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震天响,鞭炮声齐鸣,街道巷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百姓翘首踮足,簇拥观望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十里红妆锦绣繁华,谢怀瑾身着绯红色交领烫金滚边窄袖蟒袍喜服,顶带花翎,玉佩组绶系于腰间,脚踩长靿皂履靴,跨坐在高头骏马之上。
枣红色骏马头系红绸,昂首阔步在青石板街,马蹄声淹没在周遭的唢呐声中。
喜庆热闹的燕尔新婚场面谢怀瑾见过不少,只不过这次的主角竟然换成了自己。他一时间呆怔愣神停在原地,有些茫然。
等待最后一个人进入秘境后,他也紧随其后。
然后……
“新郎官还在发什幺愣呢?大喜的日子,可莫让新娘子等急咯!”
一道声音穿过锣鼓喧嚣传入谢怀瑾耳中。
他低头看去,身旁的男子手上动作不停,有节奏的敲打着锣鼓,见他看了过来,敲得更加卖劲了。
谢怀瑾眉头轻拧,古井无波的心境掀起一阵波澜,向来镇定从容的面容险些碎裂。
鼓乐喧天,实在聒耳…
偏生那人是个没眼力见的,见他皱眉,还以为是自己敲打的声音不够响亮,惹得新郎官生气了,张嘴欲言又止。
谢怀瑾无意同他纠缠,松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两侧,马儿打了个鼾,似在回应他,高高扬起前蹄,飞奔向前。
后面紧跟着一行人被他这一举动惊的错愕不已,秩序井然的队伍霎时间乱成一锅粥。擡花轿的,奏乐的都忙不迭跟了上去。
原先整齐划一的乐声也被彻底打乱。一时间,急管繁弦,鼓吹喧阗。
大街上人来人往,观者如市。人群屯街塞巷,谢怀瑾实则并不能够恣意跃马扬鞭。
防止马蹄踩踏造成更大的混乱,他不一会便勒紧缰绳,待它速度减下来后轻轻按着缰绳,控制方向。
谢怀瑾也不知道为何一进来就是这副离奇古怪的光景。这个幻境不同于以往他遇见的所有幻境。
因为,他好像…修为尽失,甚至,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本命佩剑的存在了。
谢怀瑾擡眼望去,整条街道张灯结彩,满目皆是红绸彩灯。人群如织,有说有笑。
乍一看似乎没什幺不对劲,可再仔细观察一会便会发觉。
所有的人都只是僵硬的笑着,再没有其他表情,仿佛带上了一张张涂画好了的面具的泥偶人,了无生气。
破除幻境最便捷利落的办法便是找到幻灵,将其诛杀。
但其缺陷也是不容忽视的,如果幻境中化形之人不多,只需要找准目标,时机成熟后一击毙命即可。
幻形越多,说明操控整个幻境的幻灵实力越强。一旦将普通的幻形错认为幻灵杀死,将引起幻灵的愤怒,整个幻境都会崩溃。
身下的马儿不紧不慢地游走在人群中,一派闲适自得。
但当它靠近周遭的幻形后,原本谈笑自如的人像是被牵线的人偶,僵滞地扭过头来,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谢怀瑾,就连嘴角勾起弧度甚至都一毫不差。
这个幻境中人潮如织,可以猜测到,此幻灵的实力不容小觑。
如果他修为尚在,对付这个幻灵自然是不足为惧。可他现如今同凡人无异…
谢怀瑾还在思考破境的方法。之前敲锣打鼓乐手又追了上来。
“哎呦,新郎官,不是我说你!你要幺愣着不动,要幺行步如飞!”
“咱知道郎君你着急与你那美若天仙的新娘子成婚,但吉时未到,你这也是瞎折腾啊!”
男子苦口婆心,想要劝阻这个不合礼数的愣头青新郎,唾沫星子横飞,讲的唇干口燥。
谢怀瑾也终于低下头看他,长长的睫毛轻颤,在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他喃喃自语道
“娘子?”
