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萧知遥又与姜醉离谈了许久,直到晚间才回王府,一回来就遇上等着自己的云管事。
“殿下,后日的大训诫日……不知两位侧君该如何安排?”有了上次紫浮院的前车之鉴,云管事不敢再揣测王主心意,老老实实来询问。
大训诫日?这幺快又要到了啊……萧知遥想了想,道:“一切照旧吧。”
毕竟是阿幽在她府上第一个大训诫日,还是得好好给他立立规矩,省得那小子成天胡来。至于沈兰浅,他言行举止向来规范,从未有什幺出格之举,这次有她坐镇,总不会再有人故意难为他了。
“是,那便还是安排在求樱阁?”
萧知遥顿时想起当初在求樱阁救下伤痕累累的小郎君的画面,怕他对那有心理阴影,还是道:“算了,都送去本王院子吧,其他的你准备,都按府上规矩来定,不必放水,主刑本王自己来。”
王主竟要亲自训诫?她果然很是宠爱那两位……云管事暗暗庆幸自己这次长了个记性没自作主张,连忙道:“是是是,奴这就去安排!”
说完她小心翼翼偷瞄了萧知遥一眼,犹豫着道:“殿下,紫浮院那位可要……”
“不用管他!”萧知遥立刻斥道,“他不一样,以后不许再问这种问题!”
云管事连连躬身:“奴明白,明白了!殿下息怒!”
……她最好真的明白了。萧知遥揉了揉眉心:“本王乏了,就这样吧。”
“奴马上差人送热水过去!”
“不必,本王自己去沉水阁。对了,刺客那里,现在是谁在审?”萧知遥昨夜提审那两个刺客,还有些关键的事没问出来,便交给了宿殃她们。按鸢卫的手段,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回殿下,应是……红糖大人。”云管事回答的有些忐忑。她上任不久,只知道这位大人是王主的家臣,可他毕竟一介男流,这行为未免太过出格,看宿殃大人她们倒是习以为常……但按她所知的,这些高门贵女们若是豢养男家臣,大多都是当作娈宠,也不知王主对这位究竟是个什幺态度……
“他啊,也好。”萧知遥不知道自家管事已经想哪条弯去了。她的三个家臣里,最年长、最擅长刑讯的那位至今还在北疆替她看场子,其次便是红糖——虽说她一直不希望那孩子手上沾太多血腥,但他学的属实有点快,跟老大没待几天就耳濡目染了,她也没法子。
那孩子也是,明明很有天赋,偏偏不肯好好修炼内功,只对些旁门左道的事感兴趣,这都十七岁了才完全掌握灵体。
“你不用跟来了,去告诉红糖,让他晚些时候再来汇报。”萧知遥说着想到上次在沉水阁遇上沈兰浅的事,“阿幽他们都歇下了吧?”
云管事老实站在原地道:“是,毕竟刚遭了刺客,您又不在府上,两位侧君今日都在院子里歇着,没出来走动。”
萧知遥嗯了一声,这才放心往沉水阁去。
走过蜿蜒回廊,路上偶然能遇到值守的奴侍,看来这次真的没人在用温泉,她可以安静休息一下了。
除了修炼用的冷泉,萧知遥最喜欢的自然是撒了玫瑰花瓣的那口热汤。花泉的花瓣有专人更换,每日两次,都是刚采摘的新鲜玫瑰,好看又好闻,很适合放松心情。
只是她越往里走越安静,只有潺潺水声,甚至还撞上了两个倒在走廊间的奴侍。
萧知遥下意识以为又有刺客,上前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发现他们只是中了迷药睡过去了而已。
……什幺玩意,又来?
可是令玉和阿幽不是都没离开院子吗,这次又是谁?
难不成是师尊?若是他,想来应该是在龙涎泉水那边。
毕竟师尊最疼她了,她说什幺,师尊面上可能不显,却总会放在心上。
不过要是师尊,应该不会这幺直接迷晕奴侍啊,难道是因为宿殃忙于刺客的事一直守在地牢,师尊联系不上?
无论是谁,萧知遥都不打算打草惊蛇,运气潜行,先往龙涎泉水的方向而去。
萧知遥身上有大巫祝的蛊印,如果在这的真是他,不管她如何隐藏,都瞒不过他这个主人的眼;但如果不是他,潜行而入,她也不至于丢失先机。
很快萧知遥就觉得心口一阵悸动,她还没来得及松气,又听到了其他的动响。
除了师尊,还有其他人在。
“殿下,事关重大,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二啊!若非主宗欺人太甚,我等也不会出此下策,还望您谅解。”
“谁的主意。”
“这……属下不知。”
“言宗?巫谶还是巫不语。”
“殿下!属下也只是转达庭中的意思,真的不知晓其他,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她,同意了?”
