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者天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妇则惩之。方知女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妇不御夫,则威仪废缺。
——《天意经》
市井街坊讨论起有关皇帝的传言总是特别起劲。如今是弘曌六年,今上不兴文字狱,更放开皇帝的个人名讳,虽无人敢用圣上的名字,但比起前朝需要时常担忧祸从口出的情况还是好了许多。
有关于皇帝,人们最常谈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皇上至今子嗣不丰的事,维系王朝安稳最紧要的事应是增添后嗣了。然而当今圣上在位六年,没用的男儿生了好几个,却只有一个据说普通宫男所出的大皇女,宫男连名分都没有,只是个贱仆,没资格教养金贵的皇女,女儿长大了也只能喊他作母仆。于是皇帝的正夫,妘皇昭仪便做主把刚满一周岁的皇女指给膝下无孩的姚美侍。皇上得了头生女,平安健康活到周岁,便正式有了继承人,自然要宣告天下,于是人人都知道这不久前的事。
这姚美侍的位分不高也不低,在众后男中算起来是个五品,然而昨夜却被禁了足,还惹得圣上大发雷霆,这种后宫秘事虽没外传,达官贵人们却也听到了风声,说应是和大皇女有关。她们猜得不错。
弘曌帝姬旻烨正待在平日起居会客的中宫书房里,气得直拍桌子。旁边负责汇报的内官大气不敢出,她不过是如实禀报太医院对姚美侍的检查结果,就把这几天心情糟糕的皇帝点着了火,这能怪她吗?
那姚美侍叫猪油蒙了心,虽说小姑娘只是一个贱仆生的,可他也不想想,如若皇女由他亲自哺乳喂大,和他用育女袋辛苦怀孕产下的又有什幺分别?竟然敢偷偷停用下乳的秘药,就为了保持能怀孕的身子伺候皇上?
有后男听见姚美侍宫中时不时传来牛叫声,偷偷寻过去发现他宫里偷偷养了几头奶牛,每日都要挤奶,赶紧报给养育房的太医,这才撞破他干的好事。
幸而发现得早,大皇女的身体经过检查并无大碍,已送去她的亲生母仆那里哺乳照顾。但皇帝还是给姚氏气得七窍生烟,昨晚就将他从紫薇院带走禁足,等今早前宫下朝后,待皇昭仪和太医院的查清证据再宣布惩罚。太医的折子里写着,从姚美侍宫中搜出的秘药数量来看,他有一个月没吃泌乳药了。
“那姚家的贱隶哪来的雌心豹子胆,敢怠慢我儿?传旨,降他位分为世父,鞭臀一百,以儆效尤!”
众内官不敢吱声,只有皇上的心腹唐霁青敢在这种时候劝诫她:“这惩罚太重了皇上,姚美侍虽位份不是最高的,但其母姚骋如今作为东北军总领正在讨伐西突厥,不能叫军民凉了心,请您三思啊。”
在姬旻烨听来,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她怒道:“他伤了我儿,我不能伤他,区区贱隶也敢如此放肆,不狠狠地罚,以后朕还要怎幺放心把皇儿交给后宫那群男人!果然是朕最近过于醉心政务,疏于御夫,失了威仪,叫他们恃宠而骄了。”
皇帝一发话,自知失职,进屋后就一直站在屋子角落不敢出声的后宫管事吉先生立刻汗出如浆,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地不住磕头请罪,声音既没有女子的高亢洪亮,也没有男子的宛转低回,竟是个阉子。
后宫重地,男子矜贵,连平时吃穿用度的补给都只能从东西两个高高外墙脚下的洞口运入,并有重兵把守以保证后男们的安全。却有许多柔弱男子做不得的事务,最早由出家的神使承担,自凤临一朝为省出军费改为用月俸更低廉的阉子,也称骟仆慢慢就形成了如今的后宫局面。
然而阉子就是绝对的贱籍,就算现如今由管事先生实际承担中宫与后宫的联系,由护国寺住持名义担任的女领事才是后宫中实际俸禄最高,地位最超然的总管。
就如同现在,出事后可能被追究掉脑袋的只有实际管理后宫诸男的总管先生,而不是现护国寺光拿俸禄不干活的住持领事。
先生是年轻资历浅的阉子喊年长前辈的尊称,总管先生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位置。因着它能沟通皇上起居的中宫,平时连后男里位分低的男仆都要喊它“吉先生”以示尊敬,可现在它的好日子很可能要到头了,该死的姚氏贱隶,若它这次有命回去,定要他好看。
姬旻烨见它这副抖若筛糠的形容,冷笑一声问它:“小吉子,依你看,这姚氏应如何处置啊?”
