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我央着哥哥帮我梳妆打扮,因为不会出医院,哥哥挑了最可爱梦幻的粉色纱裙,虽然只能穿半天,下午就要脱掉进诊疗室,能穿病患服以为的东西还是让人很开心。
说起来,这些从哥哥行李箱里拿出的衣服总是很可爱,不是印满卡通图案那种,而是会有蕾丝、荷叶边跟珍珠,像Lolita那样的服饰,这个审美不知道是谁的,因为养母上次送我的发圈是粉红色卡通兔子,跟这些衣服格格不入。
访客时间一到,卢卡斯就来了,他带着一个快满出来的书包,穿着的便服很明显比记忆中的短小陈旧,看起来自从他离开叔叔后过得不太好。
方诹很贴心地跟游戏室借了桌椅给我们用,卢卡斯把带来的东西摊在桌上,看起来都是些旧东西,但是男孩轻手轻脚展示的动作仍然看得出他对这些东西的爱护。他打开的第一件东西是一个皮革小册,上面有三种语言,其中一行写着「出生证明」,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就是我的资料,还有一些看起来用意不明的金属片贴纸,资料上写着:
姓名:施秦颐
出生年月日:1759年5月16日
性别:女
生母:李媛芳(第三次生产)
生父:施盛年
产别:自然产
圣玛丽安教会医院 杰瑞、米勒医生开立。
另外还写着母亲生产花费的时间、曾用过的药以及出生时的身长重量以及刚出生的我是否接受过医疗、预防针等等,值得在意的是我似乎不曾听说过同母的其他兄弟姊妹,不晓得未来有没有机会听到他们的消息。
「你居然能拿到这个。」
方诹难得没有离开病房去念书,而是待在一旁看我们玩耍,他越过我头顶翻开出生证明后面的页数,其中一页赫然是伴侣登记。
监护人:
配偶:
伴侣:
1.卢卡斯 男 1757/9/04
其中监护人跟配偶写在一页,都还是空白的,只有伴侣单独放在一页,看起来格子特别多,想到之前曾经听其他男生提过的伴侣登记,不晓得跟配偶这些有啥不一样,便问了准备填上监护人空格的少年,他为了给卢卡斯也解释,说得很慢,也认真回答了我们两个的各种问题,可以说这两个身分的权力义务跟本身的意义就不一样:
「配偶需要双方同意,两个人一起去政府做登记,对对方的财产有分配权,而女方每次增加新的配偶,都需要旧配偶的全数同意,因此与越多人结婚会越麻烦,最重要的是只有成为配偶的人才能拥有小孩,如果一个男生跟女人有了孩子但没结婚,他并不会被登记为父亲,而女方这边可以选择将小孩的生父栏位空着,或登记为成为自己配偶的监护人。看起来监护人跟以前的『大老婆』这个概念有点像,而伴侣则不同;
伴侣可以由监护人跟父母登记给女生,登记时不需要征得女方同意,而女生也只需要上网或邮寄资料便可以做伴侣添加,拥有新的伴侣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另外成年男性不可担任小于自己年龄一半的女生的伴侣,以现在22岁成年的标准来看,他可以拥有的最小伴侣是11岁,而一个50岁的大叔,也不能跟小于25岁的年轻女子做伴侣登记。最重要的是,无论双方是否合意,只要男方并非女生的伴侣,只要女生身体里能验出精液,即可无条件控告对方性侵,反之如果两人已经是伴侣或配偶,在没有受伤或未成年怀孕的情况下,法院是不会受理性侵控告的。」
证书上那唯一一位伴侣一看就知道是那不太有用的爸爸做的登记,不过15岁的哥哥怎么会对类婚姻法这么熟呢?我好奇地问他。
「这是常识。」他回答。
看来这些是家中父母跟学校低年级就会教的东西,我虽然曾在绘本上看到相关内容,但就跟美食书不会特地描述吃饭前该如何洗手一样,我只知道那些跟女主角交往的人都是女主角的伴侣,却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设定的意义。
「那哥哥,如果一对男生跟女生他们今天晚上出门玩,刚认识就想上床是可以的吗?还是说不是伴侣所以不行?」
「你从哪里听说可以认识一个晚上就上床的........伴侣上网就能随时登记,所以射进去前登录一下就好,我不该教妳的,记得,绝对不要跟刚认识的人上床。」
「好喔。」原来方诹是纯爱派。
「话说如果当时施叔叔将我叔叔跟他的朋友们都登记成秦颐的伴侣,是不是就算我报警,她也永远不会被救出来?」听完婚姻相关规定后,卢卡斯焦急的问。不过哥哥稍加思考后否定了这个担心:「秦颐身上有很多伤痕,被强行插入时还大出血,而且那群大叔都不知道多少岁了,不可能被登记成她的伴侣。倒不如说你是她的合法男友,你欺负过她吗?」
「怎么可能!」卢卡斯大力否认,哥哥转过头询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卢卡斯真的是个乖男孩,对我做的最大尺度事情是帮我洗澡跟上厕所,于是我也帮他讲话。
「如果不是卢卡斯之前一直保护我,我可能已经死了,他是绝对不会欺负我的!」
方诹听了赞许的拍拍他的头,然后跟他保证作为监护人,不会在违反我意愿的情况下将他移出伴侣名单。似乎觉得这男孩真不错,他又让人拿出随身电脑,把自己联络方式登录进去。
「好了,我写作业去,你们不要玩太久,特别是秦颐,你下午还要做治疗,不能偷吃东西,我中午再回来陪妳。」
「谢谢,哥哥拜拜。」