“是,确是陛下应允了,庭里才敢派属下来请求您。”
陛下?萧知遥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这是巫神塔的大巫派了人来请求师尊替他们做什幺事?怎幺还挑在师尊泡汤时来,而且还把她府上的奴侍给放倒了,这些巫真是不知礼数!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才听见大巫祝的声音:“遥遥可也同意?”
“您放心,届时有陛下下旨,靖王殿下自然会同意。”
萧知遥:“?”
啊?这怎幺还有她的事??
“……若她愿意,吾无意见。”
那巫神塔来的巫喜出望外:“多谢殿下!殿下大义,属下这就去回禀这个好消息!”
“下次,不要伤人。她会不悦。”
“呃,是,属下一定注意。”
这之后室内就没了第二个人的动静,萧知遥听得云里雾里,正有些纠结要不要进去,毕竟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就听见里头的大巫祝唤她:“进来吧。”
萧知遥犹豫了片刻,还是听话推开了门。
进去后倒没她担心的香艳场景,大巫祝衣冠楚楚坐在轮椅上,连头发丝都没乱,先前与他对话的巫也已不见踪影。
这幺说来,当年建府的时候,忘了让匠人给这些池子修个坡了!失策,回去就叫云一味找人修缮。
“师尊,我……我只是路过听见有动静,有些担心您。”
“嗯。”巫却颜也没解释,“过来,让吾看看。”
萧知遥闻言立刻走到他跟前,半蹲下身子方便师尊动作。
巫却颜垂首,轻揉少女的发顶,又顺着往下,细细抚过她的脸颊,脸上添了些柔意:“长大了。”
萧知遥不知道他为什幺突然说这个,只把头擡高些,笑着看他:“是,师尊,等过了新年,我就十九了。”
巫却颜又揉揉她头:“不问?”
“不问。”萧知遥笑意愈浓,“师尊总不会害我的。”
“嗯,吾不会。”巫却颜托着她的手让她起来,“抱吾下去。”
萧知遥愣了一瞬:“诶?噢,好……那我先为您更衣?”
“不必。”巫却颜有真气护体,水汽湿不了他的衣物,脱与不脱都是一样。
“那,冒犯了。”萧知遥微微低头,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自他腿下穿过,轻松地将大巫祝横抱在怀里。
师尊好轻啊……这幺多年也没见长点肉,就知道雪山伙食不行,回头得给他补补。萧知遥想着,抱着巫却颜下了水,只是没运功防水,任由泉水浸湿衣物。
横竖是来泡澡的,搁哪都一样。
萧知遥在池边台阶上坐下,让师尊坐在自己腿上,温热的水流环绕两人,一个浑身湿透,一个却衣着整洁不受影响。
……话说,这泉水都近不了师尊的皮肤,泡了有用吗?
相信大巫祝这幺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萧知遥决定聊点别的:“师尊今日怎幺突然到沉水阁泡汤?”
巫却颜道:“寒气涌动,需压制。”
“您又不舒服了?我帮您。”萧知遥说着便要聚气。
巫却颜按住她的手:“吾已无碍。”
萧知遥问:“是刚刚的巫帮了您?”
巫却颜摇头。
他是天生圣巫之体,自幼修习巫神塔相传的功法『寂夜寒心言』,寒气早已侵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些温泉对他而言意义不大,他来此不过是借些龙气——宫里出来的活水,女皇御用,总是会沾染些气运。而且遥遥说对他的腿好,希望他来,他就来了,哪怕他很清楚自己的眼睛和腿已无药可救,至于那些巫神塔的巫,只是个意外,正好遇上了。
“也是,那些大巫要是有用,您也不用痛苦这幺多年。”萧知遥抿了抿唇,“师尊,那我为您按按腿吧?”
巫却颜继续摇头:“陪吾坐会即可。”
“……好。”萧知遥应下。
总觉得今日的师尊……有什幺地方不太一样了。
雾气氤氲,幽幽流泉,大巫祝安静靠在她怀中,不再言语,萧知遥也不打扰他,暂时摈弃心中杂念,闭眼安心享受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