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贰

此后,祝之炎托人带了话,每月初一初三初五见面,她若不来,就挨个把她所里的宫女上遍。芸辉依了,好歹她的身子也长开了,还能努力一下“苦中作乐”。若是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不想她们一时冲动想不开,也不想她们因为单纯而不小心怀上孩子,更不想她们任何人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

——清清白白地进宫,赚够了家业,再清清白白地出去,找个清清白白的男人嫁了。

——多好的人生。

芸辉总这幺觉得。

既然她已经走不了这条路,那她至少可以防止别人变得和她一样。

就这样,芸辉按时赴了初三晚上的约定。

不过也不知道是在战场杀了人还是怎样,芸辉隐隐地感觉到祝之炎的戾气收敛了许多,最近两次甚至没有对她动手,就结束了。事后给她留下些好处是祝之炎的习惯,以前做洒扫的时候,是些用来擦手的香膏,现在她不用做那些苦活了,祝之炎干脆就给她留下一袋银子。

五月初五的晚上,芸辉理好衣服,看着落在墙角的那一袋银子。

怕是比起给宫外妓子的,还要少些。

她轻笑,弯腰拾起锦袋。

这样的羞辱曾经还会让她一个人躲起来哭——如今这银子,她用起来和自己在宫内辛苦挣下的一样,内心已经不再有什幺波澜。

芸辉解开带绳,数了数里面的数目。

五月下旬,皇帝要摆皇后的千秋宴,除却一些受邀入内的朝臣,还会宴请西北胡部和各国派来使节。在此之后,内廷的布局,恐怕是会有大变动。

她在这宫内无依无靠,若想不被牵连,至少要提前备下些用来润滑人情的银子。

芸辉脑内算着长安殿内的用度开支,思索着她能从哪几项上昧下点钱来。

“吱呀。”

推开牙房门的瞬间,芸辉意识到面前正定定地站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

尽管因为年华老去,又在这拾翠殿里蹉跎了许多年,女人那双带着皱纹的桃花眼依旧闪烁着旧时的风情。

她站得很直,却因为夜风寒凉,不时地打着哆嗦——也不知祝之炎出去的时候她在不在这里。

“齐妃娘娘。”芸辉许久没有见到故识,面上难得露出一个微笑,拉起了面前女人的手。

“妹妹。”女人的声音有些局促,目光躲闪着芸辉的视线。“他怎幺又欺负你。”

“哪有,我和他不过是在练唱戏,以后唱给姐姐和主上听呢。”芸辉扶着她的胳膊,把一件落在地上的披风拾起来,仔细地在她胸前系好。

“妹妹,这样的事,让下人来做……”女人慌忙地打她的手。

“嘘……”芸辉把她拉入怀里,轻轻地抚她的后背。“主上不让我出宫,此番我来找姐姐,不可让冰姑姑知道,姐姐答应我,好吗?”

冰儿是这拾翠殿里唯一的宫女,因为年纪不小了,被安排在拾翠殿做活。没想到自从承化二年开始,她就不时昧下些用在冷宫弃妃身上的银两。时间久了,她尝到好处,到了年限竟然不愿出宫。如今已然三十又五岁,宫外的宅邸里养了一个小倌,宫内还收了几个不大聪明的小内侍做干儿干弟,也算是享齐人之福了。

听着主殿牙房里冰儿如雷的鼾声,芸辉像是抚弄猫儿一样哄着齐妃回了主殿的床上。

“妹妹……你……你不要怨皇上……”齐妃被她半抱半推地弄到床上,拆了首饰,脱下了那身已经十年未曾修补的礼服,叠好收回床尾的箱子里。“皇上也是不得已……”

芸辉不语,默默地帮她掖好被子。

她少见齐妃这样神志清明的样子。

她一清醒就直拉着自己的手不放,芸辉有些不耐烦,于是问出了那个老问题。

“妹妹不怨,只是主上依旧怨恨妹妹,连稷儿都不让我见……姐姐可知道到底是为什幺?”

“为什幺……”齐妃的呼吸变得急促,原本还算是清醒的眸子逐渐变得空洞,少有的几个好时辰就随着这个问题结束,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床上抽搐起来。

“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打开芸辉的手,在被子里扑腾挣扎着。

“我也不想害你……是……是……啊!”

“不可说……不可说……诛九族……诛九族啊!”她把那好不容易梳理整齐的头发揉乱,整个人像是虫子一样缩回了那床发僵发硬的被子里。

芸辉见她恢复原状,静静地吹熄蜡烛,心满意足地听着她因为黑暗而发出地哭号,合上殿门,信步走出这积攒了她一辈子晦气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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