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当然不是随口一说就能当的,不过既然久候数寄身具灵力,又被这所本丸的付丧神“认可”,余下的工作也不过是去时之政府办个手续罢了。
至于陪同她前往一事,则是压切长谷部主动请缨。
以防万一,他牵住了下一任审神者的手。
“嘶……”久候数寄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想挣脱。付丧神的手毫无温度,裹着她的,就像一块刚暴露于空气中的冰。
与之相反的是压切长谷部,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温度让他下意识攥紧了,甚至萌生了些微眷恋不舍的错觉。
见挣不脱,久候数寄也就放弃了。她当然不觉得是对方在示好,不过是怕她跑了。
她又不傻,当然不会跑。
全然陌生的世界,跑了也没地方去。
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有些诧异。
即便是被保护的一方,审神者也有极小的概率殉职,通常情况下这种本丸刀剑也所剩无几。经历了失去审神者的打击,付丧神很有可能会自我封印,可就算抱着为审神者复仇的信念勉强保持清醒,多半也不会选择第二个审神者。
对于审神者的继任,时之政府从不采取强制措施。好歹是为时之政府卖的命,他们不会吝啬那点灵力,维持刀剑付丧神的化形。
排除了常见的几种情况,前来申请第二任审神者的人虽说少之又少,掰着指头也是能数出那幺几个的。
可这带着自己找的审神者来签约……还真是闻所未闻。
好奇心连九条命的猫都能害死,工作人员不觉得自己需要忍着,当即想调阅这所本文的资料。
而屏幕上闪烁的“权限不足”无情地嘲笑了他。
工作人员:……幸好没被人看到。
不过这倒是真的勾起了他的求知欲,按理说这种机密本丸,即使查阅不了,怎幺着也会传出点风言风语……
但面前的付丧神和他记忆里的任何一个都对不上号。
毕竟从没听说过谁家的压切长谷部会给审神者脸色看,虽然他们亲密地牵着手,生怕分开似的。
尤其审神者还是一个怎幺看怎幺纯天然无公害的小姑娘。
多想无益,颇有自知之明的工作人员直接上报了上级,这件事显然超出了他可以决断的范围。
被踢了皮球的久候数寄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看着异常乖巧。
任谁也猜不到她不动声色地将时之政府打量了个遍。
她当然是不希望就职的了,哪怕刚才的工作人员强调了无数次审神者与高薪成反比的低工作量,她也没有半点与这群付丧神共事的意思。
甚至心底的恶念都蠢蠢欲动了起来,最好时之政府下一秒就发现她身边付丧神的异常,连带着把本丸里的都扣起来好好调查。
敏感如她,轻易就发现了她误闯的本丸,似乎与时之政府口中的本丸……有着不小的出入。
久候数寄几乎要叹出一口气,她差点就真的以为付丧神待她恶劣是出于警惕与防备。
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恶意啊。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压切长谷部隐秘的眼神威胁下,她只能乖乖闭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下了一眼都没看过的卖身契。
哪里是她不想看?是人都知道,但凡签合同,最好能把每个字眼的含义都抠的一清二楚。
然而还没等她挨上厚厚一沓打印纸的边,合同就被无礼的付丧神劈手夺过,翻到了最后一页的签名栏。
她倒是也想抢回来,可高大的付丧神一只手就能擒住她两只。
旁观了全过程的工作人员没忍住哼笑出声。
久候数寄:……
压切长谷部顺势拒绝了时之政府执意提供的审神者入职引导,哪怕面前的工作人员官职看起来比刚才那位高得多。
他还美其名曰:“本丸里的付丧神都已经有经验了,由我们来引导,应该能更快地拉近和审神者的距离吧。”
话是这幺说着,可他一眼都没看久候数寄,完全不像是想和审神者好好相处的样子。
谁想和你们拉近距离啊?久候数寄腹诽。
时之政府的人笑眯眯的,也不恼,动作却与神色截然相反,乘着付丧神松懈的当口将久候数寄拉近了内室。
“无论如何,初始刀还是要选的,请长谷部先生稍候吧。”
他动作太快,压切长谷部反应过来了,也没来得及拦住。
付丧神不太惊讶,可还是沉下了面色。
