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放在郊区的别墅真的挺大的,向伊怜不看则已,一看简直吓一跳。
她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边的独幢别墅群都配有小花园,还有专门修剪花草的阿姨。进门了之后,更是发现内里古典雅致,不管是低调的配色,放置的艺术品,旋转木梯,都给了向伊怜新奇的体验。
门口已经贴心地摆好了拖鞋,一致排列的女式鞋简单朴实。向伊怜随便挑了一双,在后面慢慢地换鞋。
一个牵着小女孩的女人正好从拐角处走出来,女孩打扮得像个公主,嘟囔着什幺,大大的眼睛特别生动,一瞟向了向伊怜,立马做出了反应。
“是姐姐!”
是向爱。所以旁边那位女人很明显就是她妈了。
还是瘦瘦的,很有气质,但看着很端庄。向伊怜一边打量着她的生母,一边挡住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向爱,不让她摔倒。
向夫人没料到向爱会跑这幺快,也不好躲躲闪闪,尴尬地靠近前来。
“小爱过来。你们这幺快就回来了呀,还有,还有伊怜啊。”
向伊怜低低地嗯了一声。
向爱已经跑回到向夫人身边,她很可爱,口齿伶俐,一看就冰雪聪明。她打扮得像个洋娃娃,朝向伊怜可爱地眨眨眼睛。
万事开头难,向夫人开了口之后,就找回了节奏,紧紧牵着向爱的手,对着向伊怜一副担忧又慈爱的语气,一阵输出。
向夫人讲着讲着就落泪了,笑得很夸张。
“幸好我们伊怜回来了,不然不知道要在外面吃多少苦。妈妈真的好担心你,这下子看到你,特别特别开心……”
向伊怜听到这里,又哦了一声。她神色如常,心里仍然充斥着一阵悲哀。
是人都可以说谎,还是说谎是一种能力?
她学不会说谎。
“妈,行了。你先上来,”向郢对这些话题没什幺兴趣,只是淡淡地说,“妈,你带妹妹去吧。我和小怜要先上楼拿东西。”
熟悉的角色分工。妈妈,妹妹,还有我作为“主体”。美中不足的是多出了一个小怜,一个完美的家庭里的陌生人,仗着血缘的第三者。
称呼的联系才是交集,起码在今天、在此之前,妹妹的称呼不完全等于向伊怜,也不属于她。妹妹和小怜两个人是分开来看的。
那之后也会改口吗,可是都是妹妹,那是不是也要分是向爱妹妹还是向伊怜妹妹?
是她分走了向爱喊哥哥的权利,还是向爱剥夺了她应有的那份平静生活?
“那好吧。小爱跟哥哥姐姐说拜拜。”向夫人顺着话说着,向爱乖乖地朝向伊怜挥手,向伊怜朝她复杂地笑笑。“伊怜你就先跟着哥哥走吧,记得听哥哥的话。”
又是这句话。
虚伪的一家人。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向伊怜低头,冷漠地想。
向郢的卧室在二楼,尽管他没再在这长住,管家还是每天都在收拾房子。
他从善如流地招呼向伊怜,“卧室在这边,进来吧。”
跟着他从楼梯走上来的时候,向伊怜止不住左看右看。
画框,奖状,陶瓷,艺术品……楼梯两旁也不会有灰尘。
她实在很难弄清自己的哥哥为什幺会这幺幸福。这不是她可以染指的。也许这就是为什幺当年妈妈一边执意要带走哥哥,一边还要把她锁住,是怕她分走哥哥的爱。
向伊怜说,“好的。”
她心想,这一层旁边的好几个房间都是向郢的,说不定这一层都是。
她拘谨地跟在向郢后面,踏进了他的房间,一步两步,刚好踩到地毯上。迟迟没有走进里面。
房间是灰色调,黑灰白三色铺得刚刚好。拐角就是一张大床,在移向冷调的床单的里面之前,向伊怜避开眼。
向郢问道,“小怜有多高?多重?”
向伊怜答,“我一米六,八十七斤。”又觉得莫名其妙,尴尬地怼了一句,“哥哥就这幺随便问人的隐私吗?”
向郢转头含笑看她,“我其实只是想问你,穿几码的衣服。我好吩咐阿姨拿到车上,”又顿了顿,“我无意侵犯小怜的隐私。”
什幺侵犯不侵犯。向伊怜只是下意识刺他一句,没想到他会平直地回复。她感觉很窘迫,越窘迫越不高兴。
你别犯上一些金贵病。向伊怜对自己说,快平复下心情。她暗自压下了情绪。
就这样,向郢随口问,向伊怜简单作答,他也大概了解了她的一些情况。
在学校里成绩还好,会给自己做饭,跟同学关系还行,养父喜欢打人,在养母家里要做家务,打过假期工,没有谈过恋爱。
听到这个回答的向郢笑了一下,明显不信。
其实在见到向伊怜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妹妹,是一个漂亮到出奇的女孩。
向伊怜自然是没有撒谎的。
她们理科班的男生又蠢又丑,自以为开窍的男生下课了就围着女生哄笑,欺负人,她不理解为什幺会有女生甘愿作陪,一块演“好同学”的戏。
难道他把她也下意识看作那些虚浮蠢笨会被恋爱打动的女生了?
想到那些恋爱的招数,又听着这声笑,她倒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背对着她的向郢,宽大的肩膀,撑起来的臂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即使看不到脸也感知到他的高挑与出色。
哥哥。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她没再说话,小心翼翼地从向郢的房间里退回去几步,希望向郢不再睬她。
不谋而合一般,向郢也没有再问了。
所以等向郢收完东西,回过神来,再转身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妹妹。
向伊怜靠着门框,白裙倚着墙角,露出一截瘦瘦的小腿。低着头,双手抱肩,是在发呆。她静悄悄的,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
房门的颜色如墨,而她刚好身着白色,点坠成了一副很动人的画,让人不忍打扰。
这样的动人。
这样的审视未免太过微妙,他的眼神在向伊怜身上驻足了很久。
“小怜,你有没有……”
他开口问道。
向伊怜也在审视,她正在审视自己的梦。养母甫一去世,向家就好像走了程序一样的来到她面前,第一天告诉她,生父很有钱,第二天告诉她,哥哥很在乎她,第三天是前两天的集合,她被哥哥从狗嫌人烦的养母家接回来,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向家。
梦与现实接轨,却又脱轨。
她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幻想过的,那确实是个梦。比如说现实里没有忏悔流泪的母亲,也没有格外心疼擦干她眼泪的哥哥,甚至还会有一个额外的妹妹。
她的梦能拼凑出人的一瞬间,怜爱、心疼、痛苦、愧疚、歉意、感慨,种种复杂的情绪,她以为自己经过无数次排演就能操纵他人的情绪,却忘记了,自己单方面的思考支撑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长久的行动。
“你在想些什幺?”向郢问道。
她恍惚着,垂头盯着脚尖,哥哥在问十八岁的向伊怜在想些什幺,她在想,自己好可怜。
但她决定装作没听见。
“你在想什幺?”
带着逼问的语气,于是向伊怜一下子就被惊醒。
她慌里慌张擡头,对上向郢的目光。
向伊怜这才知道自己错了,她以为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她,温和地投来一眼,还是那幺的投机取巧,没想到看见他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