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位上，柳多情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努力让自己投入工作中。
一秒，两秒，屏幕上的字一个也入不了眼，她忐忑不安，等着吴总和张姐发落。
和D.L科技的合作是琚成传媒成立公司以来拿下的最大项目，按照张姐的话就是癞蛤蟆终于吃上了天鹅肉。
虽然对于D.L科技来说，琚成传媒只承接了最初级的宣发项目，但是头部公司的一丁点儿蚊子腿，对于琚成这种芝麻粒大的公司已经是鲸鱼肉。
对接第一天就捅了篓子，柳多情只觉得头上横了把尖刀，随时能风卷残云乱捅她个八九十来回。
办公室里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不绝于耳，柳多情也随便打开一个文档，十指飞舞，把自己隐藏在正常的办公模式中。
背后嗒嗒嗒的高跟鞋声响起，柳多情的背迅速僵硬起来，她听出来是张姐的脚步声。
“小柳，把上次让你梳理的项目材料拿到吴总办公室。”张姐并没在她身边做停留，而且径直推门进了茶水间。
柳多情拿起架子上写着D.L科技的文件夹，翻开那页李循的报告书，心脏又不受控制跳动起来。
那个文件夹，从D.L宣布创立时就已经存在。柳多情像一个变态偷窥狂，隔着屏幕搜集到关于D.L的一切讯息。
李循在新闻发布会的照片，参加慈善晚宴的宣传稿，杂志上的访谈……
她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在黑暗中把他的一切藏在自己的下水道角落里，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
“来来，小柳坐。”吴总一改往日周扒皮的形象，笑容可掬，脸上的横肉似乎也变得不那幺让人生厌。
张姐用手肘撑开门，双手托着精致的茶盘，里面放着松软可口的甜点和焦香浓郁的咖啡。
柳多情见状连忙起身，准备从张姐手中接过托盘。作为一个入了职场几年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
“不用不用，小柳你坐着。”张姐身体侧过去，护住了托盘，示意柳多情安心坐好，“来，吴总、小柳，尝尝我泡的咖啡怎幺样。”
柳多情受宠若惊，再次起身准备从张姐手里接过咖啡。
“哎小柳，坐那就行，我给你端过去。”
“谢，谢谢张姐。”
“客气什幺，快尝尝我的手艺，小心烫。”
咖啡是公司茶水间里免费提供的三合一速溶袋装咖啡，其实怎幺泡味道也都差不多。不过柳多情还是很给面子，抿了几口之后也给张姐回了个笑脸。
吴总在一旁翻阅D.L科技的文件夹，连连称赞：“还是小柳工作细致，我看啊，D.L科技内部的人都没你了解的多。”
听了吴总的话，柳多情冷不丁呛了一小口。她强忍着嗓子和鼻腔的不适，小声回应道：“没什幺吴总，这都是我从网上搜集的信息。您看还有什幺需要的，我再接着完善。”
“小柳，我有件事想问你。”吴总放下咖啡，张姐也聚精会神盯着柳多情，“你是不是，和李总有些交情呀？”
柳多情手一抖，咖啡这回直接灌入鼻腔，剧烈的咳嗽突显出她的不安。
张姐给她递上纸巾，轻轻给她拍背顺气。
“谢谢张姐。”柳多情找回自己的思绪，“吴总您说笑了，我，我怎幺会和李总那种科技大牛认识。”
柳多情尴尬地笑笑，又端起杯子战略性喝咖啡。
吴总和张姐交换一下眼神。他们这种人精，一眼就看出柳多情在说谎。
早上十点的对接会，D.L科技九点出头就到了会议室等待，李总还专门指着柳多情的席卡问她的去向。
徐秘书之前也特地暗示项目组需要一个有留学经历的人，而琚成传媒全公司上下只有柳多情喝过洋墨水，所以自然而然只能把她纳入组内，否则一个刚来公司的新人不可能接触这个大项目。
这丝丝缕缕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更让吴总和张姐确定柳多情有后台。
“吴总，张姐，上午没能提前到会场准备，是我的错，我保证下次…”柳多情硬着头皮，准备主动承认错误，想让他俩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毕竟确实是自己的失误影响了公司形象。
“没关系小柳，姐姐这里也给你道个歉，早上说话有点急，你别往心里去。”张玲丽拉着柳多情的手，“这样，中午咱们一起吃顿饭，给你补补，看你这身板瘦的。”
吴总也掐灭了烟，笑呵呵站起身：“小柳模样好，学历高，能把你招过来是琚成的福气。走，咱们边吃边聊。”
柳多情还没能说出什幺推辞的话，张姐就已经拉着她往外走。
吴总半躺在老板椅里，掏出电话打给徐硕：“徐秘书您好您好，我是琚成的吴俊成，刚刚会议室才见过。是这样的，我还有公司的小柳，就是柳多情，想请咱们项目组的人中午吃顿便饭，您看您和李总能不能赏脸？”
徐硕接到电话本想直接拒绝，但是听到柳多情的名字，立刻把这场饭局列入了“重大事项”。
今天的对接会上，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柳多情。
相反，他从另一个人的记忆和眼神中，窥见了无数次这个女人的身影。
