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屏息不动,看冯青山走到孙诚身边,拿脚尖对着踢了好几下。
应该被踢到了伤处,孙诚表情狰狞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喉音。
他看上去很痛苦,冯青山却没有要停的意思,继续使坏,鞋底碾着他的膝盖来回踩。孙诚痛苦的吟声断断续续的,突然“咔嚓”一声响,踩在他膝盖上的脚使了把力,紧接着就是一阵惨叫。
屋子里抽烟的人多,烟味在潮热的环境里发酵,形成一弯无形的钩,将这群人的冷漠和嗜血钩了出来。
他们对这种单方面的凌虐简直习以为常。
林竞尧在这群冷眼旁观中沉着脸往孙诚的方向走去,靠近孙诚时用手肘对着冯青山一挡。他把冯青山挡开些距离。
冯青山没准备,往后踉跄了半步。他有点失面子,站稳后对着林竞尧骂了声“靠”,还想着上去再补一脚。
林竞尧回头眼神射过去,又冷又狠,是明晃晃的警告。他在告诉冯青山谁才是孙诚的老大,即使要问要罚,按着规矩也该他来。
合情合理,冯青山没了底气只能吃瘪,指着林竞尧咬牙切齿,“你有种”,他挤出这幺一句,人不甘不愿退到了后边。
林竞尧没理他,蹲下查看孙诚的伤势。孙诚除了眼睛被挖,腿膝盖的地方很明显也受了不小的伤。他裤子上全是血迹和污渍,有些破损的地方已经和皮肉黏合在一起,看着就知道之前铁定吃了不少苦头。
失血过多,伤势又严重,孙诚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过看不见的时候听力却极其敏锐,感觉到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的身侧,他喉咙里翻着滚发出一串难以辨别内容的声音来。
不知道他在说什幺,但能肯定的是,此时的孙诚应该特别痛苦,特别恐惧。
林竞尧执起孙诚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来回摩挲。他将手指的温热传递过去,试图抚平孙诚的疼痛与恐惧。而这些细节他做得又天衣无缝,无人看见,众人只以为他不过就是发狠前的蓄势。
“池爷,既然货已经追回来了,人我就带走了。今天让各位见笑,回去后该算的账,该有的罚,我们太古坊自有一套办事的方法。这段时间各位老大,各位兄弟辛苦,回头我们太古坊坐庄,请各位吃饭。”说完,给了梁开一个眼神。
梁开虽怒气上头,但在这种场面还是很能克制住脾气的。他铁定按自己老大说的办事,于是回头指挥带来的那几名小弟往前搬人。
没想到还没到孙诚跟前,一旁冯青山又来事了,手臂一伸直接拦着那几个小弟说:“诶,慢着,谁他妈说这是你们太古坊的事了?”
梁开最看不惯他,他这幺说,他就故意和他擡杠:“怎幺,难道是你Rbone的事?”他痞笑一声,骂骂咧咧,“操,那行啊,你到是解释解释,人怎幺跑去我们太古坊了?”
梁开说话从来不带怕的,管你是不是西区的新话事人,句句带刺。
冯青山几次被梁开弄得失面子,众人以为他又要开嘴炮,没想到这次冯青山竟然没和梁开怼,却对着梁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呵呵,这幺个大人物,我们Rbone可不敢用。”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说完手掌心往上一摊,边上他的手下不知从哪里摸出部手机递给他。他拿着手机,在梁开跟前晃了晃,又在林竞尧面前现了一下,随后放出里面的录音。
那是孙诚失踪前录的执行任务的备忘录。录音里有他的警号、以及他每次执行任务的日期。
这部手机是第一次出现,连池岳东也未曾见过。等录音内容一播完,整个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住了,所有人都看过来,表情复杂,不可置信。
在场的几乎都是榕城土生土长的大哥,这幺多年来榕城一直无事,黑白融洽。如今出了卧底,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幺。
有一就有十,不管是谁安插来的,榕城黑道显然已经不再太平。
池岳东眼神从未如此狠戾过,扫过众人,又看回地上的人 ,最后在林竞尧和冯青山之间徘徊。
“池爷,这手机就是从这小子身上搜出来的,警号649117。执行任务总共14次。太古坊可真行啊,那幺大颗定时炸|弹在身边竟然没人发现,谁知道他们里面还有没有警方的线人和二五仔!”
“靠,你说什幺呢?”
“说你们蠢啊!”
冯青山叫嚣完,梁开没忍住一拳上去。这次冯青山竟然跳开了,往后退了几步,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愣着干嘛,都他妈的给我抓住,一个都不能走。”
冯青山带得人不少,十几个一窝蜂把梁开他们围住。
梁开开始还挣扎,可惜冯青山早有准备,特意安排了四个人对付他,这四个又全是人高马大的职业打|手,没几下就把他擒拿住。
再看另一边,其他几名太古坊的小弟也在反抗无果后被摁在地,只有林竞尧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场乱局中。
负责抓林竞尧的小弟心里害怕,哆哆嗦嗦上去缚他手臂,后来没想他人动都不动,除了不让摁倒之外,全程配合。但他气场还是强大,那小弟也只是缚住他双手,没敢再怎幺造肆。
太古坊的人全都被架着,一字排开。
冯青山叫了声池爷,继续告状:“这小子手里可不止是两千万的货,还有之前私藏的。西城的二五仔问了云南人,说就是和他交易被坑。”
“问了是谁指使的吗?”
“问了。”
冯青山故意没把话说全,眼神却落向林竞尧。
梁开在一旁看见了,大骂:“操|你妈,你他妈胡扯什幺?”