似是疑惑不解的发问,又似爱人间亲昵的呼唤
男子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松了一口气,挠挠头,一脸歆羡
“郎君你真是好福气,把咱们镇上的天仙娘子给娶回家咯!”
谢怀瑾若有所思,他收回目光,没有再继续听这人念叨下去,策马扬鞭悠悠地向前行进。
“哎,你咋又走那幺快咯!”
男子长叹出声,挥手招呼后面紧跟着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跟上前去
马儿引颈甩鬃,神气十足。头顶的红绸也跟着左右晃荡。
湛蓝的天空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浮絮,碧空如洗,宛如一颗透亮的靛蓝色琉璃宝珠。
穿过街巷阡陌,一座不同于其它院宅的雅致府邸赫然跃入眼帘。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大红灯笼高悬檐角,每棵树上都系上了赤红色锦绸,增添了几分喜庆。
锦绸足足有几米长,无风时静静垂落,待到微风轻抚,红绸便随着柳絮攀缠交织在一起。
见谢怀瑾来到,门前的蹲守的孩童眼冒精光,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伸手像是讨要些什幺,叽叽喳喳地闹嚷个不停。
谢怀瑾皱眉,他坐于马上,被一群小孩围地密不透风,动弹不得,身下的马儿也开始躁动不安,反复踢踏着步子。
身后跟着送亲的人连忙喊话,替谢怀瑾解围。
“娃娃们别堵着新郎官,来这里领吉利钱咯”
说完,那人将篮子里预先准备好的铜钱糖果向空中扬撒,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孩童们听了声音也不在拦着谢怀瑾闹了,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捡这\'吉利钱\'。
谢怀瑾松了口气,擡腿跳下马背,朝那辆花轿走去。
轿夫轻手轻脚放下花轿,一群人飞快地围了过来,给地上铺上一层红毡。
轿旁的侍女走上前去,轻轻掀开帘幔,牵出里头坐着的人来。
女子一身绯红喜服,外披一件孔雀翎绣金霞帔,嫣红色缎彩丝带掐出纤细的腰身,红衣素手被侍女搀扶着起身出来。
赤红锦盖下的金色流苏随着女子的动作晃动,透过摇晃的盖头,隐隐约约能瞧见女子修长的脖颈,一晃而过的白腻雪肌吸睛夺目。
蓦地,谢怀瑾手中被人塞了一段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被塞到了女子手中,十指尖尖,在柔和的阳光下洁白无瑕,白的发光。
四周人头攒动,喧哗声不绝于耳
“新郎愣着干什幺啊!”
“哎呀,你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你们都别催咯,这天仙美人谁见了不晃神哟!”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你一句我一句,僵硬的表情都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谢怀瑾不为所动,只是觉得这里过于吵闹,牵起红绸大步往府里走去。
身后是鞭炮锣鼓喧天,他的灵魂仿佛是剥离了躯壳,麻木的注视这一切。
忽然手心握住的红绸被人轻柔地扯了一下,他下意识收紧红绸,游离在外的七魂六魄也瞬间归位。
“慢点”
女子的急促声音带着点恳求
外面人声鼎沸,鼓乐喧天,但他奇异地听见了女子的声音。
来不及思考这声音为何有些耳熟,手中的红绸又被人狠狠地一扯,差点从他手中滑落。
他侧过头看向她,女子扯着红绸,由于看不清路,只能小步的挪动。而自己走的太快,已经把女子甩在身后远远一截。
他只好放慢脚步,适应着她的步伐。
接下来的祭拜天地,宴请宾客,画面如同过眼云烟,一晃而过。
夜晚已至,月朗星稀,灯火阑珊。他被所谓的亲戚朋友灌了许多酒水,这具身体走起路来都有点摇晃。
谢怀瑾手中拿着一杆被红丝带裹缠的喜秤,他头疼欲裂,眉头紧蹙。
不知是谁把他推到了一扇门前,原先还闹闹哄哄的人群一哄而散,整个院子静谧无比。
昏黄的烛火摇晃透过窗户纸闪着微弱的光。
谢怀瑾微曲指节,揉了揉昏胀的太阳穴,没有犹豫,推开面前这扇门走了进去。
烛花闪烁跳跃,照亮了室内的情况。整间屋子被大红的装饰布满,今天见过的红色比他以往所有的都多,不由神韵目眩,有些不认识这颜色了。
女子双手交叠,规矩的放在膝盖间,垂着头有点怏怏不乐,恬静端庄地坐于喜被上,像座安静的完美雕塑。
在听见推门声的那一刻,她擡头朝门口看去,却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什幺也看不清。
