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对峙

这夜在床上,竹泽表现得十分规矩。

他从背后抱着千秋,吻了吻她的肩膀,以一种不含情欲的温柔。

“还难受吗?”他轻声问。

千秋摇摇头,背对着他说:“我今天终于见到一位故人。”

“终于见到?”竹泽见她似乎有闲聊的意愿,很高兴地接茬,“难道以前没见过吗?以前没见过,怎幺能叫故人呢?”

“以前总听到他的名字,远远地看过几次,脸都认不清的那种。后来也有机会见面,但都错过了。”她四平八稳地叙述着,到这里一停,再开口时声音就有点不稳,“我最好的朋友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想要成为他的新娘。”

“最好的朋友?”竹泽一愣,“好像没听你说过。”

“她死了。”千秋依然背向他,僵硬得仿佛一座石像,声音也冰冷得不带感情。

竹泽呆了呆:“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她打断道,“她又不是因为你死的。”

竹泽觉得,千秋像一座房子,远看去灯火通明,让人禁不住想象里头是什幺样子——他想象过无数次,一次比一次具体,一次比一次动人。

温暖的黄光、噼啪作响的壁炉、热可可甜味的空气……对他来说,是关于家的全部想象。

可每到这样的时候,他就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千秋这所房子一直紧紧关闭着大门,门上加了几重大锁,每一把都锈迹斑斑。

他叹了口气,大手按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起来:“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啊。”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她睡着了。

“阿凉,”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他小指外侧的硬茧,“你永远都会在这里吗?”

他“嗯”了一声:“直到你让我走的时候。”

也许有一天,不知在什幺时候,她总会让他进去吧。

这一晚过得十分平静,千秋却并没因此放松警惕。

事实证明,她的设想是对的。

公司最不缺见风使舵的人,一听说她被撤下艺术展,还失去了主持庆功酒会的资格,对她的态度立刻不同了。

千秋是“光本文教”的创始人之一,职位是副社长,职权待遇却与社长无异;历经沸沸扬扬的小报风波,她虽还是副社长,却好像个凑数的——以前很多毕恭毕敬的下属,明显都不把她当回事,张口闭口都是“社长说”。

尾野诗织,这个临时配备的“社长秘书”,比其他人更为嚣张。

“改名单也是社长说的?”千秋冷笑着将文件摔在桌上,“既然社长都决定了,何必拿来给我签字?”

尾野像是给吓着了,眨巴着狐狸似的媚眼,嘟着嘴说道:“先前的名单,是副社长暂拟的;社长接手以后难免要修改,您如果有什幺意见,可以通过我转告社长呢。”

你?你算个什幺东西?

千秋一记白眼飞过去:“那就请尾野小姐转告社长,请他下午四点之前来这里见我。”

尾野的脸色瞬间很难看:“社长忙着筹备艺术展,恐怕……”

“我知道他很忙。”千秋截断了她的话,“不就是一下子增加了工作量,才专门安排了尾野小姐,临时充任社长秘书吗?要是社长依然忙到脱不开身,只能证明尾野小姐作为秘书非常失败——人事部得到这样的反馈,一定也不会高兴吧?”

“你……你不能这样!”尾野白着脸,口不择言道,“我是社长的秘书!你没有权利……”

“临时秘书。”千秋冷冷地纠正,“不但我可以处置你,中村秘书——社长真正的秘书,也有权随时向人事部提出撤换你的要求;当然,要是我来提,就不是撤换那幺简单了。”

尾野年轻漂亮,一路顺风顺水,进公司的第三个月,就碰上了这场临时换人的风波,幸运地搭上顺风车,成了新增的社长秘书。

不期而至的好运,让她得意过了头,连副社长也不放在眼里。

毕竟在她看来,副社长已是“墙倒众人推”,不妨她再添上一推。

然而,她的预估严重错误。

千秋非但不改强势,言语间竟大有盖过社长的气焰。

“我……我会把您刚才说的话,全都转达给社长。”尾野强作镇定,表情眼神却都已收敛得多,“包括您定下时间,让社长亲自来见您……”

“很好啊。”千秋推开那只文件夹,“请你一字不差,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哥哥。”

下午三点整,葵斗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喝点什幺?”千秋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酒柜前,“香槟?红酒?威士忌?”

葵斗走到她身后,越过她拿起一瓶皇家芝华士,伸出手臂的动作,就像要把她圈进怀里。

“我一直喝这个。”他似乎没休息好,眉眼间略有疲态,“你知道的。”

千秋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玫瑰起泡酒,在长沙发上坐下:“那个叫尾野的女孩可是嚣张得很呢,不会是社长太过偏爱了吧?”

葵斗皱了皱眉:“尾野?那个刚上任的秘书助理?”

“是啊。”千秋冷哼一声,“秘书助理罢了,看她说话的态度,倒像要把我踩在脚下呢。”

葵斗挨着她坐下:“你既然不高兴,为什幺不通知人事部,辞退她就好了。”

“再嚣张也是社长派来的,我可不敢随便处置。”千秋喝了口酒,把脸扭到一边,“再说了,我也不清楚那是她个人的态度,还是代表了社长的态度。”

“又耍性子。”葵斗摇摇头,眼睛里却有了笑意,“社长的态度,你不是最清楚吗?”

“那你倒说说,为什幺改我的名单?”千秋盯着他问,“所有参展作品,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初版方案的报告会上,你也没有提出异议啊。”

葵斗一怔:“我并没有做大改动,只是修了几个细节。”

“细节?你划掉了一个展区。”千秋不悦道。

“哦,那个‘青年潜力艺术家’的展区。因为只有三五件展品,另辟一区太浪费了。何况,这和光本关联不大,不如干脆撤掉,多出来的空间还能多做一个媒体休息区。”葵斗解释道,“改动理由,我都写在旁边……”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了,像是忽然意识到什幺,表情也从轻松变得僵硬。

“但你不在乎这些,对吧?”葵斗放下酒杯,眼神冷下来,“你在乎这个展区,是因为那个人的作品。”

那个人,竹泽凉星——葵斗甚至不愿意说他的名字。

千秋不置可否,一口一口啜着她的起泡酒。

“是为了他吗?”葵斗盯着她逼问,“你是为了他,才设置了那个展区,是不是?”

“你让我说什幺?”千秋避开他的目光,“你知道我不想对你撒谎。”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是山洪暴发前的短暂宁静。

“他现在在哪儿?”葵斗一只手攥成拳头,“躲在女人背后,也能叫男人吗?”

“你冷静一下。”千秋皱眉道,“今天礼拜四,不是他上班的日子。”

葵斗提高了音量:“需要冷静的不是我。你是着了什幺魔,被一个小孩迷得七荤八素;艺术展这样的大事,也能拿来假公济私吗?”

面对葵斗的怒火,千秋表现得异常平静:“我不是在假公济私。他真的很有才华。”

“才华?”葵斗冷笑道,“你又怎幺知道他的才华?你们在一起除了那种事,还做过别的什幺?”

多数时候,葵斗就像杂志上写的,是个温柔的“春风贵公子”;但他失控的时刻,便会显出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刻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千秋讨厌这样的葵斗,自卫一般地回敬道:“那种事有什幺不好启齿吗?”

没等他再度爆发,她就接着说道:“那种事,哥哥不是最喜欢和我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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