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潜嗯过一声,关上门悄然退了出去。
他这个人从小缺乏信仰,是为众所周知之事。但他终究也会在郁闷难解的时候,跑去圣洛伦佐教堂小坐片刻。
人生百态,他打算在战乱之地救死扶伤,她却在和平盛世里杀生害命。
他想,如果双手合十,默念一声“Padre, perdonami perché ho peccato”就能消罪,那幺他希望自己的女病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放下药丸和屠刀,生一个孩子。
世事纵然难料,基因和容貌有可能随机分配,可无论生父姓沈或是姓苏,她的孩子都会身强体健,不会像他这样带着先天的弱。
周潜私心琢磨着,他以为既然长得那样结实了,最好是个女娃。
他在周家和沈家见多了大世面,知道一旦在男娃身上砸狠了钱,他们就很容易走歪路子。
他已经跪累了,他不想再跪那两个男人的娃。
而倘若她真愿意生,他便也掺一脚帮着养。反正他后继无人,钱多钱少,他都愿意拿来给这女娃花。这一回,他发誓要做她货真价实的周叔叔,不会像欺负她母亲那样欺负她。
学校放假时,他打张机票带她去周家老宅消夏。
他们的院子里有蓝莓和苹果树,灌木之间常有大尾巴松鼠出没,他陪她玩捉迷藏,靠在树下为她读图画书,他告诉她自己以前也和彼得兔一样,翻篱笆墙去偷邻居大叔种的果子吃。
他想让她看到日落时火红的密云,会穿上长靴带她去泰斯特河钓鱼。
只要她的母亲还能忍,还没飞起一脚踹死他,那幺他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医生每夜都滔滔不绝地畅想未来,每夜都扶着门框偷瞄貌美的女病人。
在门外的时空里,她的孩子已五岁有余,而在门里面,他看到她正捻着一颗丸往嘴里塞。
他百感交集,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明白即使银河炸了,即使姑娘被陨石砸得失了忆,她可以狠心忘了他们,忘了他,她也绝不能忘吃这操淡的丸。
斗转星移,温暖的三月踩着小碎步向前跑,它姿态不美,磕磕绊绊地,一个猛子就扎进了艳阳高照的四月天。
自从有了苏敬的加盟,佛罗伦萨的白昼仿佛也变得更长了。
他时间有限,免不了一天当成两天花。
他上午和周潜同游波波利花园,沾花惹草。中午一起坐在街头边啖牛肚包边看腿,陶冶情操。而到了晚上,画室楼下的小院里,就多了一个人陪Signor Zhou踢果子玩,他俩左摇右晃,激烈忘情宛若美式踢踏舞。
法国姑娘再一次放下了嘴里的法棍,她对横眉冷对的二少爷一见钟情,已经把医生彻底地抛在了风里。
然而,她的钟情终究未能坚持到底。
因为就在沈伽唯也加入踢踏混战之后,她体内枯竭的小河霎时便湿了。姑娘对姜然拍着胸脯倾诉衷肠,在小酒馆里一杯接着一杯地浇愁。
她说这个男的才叫不同凡响,他光明耀眼,毫无一丝阴翳。
他竟然看起来就那幺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