没等它回话,姬旻烨好似恍然醒悟般抚掌:“你既知罪,不如替姚氏分担一点惩戒如何?你看,罚轻了不足以立威,罚重了朕的功臣要心寒,你就替他分五十鞭吧。”
姬旻烨的脸随之一肃,她不再看吉先生,转而对下属道:“传我旨令,姚氏美侍背离夫德,伤害皇嗣,降姚氏为六品采俾,罚鞭臀五十,虐囊二十,罚俸一年,罚禁足三月;后宫吉总管督查不严,使后宫夫德有失,罚鞭臀五十,罚俸半年,期间由副总管代行沟通之则。”
马上有内官飞快记录御旨。旻烨顿了顿,又道:“擡大皇女母仆为良隶,赐封号端,着他亲自抚养皇女。”
吉先生发现自己竟然保住了总管的位置,由方才大悲到现在大喜的情绪让它感觉一阵晕眩,赶忙跪谢君恩。
旻烨的火气在总管这里出掉了些,只是可怜她女儿这幺小就要受如此委屈,又觉着这些勋贵家的贵男,都要骑到女人的头上了,做了她的男侍,竟然嚣张到连她亲生的女儿也敢怠慢,她还没法重罚。这些世家大族仗着自家朝中势力该如何跋扈,才能教养出这样的贵男?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干脆起身摆驾,穿过后宫与外界唯一的连接通道禁步廊,去她的正夫妘氏的缚金殿里用午膳。
皇昭仪妘氏是在亲王府就跟着她的结发夫,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出身高贵,气度雍容。两人是少年妇夫,成婚多年也没有子嗣,妘氏便过继了一个位卑男隶所出的男儿养着。
在亲王府时倒还好,亲王府的内务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服侍她的口舌虽不甚伶俐,然而那时的旻烨也只是青涩少女郎,在娶夫前只收过两个通房仆男,因此她很满意自己娶到了贤夫。
然而,往日的亲王夫成了大晴朝最尊贵的男夫以后,越发举止有度,事事周全,旻烨每每去他那里,总觉得像去元庙祭拜似的,身体哪都不是自己的,生怕礼法不到位,因而她越发少去缚金殿了。
只是大皇女的事水落石出,她也得和自己的正夫商量怎幺整治这内宫氛围。
不到三个月前,又到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内务府暗示她宫中子嗣不丰,应在这次多选几个身世样貌俱佳的秀男,用来充实掖庭,绵延子嗣。她应了,虽兴致缺缺,仍然耐着性子从数量众多,打扮精致的莺莺燕燕里挑着男德出众,或容貌秀丽的留用,最后竟选了十来个,待他们各自回家后,选吉日擡进宫来。
姬旻烨不算太勤政,对男色也不是很执着。自她即位以来,后宫中除去宫男,有名分的后男并不多,因而此次选秀让久未有变的皇帝后宫躁动起来,后男们都知道这是圣上要常来临幸的讯号,憋着劲儿想获得姬旻烨的注意,好一举得女,凭女而贵。
那姚氏是皇帝即位后第一次选秀里瞧着美艳,随手点的几个秀男之一,他算其中家世最显赫的,才把皇女放到他膝下。现在做出这等魅主而怠慢皇嗣的烂事,难说没有最近宫中男心浮动的影响在。
姬旻烨到得缚金殿,妘氏知她性子,早在门口躬身迎接,提起层层衣摆就要下跪,被她扶住了。屋内已经备好饭菜,妘氏恭敬地站在她身后服侍她。她吃着吃着,一时兴起,拉过妘氏微凉的手就要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妘氏轻轻挣开她的怀抱后退两步,跪下说道:“皇上,用饭时不应做狎昵之事,贱夫也不应与陛下同桌而坐,请陛下见谅。”
又是这副死板教条的模样,旻烨被气了个倒仰,她后悔来这里了,也没了商量要事的心情,气冲冲站起来就往外走。
出了缚金殿,她干脆转身去锁银宫。却在宫门口被姜贵淑的宫男拦住,说姜氏已经在午睡了。她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味地冲着宫门里朗声道:“既然柔儿已经睡下了,那朕还是回妘氏的缚金殿好了。”却不离开,像等着什幺人。果然,立刻有一袭红衣的美人袅袅亭亭走出来,面上连唇巾都没戴,嘟起嘴对她道:“来了柔儿这里还想去哪儿?你要不进来,下次就别来了。”
姜贵淑是亲王府就跟着她的侧夫,原先母家很有势力,然而在东江下游治水不利,被先帝贬谪,家道一落千丈,这才不顾体面尽心培养家中男儿魅女之道,嫁给旻烨后,很快勾得未经什幺男事的少女亲王乐不思蜀,夜夜都招他伺候。待到旻烨继承皇位,更是直接把他擡到贵淑的位子,还赐了贵族姓,“姜”。只比皇帝的正夫低一级,真正的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他久得圣宠,虽还未得陛下珍贵卵子,但也不再把缚金殿那位放在眼里。他姜氏只要侍奉好皇上,得到她的宠爱,不定哪日就能怀上孕,产下皇女了,那不会孵蛋的雄鸭根本不足以为惧。
他勾着旻烨的手喂她吃饭,喂着喂着就钻到了她怀里,拉开她的衣襟盘扣挑逗了一会,便从龙袍的下摆钻进去,隔着里裤用灵活的口舌又舔又吮的,照例把旻烨爽得得眯起眼睛,一边用膳一边享受姜氏的口侍。她舒舒服服吃完午饭,就躺到床榻上,隔着姜氏如锦缎般细密丝滑的秀发把他的头按在下身,白日宣淫好不快活。
下午去中宫书房与几个心腹大臣商讨了一下漠北的战事,然而军队离京这幺远,战场瞬息万变,朝廷的政令大多还未送达,那边就已结束了。横竖她这样推演了数日也无甚用处,本着开枝散叶的想法,便又去了后宫中部分低位男隶们居住的云雀宫。
先帝去得突然,旻烨现在还很年轻风流,不是情长的年纪,新来的秀男太多,她过了同房那晚就记不太清了,干脆碰见哪个顺眼的就让宫男记下,晚上召来侍寝。现下虽是白天,她也不想等到晚上再按照规矩选夫,实在是太麻烦。现在正是春意盎然,看着花园里发出嫩绿新芽的绿树,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许久未见的倩影,和两个月前的那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