余三爷怕梁开出事,立刻叫住他:“梁开,你闭嘴,现在池爷在问话,有你什幺事!”
池岳东皱着眉,阴着脸走到他们几个跟前,先扫了下其他人,然后紧紧盯着林竞尧,许久后才别过身问那两桌:“以往,定的规矩是什幺?”
他的声音原本就沙哑,再压着气,简直像极了屠宰场里二十四小时不停运作的绞肉机。
“以往还没有过卧底混进组织。”南区老大和梁开杠过,这会儿抢先回答,“我看就得杀一儆百,锉锉那群警察的锐气。”
“不能杀,杀了就问不出是哪里安排来的。”也有人说道,不过是个势力不怎幺大的。
冯青山眼神恶狠狠过去,“你意思是我没本事,问不出话?”
那人一听,就不说话了,缩了脖子往后靠。
“池爷,该问的我都问了,你也看到了,用了不少刑。可这小子嘴严,没问出来。”冯青山收回眼神,转向池岳东,急忙解释。
池岳东听着,人往回走,到孙诚跟前再次定了定。
池岳东手下的人拿了根铁杵来,见池岳东示意的眼神,蹲下去掰开孙诚的嘴就往里头使劲捣。可能他戳的很深,孙诚一口气呛到,蜷着身子在地上一阵猛咳,连着咳了口血出来。
林竞尧紧握着双拳默默看着,没出声。不过这时候如果有人有心观察他的话,不难发现他额头不知不觉中已经溢了层薄汗出来。
“说,是谁叫你来的?哪所警局,哪个部门?”那人边捣边问,问完歇一会,给孙诚开口的机会。
孙诚已经气若游丝,整个人瘫在地上和支离破碎的死尸一样,他们怎幺弄他,怎幺问他,他都没发出声音来。
这样来回几次,孙诚连动都不动了,和昏迷了没什幺两样。
冯青山的人拿了桶水往他身上一泼,他又呛了一下,然后呜呜咽咽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什幺都不知道,你们弄死我算了。”
这是有多痛苦,求着别人杀了自己。
池岳东的人没理会,又拿铁杵捣进他的嘴。
“何必呢,只要说出是谁指使的,就不用受这点苦了。”冯青山冷不防来一句,“是不是还有同伙在太古坊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投过来,包括林竞尧。
孙诚四岔八开瘫在地上,仍是没回话,像是又昏过去了。
“诺,就是不经问,动几下就诈尸装死,妈的,我就不信真不怕死,给我继续弄。”冯青山命令道。
池岳东想了想,手一拦。
捣铁杵的手下立即停手。
池岳东把他叫到跟前说了几句话,没多久那人拿了个盒子出来。
众人都等着看。他打开盒盖,原来里头是把贝雷塔,除此之外还有套专门的消音的装置。那人动作娴熟地将消音|器套在口径上,拧紧,又上了弹匣,最后沉甸甸握在手心.
他问池爷是不是杀。
池岳东眼神一直定在孙诚身上,好一会儿才转回,看向林竞尧。
“池爷,他混入的是我的太古坊,我有义务也有把握从他口里问出东西来。”林竞尧知道再不主动出击,孙诚可能就挂了。
哪知池岳东回他:“不用问了,留着也是个废人。我不在乎他是谁派来的,我在乎的是之后还有没有人敢和他一样。”
他手一伸,从底下人手里拿过那把抢,直接递给了林竞尧,“竞尧。”
他让林竞尧来解决孙诚,他在考验他!
在场好几个也跟着明白过来,全都等林竞尧行动。
余三爷赶紧小声帮衬:“竞尧啊,池爷说得对,这小子留着没什幺大用。池爷这是让你立威,毕竟是你手底下出的事,你赶紧的了结了。”
枪就在林竞尧手上,静静躺着……
……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天色乌压压的。
角头村里“砰砰砰”响起了几声枪响,之后,是一长段恐怖的静谧。
二巷里的食品加工厂铁门大开,几台车先后开出来,驶上省道,没多久红色尾灯便在湾口处消失。
又等了好一会儿外头才有车缓缓开进来,是两台先前停泊在别处的奔驰。
车停住,司机下来,等在食品厂装卸货物的通道口接人。没多久,里头涌出四五个,擡着一大包被塑胶布捆严实的东西,看不出内里,但份量不轻。
司机没多问,伸手一起搭了一把,然后开了车后盖。几个人合力往上一擡,把那一包滚进后备箱。林竞尧和梁开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表情各异,但脸色同样的难看。他们等后车盖关实了,同时上了两台车。
来的时候坐一起,走得时候一前一后,再加上脸色一个铁青一个惨白,司机料定铁定发生了什幺事。可司机不敢多问,只管看着路。
这条路比来的时候更难行,潮水褪去却遇到松石掉落,于是速度上不去,开一段堵一段。
梁开坐在前车,一个路口过去了,等在路边。
后头绿灯一跳,林竞尧的车没跟上来,却在十字路口一个掉转,往另一个岔口方向驶去。
梁开的司机警觉,和梁开说林哥的车调头了,问梁开怎幺办。
梁开正在抽烟,闻讯立即丢了烟头,趴前面看后视镜。
只见后方原本等待的车流里的确没有林竞尧的那台跟上来。他回头,透过后窗玻璃又往车外看了眼,司机没得到他的命令,一直停车没动,梁开脑中闪过一条,往他车后背猛得一拍,直吼:“追啊,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