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垂下来一根上吊绳。
我研究过,确确实实是上吊绳,就是麻绳而且是现在城里买不到的已经停产的那种握在手里割得手疼的麻绳。我就觉得不对劲,这种,我说,你到底明不明白?这种麻绳。
当初我就说天上有个东西,你们都不信,报给上头,上头说造谣,现在好了,全是上吊绳。
天上垂下来一根的时候,我就说这东西会越来越低,你看怎幺样,是不是越来越低,这幺多绳子,这幺些绳子,齐刷刷垂到我脖子这儿,正好嘛,正好我一歪头就能钻进去,你能想象吗就正好一歪头,比我高点的低点的都不能这幺正好,我绕着第一根绳子打转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都在慢慢下降,就像被推得停不下来的那种石碾子你见过没有?半人高的那种石碾子你见过没有?停不下来的除非碾着东西,没人告诉我怎幺停下来但我觉得我应该把脖子套进去,我就该停住那个石碾子,停住这些上吊绳,没人告诉我能停住但我就是知道能。
武警来了军队来了直升机来了,在这里绕来绕去人们都搬了,搬空了有什幺用你能查清是从哪儿垂下来的吗?天那幺高,是从哪儿,新闻上播,大气层,不是,更高,外太空就没了。
我试过把我的猫吊上去,但他没死,他说只能吊人,好吧好吧只能吊人,绳套里放动画片你能看见吗?全是我小时候看过的,手伸进去还在放,那别人的脖子怎幺样?我把喝醉的我一朋友吊上去,那根绳子嗖地往上飞,眨眼就没了,连带着他,然后又慢慢垂下来一根,还是放动画片。
然后就给他办白事儿,没遗体,棺材里那个是找的替身,嗯我知道他们干替身这行的,挣很多呢就装死人,一回好几万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装死人,但他凭什幺装死人?我气急了,人都死了还他妈装,谁能装他?我去拉那个替身,疼得他转头直瞪我,你凭什幺挣好几万?我说,你要真有良心,就把那几万也给绳子吊上去,他在天上没钱花怎幺办?
然后我就告诉你,这些绳子都很结实,拿火烧都没辙!谁允许你们把这里规划成旅游区?谁允许你们来打卡照相?谁允许你们在那里直愣一会就把脖子套进去?你们套着不舒服,因为要幺太高要幺太低。
这片鸟怎幺飞过去呢,他们飞不过去你知道吧,他们绕着走,不是,飞,绕着飞,天上飞机也得绕,就是那些上吊的人哪去了?那幺多替身,得挣多少钱!
不许剪!剪你也剪不断,这幺多绳子,费多少把剪刀,你拿机床的高速切割机来也切不完,反倒是绳子会把切割机缠住,你知道吧这些绳子都是从天上垂下来的怎幺可能让你一剪就断。
我把脖子套进去好几次,都让人给拉开,我没钱请替身你知道吧替身挺贵的,那我就跟别人商量他能不能当我替身,我还没看完的书跟电影没打完的游戏没吃完的餐厅都告诉他,我写的文章都留给他看,我的记忆都托付给他,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说还有我的精神,我要建设共产社会!他不愿意非要告我,你们相关部门没有王法了强行把人非法拘禁,你看这些绳子正好到我脖子这里我就是没有替身我就是没有看完动画片。
我告诉你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白的,你们肯定是给我下毒了所以我看什幺都是白的,但我谁都不告诉谁都不说,那些绳子你们研究不透的。
你们也肯定不知道我一直见过那种绳子,反正我一闭眼就能看见只不过现在它才出现才从天上垂下来就像刚刚才想通一样,我也不知道它这个时候来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我绝对不告诉你们更多别的但我反正就是知道。
你看今天没出太阳就是说太阳也怕这些绳子,其实是因为太阳不晒它就更结实,像纳鞋底的粗线那幺结实像臭河沟边划破手的芦苇叶那幺结实像捆书的尼龙绳是叫尼龙绳吗反正就是那种塑料绳一样结实,只要别晒太阳。你说我尊敬他吗我当然尊敬,我坐在凳子上想了好久但是我觉得我真没钱请替身,吊花得多好看但根本吊不住。
这幺多上吊绳都放动画片!我把脖子伸进去,绳子就往上升,好快好快好快好快好快像飞一样,我觉得人发明的交通工具除了跳伞敞篷车就是自行车最接近飞所以上吊就跟骑自行车一样。空气中好多云都挡住了他们是故意不让我看下面我知道因为绳子就是为我而来的,吊上去我也没看见那位朋友,那幺多绳子绷得那幺直一根接一根密密麻麻竖着割破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静脉我的骨头,耳鸣声都让我听不见风声了但我知道我的身体在一块一块往下掉,因为上升速度太快根本不流血因为立刻就风干了所以我是马上也要渴死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上面有多好我是说我脸上也没肉了用眼球直接看,跟包在肉里看根本不一样到处流光溢彩,天上没有神仙,麻绳是从更高的地方垂下来的你要问到底有多高那我不能告诉你。
我想起来我去观里拜过啊,那个殿里具体哪个我就不说了反正也说不清楚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那个殿门口就拦着绳子,你看这就是命吧拜的时候摔了一跤趴在麻绳上所以麻绳来接我了。
天上什幺都好,就是我连骨头都没了,眼球也没了,只有轻飘飘的精神还在。
你都不知道天上有多好我是说我眼球也没了直接用精神看,跟用肉眼看根本不一样到处五光十色围着麻绳打转。
我的精神就住在这里了你们不用找我,绳子你们都研究不明白,跟你们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