谢怀瑾走到她面前,女子似乎感知到他的到来,仰着头等待他的动作。
他的视线正巧能够看见她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的优雅弧度。一张面容忽地划过他的脑海。
空气中馥郁花香弥漫,煽动蛊惑着暧昧的气氛。他恍惚擡起喜秤,想要掀起女子的盖头,在碰到盖头上的那刻猛地回过神来。
又不是真的来成亲的,他刚才在干什幺?像是被手中的秤杆烫到,又像是在掩饰些什幺,他飞快地将喜秤扔在地上。
铜质秤杆撞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后滚落到角落。女子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颤,柔声发问
“夫君,怎幺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伸手想直接揭开红盖头,思忖了会后还是收回了手,开口说到
“你自己把盖头拿开”
女子一愣,不知道自己夫君为什幺突然变得冷漠起来,委屈发问
“是我哪里做错什幺吗?我都可以改的”
她探身扑向前去,抓住谢怀瑾的手臂,哽咽出声
“夫君你再不喜我,合卺酒总是要喝的”
谢怀瑾毫不留情地甩开手臂,女子抓得并不用力,被惯性甩到床榻上,我见犹怜。
谢怀瑾却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没有怜悯床榻上娇滴滴的美人,冷冷出声
“你是之前进入秘境的人吧,这里是幻境,你清醒一点,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床上侧着手臂撑着身子的女子确像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道
“所以夫君不愿同我喝这合卺酒了吗”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不好,她很危险。
脑中警报响起,谢怀瑾瞳孔猛地放大,出手想要扼住她的咽喉,却被一股大力强行掰开了手臂。
原本柔弱可欺的女子突然力大无比,她仅凭一只手便轻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谢怀瑾另一只手也迅速接上,女子也站起身来与他对打,谢怀瑾不过一个来回便被女子死死摁住无法动弹。
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根细绳,将他的手反压在身后捆绑起来。谢怀瑾尽全力反抗她的动作,可失去了傍身的修为与佩剑,一切都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骨骼被拧的咔咔作响,他还是被女子轻易地绑了起来扔在床上,极度的惊愕让他说不出话来。
女子掀开盖头,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的确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子,不过这个人很显然是幻灵。
女子凤簪露鬓,淡扫蛾眉目含春,肌肤雪白滑腻,是个但凡见了一眼便难忘记的美人胚子。
她一把扯下头上繁杂琐碎的凤冠珠钗头面,一头青丝如墨柔顺地洒在背后,朝床上冷若冰霜的男人抛了个媚眼。
谢怀瑾眸中喷火,他从未如此屈辱过。
女子媚眼如丝,却是抛给了瞎子看,她倒也不恼,嘿嘿一笑。
“叫你老老实实陪我喝酒不就没有这幺多事啦,真是不乖”
“你到底要干什幺”谢怀瑾怒吼出声。
女子伸手捂住嘴,微微后仰,像是被他吓到了似的,瞪大了眼睛,说到
“你不听话,当然是要接受惩罚咯!”
女子突然想起什幺似的,伸手往空中一抓,一条丝带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趁谢怀瑾开口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嘴巴也捆了个严实。
她左右瞧瞧,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打了个响指,狡黠一笑。
“不好意思,美人你太吵了,我怕扰了咱俩的性质,只能先委屈你啦!”
说完幻灵俯下身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脸。
谢怀瑾目呲欲裂,眼神如果有伤害,整个幻境怕是都得分崩离析。
幻灵掀开自己厚重的礼服,翻身跨坐在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