过近,从叶琼真肌肤上透出来的香气把林小野迷得晕晕乎乎的,她趁机把下巴窝在了叶琼真肩膀上,脸隔着凉津津的头发贴上了叶琼真的脸。
她被密密实实地圈着,一个不管从哪里看都能称得上拥抱的拥抱。
热气球轰然升空,身体明明还挨着床,但林小野感觉自己已经飘起来。
她大气也不敢喘,深怕过于急促的呼吸会把叶琼真吓到,怕泄露出自己过于阴翳又过于狂热的暗恋。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沉浸在少女疯涨的心事里,却突然感受到那股包裹着自己的暖香的抽离,随之的是叶琼真的抽离。
只要叶琼真在场,她的思绪有一半都是放在对方身上的。
迷茫的目光在注意到叶琼真的视线后连忙把袖口拉下去,软软地盖住手背,还用大拇指勾着,针织衫绷出白线。
“校医老师帮我打针了,我那时候刚晕过去,所以不疼的,虽然看着有点恐怖。”
她笨拙地安慰大人,梨窝腻在唇边,笑得乖巧却有些勉强,在对自己不小心露出伤口表示歉意。
原来是随着她坐起的动作,被子从身上滑落,手臂露了出来。
提前撸高的袖口下,苍白的肘弯上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即便被遮盖住了,叶琼真的目光似乎也依然能透过那粉杏色的针织衫看到那青紫色的淤痕。
叶琼真的表情浅淡,只有细看才能从她抿直的唇角,微微颦蹙的眉心以及眼底涌动着的墨色窥见她并不平静的情绪。
鲜奶玻璃瓶握在手心里,沉甸甸地坠着,正如叶琼真沉重的心情。
对于家里经商的孩子来说,表达是最重要的一门课程,怎幺让听者感到如沐春风,怎样让对方对你的话题感兴趣,怎幺怼得对方哑口无言,如何升华主题。
在表达方面叶琼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但此刻的叶琼真却感觉自己的咽喉像是给胶水封住了,什幺话也说不出,说什幺都觉得不合适,仍由林小野的话掉在了地上,气氛冷了下去。
情绪极稳定的人也感受到那份无名的躁郁在体内乱蹿,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巨浪。
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停在了窗台,”嗒嗒”地啄了两下透明玻璃,歪头歪脑地看着沉默的两人,小小的脑容量让它没办法理解人类复杂的行为和情绪。
它沿着窗台踱步,黑豆似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突然间它听到一声啼鸣,高空中正盘旋着一只鹰,刻在基因里的害怕和警觉让它忙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除了搅混了金灿灿的灰尘外,什幺也没留下。
林小野是主动打破沉默的那个人,她看看叶琼真又看看桌上的三明治,请求道。
“小姑姑,我饿了,可以帮我拿一下三明治吗?应该是刘老师帮我买的,她很好,很关心我的。”
那位目光躲闪着推卸责任的老师,并不像多会关心她的样子,可只要一点点关心,眼前的小可怜就会满足。
她的需求就那幺点大,还总是被不断地推开,不断地受伤,最终退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可怜兮兮地蜷着,独自舔舐伤口,甚至还有可能不断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形单影只才是她应得的结局。
林小野的一句话,叶琼真就会莫名脑补出一堆东西。
至始至终,都有一双湿漉漉的,可怜又委屈的眼睛在渴求地看着她。
叶琼真隐秘的内心深处浮现了隐隐的满足感,但与此同时又感到艰巨——一个巨大的责任无形地压在了她肩上。
她是否有能力满足少女的期待?
林小野左手拿着三明治,偏过头去含着吸管,就着叶琼真的手喝鲜奶,吮吸时眼睫沉沉地垂下,两腮稍稍凹陷。
她的口腔似乎要比常人的小一些,吸力也不太够,所以她吮吸时会更加卖力、辛苦一些,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湿热的气息更是煨着叶琼真的手背,将那一小片肌肤濡湿得更为白润。
最后喝掉的也就两口的量。
叶琼真握着那瓶鲜奶,吸管在瓶口的晃动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垂眸便看到吸管口泛着湿润的光泽,浅浅的牙印磕在上面。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张嘴时泄露的过分嫣红的口腔粘膜,含住吸管时嘟起的唇,吮吸时舌面会往上抵着将吸管半包住,所以吸管上的湿润不仅仅是牛奶,还有......
闯进脑海的画面突兀又怪异,奇怪憋闷感让她产生了轻微的窒息,咽喉有干涩之感。
叶琼真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尴尬得不敢直视林小野的眼。
转瞬即逝的画面带有浓重的情欲暗示,叶琼真怀疑自己最近可能憋得太久了,希望今晚用的时候电量充足。
捧着被叶琼真打开包装的三明治,林小野一口咬下去只咬掉个尖尖,三明治上留着她两枚浅浅的牙印。
林小野庆幸自己长了张显小的可怜巴巴的脸,不然这些做作的举动一眼就能被看出来了,非但捞不着一星半点的好感,说不定还会遭讨厌,年纪不大,心眼多多。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咀嚼的声音微不可察,巴掌大的三明治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一边的脸颊鼓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着眼。
叶琼真接过她手里的三明治,把鲜奶递过去让她喝,才喝掉小两口的量又吐出了吸管,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了。
吸管口的一滴鲜奶挂在了她唇上,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嘴唇又恢复成干净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里是一眼望不尽的澄澈。
叶琼真错开目光,视线虚落在她下巴的位置,吸管的位置离得很近。
“再喝点,至少要喝掉一半。”
“可是小姑姑......”
林小野嘟哝着,可嘴唇已经碰到吸管了,只好又含住了,吞咽时故意连带着空气一起吞,好让喉咙里挤出小小的可爱的”咕噜”声,目光一直落在叶琼真收紧的手腕上,想象自己能虔诚跪下亲吻她的手腕,吮出一个个象征着占有于标记的吻痕。
小姑姑只能是她的。
幻想是涩涩的,机械的吮吸和吞咽着,强烈的饱腹感冲散了幻想。
她再次吐出吸管,推了一下叶琼真的手腕,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
“我真的喝不下了。”
林小野太瘦,手长腿长的像小鹿,腰的位置本来就给腿占去了,肚子瘦扁扁的,侧面比大腿还薄,不知道她的内脏长到了哪里去。
所以她稍微吃点东西肚子就很容易变得圆滚滚的,脸颊鼓着,眉鼻皱着,成了包子的模样。
握着玻璃瓶的手再次收紧,指关节绷出淡淡的青色。
“没事,那就不喝了。”
叶琼真把瓶子丢进垃圾桶,素白的肌肤,漆黑的毛发,唇色是极淡的浅粉,除此之外脸上再没有别的色彩,虽然穿的是全黑,但因为面料材质不同、深浅不同,看起来很有层次感,并不会感到沉闷。
她迎着光晕的神情也是淡淡的,像西伯利亚深秋被冰封住的湖,格外的冷淡和禁欲,却叫林小野看得心潮澎湃。
只有她知道冰封湖面下的暗潮涌动。
只有她知道小姑姑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