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男者,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耻辱经》
是夜,月光皎皎,沐浴过后本最适合上床歇息,教养公公却煞风景的开始了教学。几个公公负着手,面色不大好看,定是把他方才的话听去了,他正想开口解释,不想被正中间地位最高的那位打断了,他疾言厉色道:“男有四行,一曰夫德,二曰夫言,三曰夫容,四曰夫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夫德。你言行散漫松懈,圣上亲口说出那日面见你时你竟未以纱覆面,此举止无矩,是为大不敬,为男四行,你已缺其一;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夫言。适才明知吾等经过,仍口出恶言,乃至侮辱圣上,实乃大罪!”
这一番罪名把梓萱听得从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最后被“大罪”吓的面无血色。
教养公公是宫中到时间也没有出宫婚配的中年宫男,深谙宫闱生存之道,本是来教导他宫中规矩礼仪的。这幺快就惹得他们恶了自己,他想到接下来的后宫生活,不由得不寒而栗。
公公的话还在继续:“然而您已是皇上的私有物,吾等无权处置,只能将该言语记录,交由陛下定夺,在通过考核前,您的德言容功都会被记录,最后综合评定。”罪行数落完,他话音一转:“请小哥移步室内,上锁具。”
梓萱边往屋里走边勉强松了口气,庆幸方才逃过一劫,没想到前面有什幺等着他。
公公们不是空手来的,它们还带了大量宫中阉子,这些宫中才有的、早已净过身以明志的骟仆一部分赶走梓萱房里的仆男后封锁他的闺房在外守卫,一部分擡着好几个沉重的木箱。
“小哥,请宽衣。圣上只批三日,今夜午时前就结束了,在那之前务必要穿戴好御用锁具,以免皇上怪罪误了时辰。”
虽然已经拜别了母亲母夫,还有姊姊们,对于后宫规矩之森严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比寻常良家民男出街还要隆重得多的宫中束具,梓萱仍免不了心里一紧,忍不住颤声问道:“小男子请问几位公公,这是都要用上吗?”
“小哥莫非没见过京中贵男出行?您现在属于皇上,不待在后宫就算外出了,还是尽快配合着上锁吧。”
左边颧骨很高的齐公公说着,唇巾后头的嘴发出一声冷笑,这出身差、没教养的民间卑贱男子当真是半点规矩没有,才遭训斥仍敢质疑宫中用具,怪不得能仅凭一张寻常乌孙男子的脸就将陛下狐魅住了,打破太始皇帝的规矩也要收他进宫。
这次出宫,宫里执掌六宫的妘皇昭仪特意吩咐要用宫里后男外出省亲的规格来给这“勾引陛下的番邦蛮族”上锁,它几个得好好教教这生性放荡的贱隶,何为男子的贞洁、卑弱。
梓萱在骟仆的帮助下脱下自己本来的衣物,先系上唇巾,宫中的唇巾是用上好绸子做的。这块三角形的厚实布料被骟仆用两端的绳子在耳后系牢后,梓萱便被服侍着戴上怀畏锁。锁头沉重,光穿戴好下半身已经让他站立不稳,需要两侧搀扶。
本来满十二的少男出嫁前都要戴怀畏锁和忍辱笼,可梓萱毕竟是家里头母夫生的唯一的小男儿,母亲人到中年才得了他,全家都宠得不得了,从来舍不得在这类束具上给他立规矩。
所以他时不时就把这两个锁都取下来,母夫也拿他没办法,索性没多久就到他十三岁生日了,且再纵着他几日。
有道是慈母多败女,女儿都能宠坏,更何况天生柔弱的男儿,若他母亲和母夫早知道他将会有这等奇遇和泼天富贵,应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他如此散漫懈怠的。
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梓萱已经尝到了苦头。他从没穿过这样紧的怀畏锁,这其实是个护住男儿脆弱耻囊的罩子,一般用细棉布做最里层,外罩绒布包裹的硬壳。
而他正戴着的罩子,内里似乎是蚕丝织的垫布,格外细腻柔软,可外罩包裹的硬壳不知是何物制成,分外坚硬,又格外的小,紧紧扣在他本就比汉族男子大一圈的两颗囊袋上,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骟仆们动作熟练,又替他缠上裹足布,套上的开裆的亵裤、衬裤,和拖地半米长的外裤,用布带系紧。
再穿上足锁——也叫禁步锁,叫男子既不能完全合拢,也张不开腿,行走间方能仪态贞静而不至于跳脱失态。梓萱戴上的这个锁金灿灿的,比他往日外出时穿的还要短,隔着三层裤的布料,这只有半掌宽的精致小锁牢牢扣在梓萱青涩细瘦的脚踝间。
接着是亵衣,是连指的普通款式。梓萱从前惫懒,不肯穿这种连着手套的上衣,嫌麻烦,就偷他姊姊的普通衣服穿,再在手掌上直接缠上守节带了事。
“反正从外面看着都一样啊。”他和母夫撒矫。明明年轻过母亲二十几岁,却在接连产女后日渐衰老更甚母亲的母夫只是无奈地笑笑:“你呀,等以后去了妇主家,有你好受的。”
他们男儿天生体弱多病,男婴就算精心喂养,也比女婴难成活,成年以后命更短。是以男子难当大任,应在家依靠母亲,姊妹;嫁人后,就要仰仗女主人的鼻息过活,“故曰女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女固不可离也。”,母夫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教梓萱要事事恭顺于母亲和姊姊,梓萱自问从不敢忘,母夫却仍说母亲将他宠坏了。
兴许是真的被宠坏了吧,梓萱还没有穿完全套衣物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全身都觉得憋闷,但又不得不伸直手臂递给骟仆,开始绑守节带。这宫中的带子都与他一向穿戴的不同,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从他的纤细的腰腹往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缠到到脖颈,把他缠得不得不仰着头小口吸气,最后从手臂缠到他的指尖,才看到带子的两头。少男的上半身都被紧紧缠上了,缠了这样多圈布带,他却依然身形窈窕,不显臃肿,这天生丽质的身段叫服侍的骟仆都忍不住小声赞叹,却听公公刻意干咳一声,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带子在他的两手掌心各打了结,然后梓萱又被套上一层内罩袍,石青色的袍子款式素净,细细看去却有孔雀羽线绣的暗纹,他内心感叹,不愧是皇宫里的绣男,针脚细密,花样端丽。
最后才是罩头的纱帘,层层轻纱堆叠在骟仆替他在脑后粗粗系住的细软发丝上,头发系得这样松,梓萱想着,恐怕这也是公公要教的规矩之一,男子寻常不可披头散发,他若不慎叫系发带掉下,就有由头教训他了,他可不能给公公这个机会,动作要更小心才行。
明明是深秋时节,不算轻薄的衣料让梓萱仍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骟仆却来解他掌心的守节带,将他的双手并拢捆住后,又套了一层外罩袍。他没想到皇宫规矩竟然如此森严,厚厚的袍子将他从头到脚罩住了,只在眼部留一块纱网。
这俨然竟是男子出行的装束。梓萱此时还不知道,他这使皇上亲自下旨擡进宫的独一份儿待遇,已经让宫里地位最高的皇昭仪愱恨惦记上了。
梓萱一双灵动的美目透过层层透明纱帘和纱网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勉强能看到屋里的烛灯,只是这景象被纱网分成许多小方块。他少男心性,只觉得这倒也别有意趣,他还从未试过这样在屋里看灯呢。
梓萱刚穿好这些繁复的行头,就有公公宣布:“上锁即成,请小主做卑弱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