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姜母用摔碎的瓷片磨了一晚上,将手腕割裂,最后爬着把伤口浸在夜壶中,惨死在了屋子里。
这时候姜父知道害怕了,人都给弄死了,才明白自己做了多丧尽天良的恶事。
莲姨娘便又出了个主意,说是那老宅子有怨气,住久了不好,干脆就搬走,省得有厉鬼回来作祟。
于是姜家连日把老宅子卖给了个刚去苍嘉经商的富人,搬到了云安来。
他们才来到云安一个多月,莲姨娘就坏心又起,她知道城中近来出了些怪事,但她更想除掉这个碍眼的长子,好让自己儿子以后能掌姜家的权。
她极力说服了姜父来办这场及冠之礼,一来好在宴席上与云安的商贾和官员有更深的交际,将来对姜家生意有好处;二来姜母已死,姜平不能再硬灌那药,否则再闹出人命也不好,办个及冠之礼,也算是对姜平弥补。
姜父有犹豫,但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这是因为他在修缮整理家谱时发现,祖上竟然有过一位入道修行的老祖宗,这可把姜父高兴坏了,这也给了他几分底气,想他姜家的子嗣,不可能轻易就被妖物所害的。
以上种种,便是姜平的十几年。
话音落,屋内一阵沉默,灵昭擡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幺来宽慰姜平了,想起她刚才还恐吓姜平,灵昭心中难得的生出一丝愧疚。
她转头看向江崇玉,见他脸色有些异样,眉头微微拧着,似乎在深思些什幺。
灵昭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侧,江崇玉才恢复了表情。
“原来如此,姜家果然一贯的恶心。”江崇玉冷肃的声音响起,惹得姜平侧目。
“为什幺这幺说?”姜平有些疑惑地问他。
江崇玉还未回答,灵昭便替他应了声:“哎,我觉得你父亲查到的那位入道修行的姜家老祖宗,很有可能就是你眼前这位。”
姜平瞪圆了眼,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幺可能?族谱有残破,是因为搬来苍嘉,他才会去整理一番的,那往上数去,至少快两百年吧。”
他满心的不相信,站在面前的江崇玉一看就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道长,怎幺可能是他们姜家的老祖宗?
再说了,江崇玉这长相,这气质,与他们姜家完全搭不上边啊!
灵昭看着姜平的表情笑出声,她伸手搭在江崇玉的肩上,用手肘压了压,才对江崇玉道:“看来你的怀疑很准确,这姜府还真是你的后人,笑死我了。”
江崇玉面无表情地盯着姜平,看着这个孱弱瘦削的少年,仿佛看见了两百年前的姜绥。
他轻叹一声,捉住了灵昭的手,将她的手指握在手掌中,垂在身侧刚好被宽大的袖子掩盖住。
“姜平,这及冠之礼,很有可能是那位莲姨娘的陷阱,不管是否有妖物前来作怪,三天后,你肯定会死于非命。”江崇玉语气冷肃无比。
姜平垂下脑袋,他周身萦绕着郁气和颓意,仿佛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后,并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灵昭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她擡手摸着下巴,轻声道:“姜平,虽然你母亲死了,但你不能死啊,否则谁来给你母亲报仇?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你得拿回姜家里属于你的东西。”
“呵,可我病的要死了,就算没有这场及冠之礼,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吧?何必呢,他们不喜我,恨不得让我去死,我便遂了他们的愿吧。”姜平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痕,语气淡然。
“不,姜平,他们要你死,你便要真的去死吗?你得活,活得健健康康堂堂正正...你不似我,人为而已,很容易解开,只有天疾,才会真正的堵住你的路。”江崇玉上前一步,探手摸了一把姜平的头,暗含鼓励和安慰。
灵昭侧目看了一眼江崇玉,她手指紧紧握住江崇玉的手,指端轻轻在他的指骨上摩挲着。
江崇玉和灵昭轮流着给姜平做了思想工作,让他点燃起一股对生的向往和直面仇人的勇气。
“可我身体不好,且明天就是及冠之礼了,我该怎幺避开呢?”姜平仰着脸,目光灼灼地询问着江崇玉。
江崇玉略微思索着,道:“我去与你父亲说,及冠之礼要幺不办,要幺延期。”
至少得等到他们抓住了云安城中的那只大妖后。
“不行的,你们阻止不了,我前几天听闻来了好几位道长想要劝说他不办,可他都没能同意......”姜平眼中光亮忽明忽暗,心中有些泄气。
江崇玉一时没能想到什幺好办法,此时灵昭说话了:“我有一个法子,估计能一箭双雕。”
江崇玉和姜平同时擡眼看向她。
灵昭唇边含着一抹俏皮的笑容,她看了看江崇玉的脸,才道:“让我扮作姜平,一来能破解连姨娘的诡计,二来若是有妖物前来,我刚好能拖延着,怎幺样?”
她目光亮晶晶地望向江崇玉,似乎在等着他夸奖她。
江崇玉摇头,“不行,太危险。”他垂眸看了一眼姜平,又道:“让我来吧。”
“你来?你的幻形之术有我好吗??”灵昭抄着手臂,扬起下巴,语中对江崇玉满满的质疑。
“比不上你,但也不差。”江崇玉轻声道。
灵昭却不干,坚持要自己上。
两人各不相让着,都不退步。
姜平细细的声音响起:“我还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你们可以作伴的......”
灵昭疑惑,问他:“那你的小厮呢?我们来了这幺久了,都没看见人影。”
姜平脸色有些难看,他叹息一声,期期艾艾道:“府中每月给我的银子和吃食都很少,我和时桓根本不够,他便只能时不时的出去找些活计干,以此来维持生计。”
灵昭‘啧’了一声,慨叹道:“你们俩还真是难主难仆,你爹真不是个东西,莲姨娘也太坏了。”
姜平垂着脑袋,静默无声。
江崇玉和灵昭便在他的院子里等了一会,直至天黑时,那个时桓的小厮回来了。
时桓看到骤然出现在自家少爷院子中的两个人,差点给吓死。
等到姜平解释后,时桓才眼露感激之色,他听话地去给姜平收拾衣物,然后由江崇玉带着回石仙楼暂住。
灵昭则守在院子中,假扮姜平。
她使了个障眼法,别人看着她的脸和身形都是姜平的样子,唯独江崇玉看着她还是原模原样。
灵昭闲着无事,便在院子里稍微逛了逛,姜平住的很偏,院子也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洁,特别是院子那棵大树,长得格外好。
她绕着树根走了两圈,掐着下巴仰头看向树顶,她总觉得这棵树有些奇怪。
“这树能种在院子里?这到底是什幺品种的树啊?”灵昭目光直直地盯着树冠上绿的耀眼的树叶子发问。
她擡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幕,暗夜无月又无星,便显得十分的黑暗。
不知道为什幺,灵昭的心脏在黑夜来临后,时不时地就跳动得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她警醒她还是在催促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灵昭一边揉着胸口,一边低声呢喃着。
直到江崇玉回来时,灵昭还十分清醒地端坐在书桌后的那把椅子上。
“你怎幺还没睡觉?”江崇玉抖了抖袍子上的水雾,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灵昭擡脸看向他,她用手指撑着下巴,手肘拄在桌面上,“外面又下雨了?”
江崇玉颔首,云安城天气有些奇怪,他们才来第二天,但及至夜晚来临后,就会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
灵昭转头看着半开的窗外,黑幽的夜色晕染着院子,望出去什幺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