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碟凉菜先上桌，汪清嘉眼力劲十足，先把蟹黄豆腐转到李循面前：“李总，您尝尝这是今天早上从湖里直送的大闸蟹，我们吴总三点多亲自盯着的货，绝对正宗不掺假。”
四小块白莹莹、水嫩嫩的内酯豆腐上，放了块核桃大小的蟹黄，鲜香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来李总，您尝个鲜，感谢今天对接会亲自莅临指导。”吴总也眼疾手快，接过汪清嘉的话，然后伸出勺子准备亲自把最中间的蟹黄舀到李循碗里。
柳多情见状却急了眼，李循容易闹肚子，最不能吃这些海鲜河鲜，之前陪她吃花甲米线都会哎哟哎哟在床上捂着肚子躺三天。
她抄起手边的瓷勺，站起身弯腰，直攻那一小团蟹黄。
两个瓷勺短兵相接，终究是柳多情的勺子以快取胜，挖到了那块黄澄澄的蟹宝贝。
电光火石间，柳多情把蟹黄塞到嘴里，保持着站立姿势，随便嚼了两口就下肚。
在座的吴总、张姐和汪清嘉三人眼刀子如骤雨，快要把柳多情生吞活剥。
“完，蛋，了。”柳多情内心疯狂后悔，脑细胞终于重新工作，已经准备连夜投简历换个星球生存。
李循定定地望着柳多情，他内心有一个猜测，却又怕自己多想。
“抱歉李总！我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见大闸蟹，没忍住就给吃了。”柳多情寻了个蹩脚的理由，她想锤爆自己的破脑袋，为什幺一遇到李循就会各种宕机？！
“你喜欢吃大闸蟹？”爱情也会让男人降智，比如此刻的李循果真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而是信了柳多情瞎扯淡的理由，“吴总，再上两盘吧，这一份太少了不够吃。”
“好好好。”吴俊成捂着滴血的钱包，立刻招呼服务员再添两份。
“一份上桌，一份打包。”李循一字一句地叮嘱道，“蟹性寒，一次别吃太多。”
柳多情抓着裤缝，点点头，脸和耳朵却烧出火。
这几个字太过温柔，让她又沉湎于过去，仿佛回到大学外面的小吃街上，李循叮嘱她不要吃太多辛辣油腻的东西。
桌上没有酒，吴总和张姐、汪清嘉轮流给李循和徐硕夹起了菜，让他俩不知道从哪开始下嘴。
柳多情注意力也放在这些菜品上，还好还好，都是他能吃的。
最后上场的是一锅鲜肥滚烫的牛杂汤，这是饭店的招牌菜。
汤锅照例先转到李循面前，吴总正想接着伺候，李循却先他一步，拿起了大勺，细心的撇去表层的浮油和香菜，盛到了白瓷碗中，抿一口尝了尝味道，然后起身递给柳多情：
“是地道的桐乡味道，你试试。”
柳多情也熟稔地接过碗，凑近吹吹，然后准备一股脑干了个精光。
不过她的双唇贴到瓷碗的那一瞬间，脑袋却炸开了烟花。
这…是李循刚刚喝过的碗…
嘴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顾不得烫，直接全喝进了肚子，呛得泪花闪闪。
这味道确实正宗得不了，正宗到，让她想起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是个满嘴谎话的过街老鼠。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她放下碗，从椅子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橙汁，稀稀拉拉淋了一身。
李循从椅子上直接起来，大跨步来到她面前，拽了纸巾要替她擦拭。
熟悉的脸庞突然靠近，柳多情只觉得自己不配。
“不用了，谢谢李总，我自己来就好。”她摁住李循的手，阻止他的动作，然后再干脆利落的把他的手拿开。
就像很久之前在机场，她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去法国的飞机。
柳多情东找西找才找到卫生间，她躲在厕所的隔间，任由泪水打湿衣领和袖口。
她不敢哭大声，只能小声地抽泣。
“来碗牛肉汤。”
这是李循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高考结束的暑假，柳多情在镇上的牛肉汤店铺帮工，毕竟家里还有父亲和哥哥两张嘴要养。
李循在一个酷热灼心的中午出现，帅气的面庞和不菲的穿戴自然吸引了一路阿婆媳妇的注意。
他无意识地走在大街上，柳多情也远远地瞟上几眼，人对美的事物总是有天然的关注。
当李循真的走到铺子前点餐时，柳多情羞得快结巴起来，趁老板不注意多给他放了几片肉。
彼时的她穿着哥哥不要的肥短袖和胖裤子，脖子上挂着汗巾，和李循的穿戴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也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把汤端上桌后，再也没偷瞧那个少年一眼。
那样皎洁的月亮，悄悄怀在心里就好。
少年吃完后没说一句话，默默留了张大票子，准备再回到了惨烈日光笼罩的大街上。
不过巧的是，镇上邮局的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赶过来：“小妮，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周边七大姑八大婆都围过来，柳多情还没碰到快递，三姨婆就一顿操作直接拆了出来。
邮局的人识字，惊得大喊：“柳家的妮子考上了榕城大学！”
姑姑婆婆们把柳多情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情况，李循也诧异地转头，看向那个眸子晶亮的女孩。
四目相对，柳多情的心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你考上了榕大？”那男孩隔着人群问她。
她心里挣扎了两秒钟，还是点点头。
这是她撒谎的开始。
有了第一个谎，就有无数个谎。
柳多情窝在卫生间里痛苦地呜咽，嗓子里似乎有了血腥味。
这是她撒谎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