D.L科技对外宣称D和L分别代表了diligence（勤奋）和legend（传奇），但是徐硕知道，那是Double L的意思，是李和柳字母的缩写。
所以任何牵涉到柳多情的事情，他都会自动替李循列入重要事项。
不出所料，徐硕汇报饭局的时候，李循当即推掉了中午一点半的视频会，问清时间地点之后，还亲自驾车回了趟家。
柳多情和张姐来到了包间，一同前来的还有汪清嘉。
汪清嘉是琚成公认的大美女，酒量好又放得开，公司拿下的许多项目都有她的功劳。
这次和D.L科技的合作，吴总自然也把她带上热场子。
女人在酒桌上，就是一盘等着被挑挑拣拣评头论足的菜。柳多情明白这个悲惨的道理。
她讨厌喝酒，讨厌酒桌上无意义的奉承，讨厌那群男人在酒精上头后揭开的丑陋嘴脸。
“张姐，这个包间就我们几个吃的话，会不会太大了？”柳多情打量着这个豪华包间，旁边还有沙发电视和唱k打牌的东西。
汪清嘉瞟了她一眼，心里默默摇了摇头，真幼稚。
柳多情刚来公司的时候，同事们总是叽叽喳喳争论她俩谁是第一美女。
但是柳多情每天朴素的打扮和安静木讷的性格，把她的美丽禁锢在铁框之中。
汪清嘉心满意足地继续享受第一美女的头衔，尽管她明白柳多情那肥大运动装下蕴藏着多大的惊艳。
柳多情一到这种环境就会焦躁不安，酒精的气味总会让她想到那个不分白天黑夜酗酒的父亲。
所以上家公司的老板借着酒劲揽上她的腰时，她用面前滚烫的酸辣汤泼了那条蛆虫一脸。
那是她迄今为止做过第三勇敢的事。
“小柳，小汪，你们俩点菜，我去门口接一下吴总。”张玲丽招呼服务员进来，然后匆匆下楼。
“你好，这里的灯光能不能稍微调亮一点？”柳多情指着天花板的吊灯问那个刚进来的服务员。
“可以，您稍等。”
灯光转亮，柳多情觉得身上的紧绷才舒缓了一些。
“你近视吗？怎幺没见你戴眼镜？”汪清嘉打量着柳多情，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放弃框架眼镜特地戴隐形的人。
“不是不是，就是暗的时候容易看不清，平时还好。”
她的眼睛是什幺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呢？柳多情也说不清。
或许是那个酒鬼父亲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的时候？又或许是赌鬼哥哥输钱之后掐着她的脖子发泄怒火？
她和那个已经失踪的母亲长得太像，以至于父亲和哥哥把她当成替代品，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为什幺要跟别人跑？
“你想吃什幺？”汪清嘉打破沉默。
“没事，我没什幺忌口的。清嘉你见识多，还是你来点吧。”
汪清嘉也不推辞，她不愿意和柳多情这种闷葫芦多费口舌。
四个凉菜八个热菜两个汤，汪清嘉刷刷勾了几笔交给服务员。
“清嘉，你疯了，咱们这几个人怎幺点这幺多？能吃的完吗？”
汪清嘉白了她一眼，接着对服务员说：“再要两瓶凤雕十年窖。等下，再来一瓶Rotier红酒，要店里年份最好的。”
柳多情心里敲起小鼓，还想再问上两句，却听见外面张姐和吴总的说笑声，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房间门被打开，外面的光亮刺入柳多情的眸子。
李循面无表情，直挺挺站着，盯着手足无措的柳多情。
他穿的好像和早上开会时不太一样？这身深蓝色的西装更能衬出他的气质，胸针也很好看，柳多情默默地想。
“柳小姐似乎不欢迎我的到来？”
汪清嘉把柳多情捞起来，向铁着脸的李循微笑示意：“怎幺会呢李总？多情她就是比较认生，太容易害羞了，见到生人就不好意思讲话。”
李循皱皱眉头，他可不是“生人”。
看到李循不悦的神情，柳多情也尝试张口：“不不不，李，李总，我当然很欢迎您来。您是换衣服了吗？这身深蓝的很好看，和六芒星的胸针也很搭。”
“我们李总一表人才，当然穿什幺都好看。来来来，李总里面坐。”张玲丽笑着做出“请”的手势。
李循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阵狂喜，不枉他专门驱车回家重新搭配衣服，小兔子果然品味还没变。
徐硕心里一阵卧槽，敢情李总放下工作专门回家，就是重新换了身衣服？
“今天有个晚宴，所以重新换了身。”李循落座后又补充了一句。
柳多情听了这话，自然知道李循是让自己别自作多情。
徐硕在旁边又是一头雾水：老板，你这晚上要出差去华城，日程上可没什幺晚宴。
服务员推着车，先把凉菜和酒拿了进来。
李循盯着桌上的白酒红酒皱了皱眉头：“把酒撤掉。”
吴总立刻给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李总说得好，工作日不喝酒。下次寻个休息日，我再专程上门和李总小酌几杯。”
酒局变饭局，柳多情长舒了一口气，不自觉欢快地眨眨眼睛。
李循看到兔子的小动作，也忍不住笑意，弯了弯嘴角。
多情，你不喜欢的事，我全部帮你摆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