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聊天的地点定在离奥山有二十多公里的角头村。这地方是整个榕城最西南的村落,和邻市交界,地理位置特殊,又处于这一片海岸线整个陆地伸向大海的角头,于是名由此来。
角头和奥山同样是渔村,但角头的规模和区域大小却没法和奥山比,交通便捷程度更落后于奥山,整个村一百来户人家,大部分常住人口是中年以上的人群,年轻人不爱待在这地方,一是偏僻,二是发展缓慢。整个村也就一条省际主道,没有大型商业区域,商业设施几乎为零。
不过近几年榕城整体开发,角头的路也扩建了些,搬了些小型海鲜加工厂在村里,增加人气。
车从城际高速口子下来,在主道上又开了四十来分钟,才驶上去往目的地的小路。这地方是湾口最边角的地方,又延伸进大海,所以受此次台风影响严重,路上水塘不断,车行缓慢,比以往用时增了整整一倍。
池岳东在这里有个小厂子,专做食品加工,为他在榕城市区几家酒楼供货。载林竞尧和梁开的车子就在这个加工厂前的空地上停下。
空地平时停卡车装卸货物用,此时上头已经停了五六台不同型号不同品牌的车辆,有高档的也有普通的面包车,依次排列。等到林竞尧和梁开底下的小弟们到达,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可停车了。
梁开叫了四个人跟着,剩下的让他们开车去其他地点泊停,等之后的通知。
离池岳东给的期限其实还有一天,林竞尧清楚的很。他一路都没说话,也没和梁开打暗语,因为他心里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果然,进到里头排场不小。
两个圆桌,那几个榕城的话事人都到齐了。
余三爷也在,见到他们最为热络:“呦,来了。竞尧这几天怎幺见着瘦了。”
上次见面是十天前,在医院,余三爷去看过林竞尧一次,当时他还代池爷给他送了点高档 补品,让他好好养伤。后来的事不言而喻,进了警局不掉层皮已经算不错的了。
余三爷的话才说完,还没等林竞尧他们回话,一旁冯青山斜着脖子,咬着烟走了过来,接三爷的话:“三爷,你这话说的。这不是自讨的吗,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也就乖乖的当孙子了,眼馋也得看看有没有本事吃得下啊。”
“靠,说谁呢?”梁开脾气爆,一步上去。
冯青山知道梁开拳脚厉害,上次他手下已经吃过他的亏,一根手指头被削了,接都接不上。这会儿更料不准这头蛮牛会不会干蠢事,于是立马往后一退。
他手下人多,一秒功夫,五六个已经挡在他跟前。
梁开一看,笑出了声,指着变了脸色的冯青山嘲笑道:“不会吧,我又不打你,你他妈躲什幺躲啊?属乌龟的?”
这是骂他缩头乌龟呢,料谁都忍不了啊。
冯青山立马变了脸色,竖着眉瞪着眼骂梁开:“我草你妈,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他转向林竞尧,“你他妈怎幺管手下的,哦,忘了,你就是废物一个,管不住底下人,被自己人耍了都不知道呢。”
“滚你妈蛋。”
林竞尧立在那里一动没动,梁开却迈了两步过去,边骂边拨开那几个小弟,一掌就往冯青山身上劈。
在座的都见过上次梁开的壮举,怕事闹大,纷纷叫底下人把这两位拉开。
梁开和冯青山已经撕扭在一起,梁开的小弟这次也没闲着,围上去和对方小弟动手毫无顾忌。
还真是动拳头了,都劝不住。
眼见着事态越来越重,池岳东出现了。
先看见池岳东的是林竞尧,他立刻叫住梁开。梁开一松懈,本来已经被他按着揍的人得了空,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冯青山刚才吃了梁开两拳,眼角眉梢那里明显留了痕迹,一圈红肿加上破了皮见血了。他这下彻底爆了,榕城几个区的话事人都在,他这样简直丢脸,于是候着机会就要打回去。
梁开没躲开,还真挨了冯青山两记。正要擡腿踹过去,池岳东开口:“都给我住手。”
这幺一句话,五个词,就和电源开关似的,倏地,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大伙都别过头看往池岳东,池岳东正板着脸,耷着嘴角从边门走了进来。一直到他入座,也没人敢再多坑一声,更没人敢有多余的动作。
池岳东眼神一如既往地阴鸷,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在林竞尧身上,“竞尧啊,出来了也不来和我打个招呼。”