他走后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另一个男孩蹭到我面前,小心奕奕地捧起我的脸问:「你现在还很痛吗?对不起,我是不是应该早点报警。」
「没关系啦,我已经好很多了,今天治疗完以后就都不用再住院啦!我现在比以前健康很多喔!」我举起双手比划动作,想让他知道现在的我身心健康活蹦乱跳,不过明显没什么用,因为他又哭了。
「那天,那天叔叔喝了很多酒,觉得妳怎么舔都不满意,所以说要帮妳开苞。原本我听到妳说很痛,去叫施叔叔想要救你,但是施叔叔说如果我不让叔叔做,我以后就见不到妳了,所以我不敢去敲门。」
卢卡斯断断续续抽抽哒哒地在为那天听见我的哭喊,却没有帮我出面道歉。如果他是个成年人、甚至已经是个中学生,我可能会因为他见死不救生气,但现在的他站在方诹面前连人家的胸口都不到,与只有大人腰部高的我也没差多少,作为真正的大人,我不会苛责他。
「真的没关系,最后你还是帮我报警啦,这样就很好啦。」
这个安慰没有成功。
「可是、可是老师说、大家说,女生有危险的时候,就算不能救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也是共犯。我以前都是共犯,那天,那天我跑进房间,叫不醒妳,以为妳死掉了,才偷了叔叔的行动报警。」
啊……我突然意识到,我或许不该帮小女孩秦颐原谅眼前的男孩,因为那天,那个被拖进房间的小女孩真的死了,因为满屋其他共犯、因为小男孩那小小的自私及对大人的恐惧,死在成年人随手的捶打掐撞下,这具身体一周多以来的隐隐作痛无不是展示着她曾经遭遇多么残忍的对待,那些暴力的记忆也仍然影响着我。
即使是曾经只是个普通的在21世纪长大的我,也开始害怕陌生成年男性的靠近。如果这些医护人员没有穿著白袍、如果那些警察没有穿着制服,我其实也难以跟他们正常对话。
可继承了记忆后就知道,秦颐还是很喜欢卢卡斯,他是死去的孩子眼中唯一的好人。
我沉默太久,他哭到开始喘不上气,或许不应该一昧的原谅他,而是做为受害人,向他讨要赔罪,才能让他安心吧?于是我伸长着手,开始像个任性的小孩那样支使他,满足我有时想要方诹做事却不好意思开口的微妙心理。
第一件事,就是做个无腿人。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原谅你。抱我到床上去。」
「好。」
卢卡斯熟练的托起我的大腿,艰难地将我放上床,然后又听话地将桌子都搬过来,继续我们今天愉快地玩耍。
东西从摊满桌子变成摊满桌子加床上,我们一起看以前的习字簿,谈论小小的我们做过的离家出走的梦,卢卡斯还展示了报警那天拿走后没被警察收走的他叔叔的行动。
「上学时会用到,我以为没有,都要跟同学借,不过方诹哥哥看起来很有钱,应该会买给你吧?」
「如果上课得用到,那应该会。」
既然特地计划把养女送进私立学校,应该会准备好所有需要的教材才对。
我们还翻了他叔叔的各种会员、程式跟相簿,居然发现了好多我的照片,而那家伙甚至把我放到色情网站上卖钱。我很生气,但是比起把东西交给警察然后让未来的家人帮我处理这些照片,我更希望大家都忘记我。于是我请卢卡斯把他叔叔的行动格式化,未来如果不用,也千万不要卖给别人。
这时通讯软体里有新的讯息跳出来,我把他点开来看,发现大部分未读讯息都是他叔叔的非法交易联络,其中有一个特别引人注意,他问帐号的主人:『那个女童怎么卖,算时间还是项目?』
讯息还很新,今天早上才传来的,于是我回复他:『被上一个人玩死了。』
我以为这个对话到此结束,没想到对面秒读,并且又问:『抓到下一个的时候可以通知我吗?我先付订金。』
卢卡斯凑过来看了几眼,立刻把行动抽走收起来。他再度靠在我身上抱着我问:「如果我让伤害过妳的人付出代价,妳会变开心吗?」
「我会。」
「但是妳后天就要走了,我想现在就让妳开心起来。」
男孩说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话,只为了讨好让气氛变得低迷的我,他圆滚滚的茶色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只牧羊犬,靠在我肚子上的茶色头发细软好摸,我轻抚几下,忍不住叫他:「乖狗狗,叫一下?」
「汪汪!」
「呵呵。」
男孩蹭了蹭我,然后爬起来,开始像真的狗狗一样舔我的脸。
「哈哈,好痒喔!」
我一边推拒他,结果是连手指跟脖子都被舔了一圈,痒得我忍不住笑,躺到床上躲避这只人形犬的骚扰。
被他又舔又蹭了一番,最后我们两人双双倒在病床上,我笑到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握住我的手,双脚像个抱枕一样被夹住。
「我今晚能住这吗?」
「这要问哥哥,因为我只有一张看护床。」
「我会求他。」
「我帮你求。」
「那之后妳去上学不可以忘记我一定会去找妳。」
「好……」
打闹过后我累得慢慢睡着,直到哥哥进来帮我做麻醉前准备,不晓得他们俩怎么沟通的,反正晚上我回到病房时,发现卢卡斯已经在访客椅拼成的床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