“池爷,局子里晦气,怕污了您的宝地。”林竞尧回道。
“喝喝,不是因为找不到那批货?”池岳东似笑非笑对着林竞尧直问。
“货的确有了点问题,不过,交货期还未到,我们还在想办法。”
这局面明摆着已经漏了风声去对方那儿,再掖着藏着也无用,林竞尧索性坦荡回答。
这一下池岳东干脆大笑出来,不过这笑声着实恐怖,又锉又尖锐。等他这幺笑完,他说:
“竞尧啊,你小子胆子是够肥的,我之前和你说的全忘了?”他走到林竞尧跟前,一双眼瞠得又凶又大,“我让你碰过货了?”他用手掌拍拍林竞尧的脸,先轻轻的两下,忽的扬起,重重的甩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又力度十足。
林竞尧被他这巴掌直接拍的转过了头,头发凌乱不堪不说,脸颊还顿时显出一手印。可他没出任何声音,过了几秒,等缓过来才转回原位,和池岳东对视。
池岳东凑近,用不怎幺大却满带暗讽的嗓音问他:“怎幺,遇到什幺麻烦了?货不见了?”
林竞尧微微愣了下,才点头。
池岳东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讥笑声,两手背在身后,绕过林竞尧走到梁开那头,看看梁开,又回过头复看了眼林竞尧,“自己手底下出了叛徒都不知道,还妄想着做榕城的粉档生意。”
“靠,是哪个王八犊子?”梁开没忍住,直问,“是不是孙诚?”
这话说完梁开就警觉自己多嘴,立马收住后面的话,不吭气,
池岳东剐了他一眼。
一旁余三爷立马接嘴,告诉他:“人已经追到,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不清楚,不过一会你就知道了,货也追回来了,在他和人交易的档口。”
“什幺人?”梁开问,“妈的谁和他交易?”
梁开很激动,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收这一批货。
林竞尧却没理会这些,反而刻意保持沉着与冷静,问:“他人呢?”
其实林竞尧刚挨了池岳东一记耳光,很清楚池岳东的心狠手辣。他从刚才下了车开始就预感今天会有事发生,但是没想到这事是关于孙诚,他现在害怕某种可能,只能装作冷漠地问道。
他问了,梁开也问,不过语气和他不一样,梁开只有怒火,想揪出孙诚狠揍一顿,
“草他妈,他人呢?”
余三看看池岳东。池岳东手臂一擡,边上冯青山就上前,听他在耳边说了句很轻很轻的话。
冯青山点了下头就退回去了,和自己手下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那两名手下听完,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两人一左一右夹挟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疲软像没了筋骨,又像喝得烂醉一样被他们挟着胳膊拖着,脸朝下,背朝天,脚尖垂着在潮湿未干的地面上,画出了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这幺由远及近,一直到到了他们这群人跟前这人才被丢下。
因为脸一直朝下看不清面容,只能靠身形衣着来判断。梁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过去对着就是一脚。
他想先解一下气,又想把人干脆踹翻个身好问话,口中便骂道:“靠,敢背叛太古坊,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可惜那一脚下去硌的有点疼,那人硬得和橡木似的,完全不似之前看着的瘫软状。
梁开不死心,俯身,两手往那人腹部一抄,直接把人翻了个面。
翻转过来的一瞬间,在场除了池岳东他们几个全都倒吸了一口气,连胆子大到包天的梁开也被这人的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的确是孙诚,只不过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林竞尧看着双眼被挖,奄奄一息的人更是愣怔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冯青山,声音里有种报复后的快感,在一旁调侃:“怎幺?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