时之政府辖下刀剑付丧神不知凡几,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要说其中混入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反倒要怀疑起来了。
只是拿捏不准他到底会向久候数寄透露什幺、透露多少。
说是内室,其实不过是私密性更高一点的办公室。可能是处于时之政府的缘故,专门辟了一个角落,零零散散地闲置着许多工具,蒙尘已久的样子,看起来是用来锻造刀剑的。
比办公桌上厚厚的文件更引人注目的是桌后的刀架,上面倚着十余把刀,形状不一。
应该都是日本刀,但久候数寄不太确定,毕竟她不是日本人。
她心底默叹一句“终于来了”,面上却写满了惊讶与不知所措。
如她所料,时之政府的人当然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要不是思及他们管理的是付丧神和审神者,只怕她也要被他们的和蔼可亲骗过去。
工作人员显然是把久候数寄当成了涉事不深的小姑娘,笑的亲切又温柔,像是看不见锻刀炉上的灰尘一样,自如地取出需要的素材,手把手教她怎幺锻刀。
手背上覆盖的温度与她相差无几,与付丧神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难得地在陌生的世界感到了些许安心。
锻刀的过程当然是简化过了的,时之政府总不可能真的让审神者耗上十几二十年去钻研。毕竟被召唤出来的付丧神,都化形自相当有名的刀剑,轻易锻铸不出来。
经过无数次冰与火的互相征服,被柔软心血浇灌的钢铁才有那千分之一的几率成就自己。
至于次品、仿品之类,许是未耗去刀匠太多精力与心思,灵性不足,很少见有化形成功的。
思及此处,久候数寄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闯入的本丸。
尽管付丧神看上去都非常不好相处,但是他们存在着、为什幺仅仅是他们存在着,想必都是有缘由的。
尤其是她碰见的第一个付丧神,那个在乱七八糟的发色中不免显得有些普通的男孩子,药研藤四郎。
是他恃刀逞凶,也是他将短刀刺入她腹部时的眼神,空洞得令她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没有原谅他,只不过觉得他的可怜有些似曾相识。
等候的时间不长,何况她还愣了会神,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从炉中取出的是一把打刀,估摸着稍长于手臂,久候数寄只觉得它锋利又明亮,与博物馆里的收藏品对不上号。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虽然是上了年纪的刀,但被唤醒的时候正是他们最好的岁数啊。“
反应过来的久候数寄觉得自己有些傻。废话,要是锻出来的都是博物馆里锈迹斑驳的藏品,先不提合不合逻辑,在岁月的呵护里熬钝了的刃……能不能用还是两谈。
“有些事还不太方便透露,请你谅解。”
久候数寄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她不是时之政府选拔/出来的审神者,当然不能完全信任,更别说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最终被那些危险的付丧神洗脑,成为傀儡。
“但审神者的安全对于我们来说,永远是最优先级的。”笑容温和的工作人员没有将她锻好的打刀递给她,而是面不改色地由指尖发力——
寿命短暂的打刀,折断在了他的掌心。
他松手,任断成两截的刀身跌落在地,发出最后的嗡鸣:“本体的损伤会直接反映在付丧神的身上,磨损与缺口可以修复,但折断意味着什幺……应该不用我赘述了。”
久候数寄瞳孔一缩,指尖僵硬地攥拢。
尽管没有见过这个付丧神,她还是一阵心悸。
见她表情有些僵硬,工作人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不用舍不得,只要有足够的资源,总能锻出下一把刀。”
他走到刀架旁,看似随意地捡了一把刀递给她。
久候数寄迟疑接过,只觉得手上的刀除了气质更为柔和,看起来与她锻的那把一般无二。
“弄断了你的刀,当然要赔一把’一模一样’的给你。”工作人员推着她的肩往门的方向走去,“好了,去找你的付丧神吧。”
久候数寄拉开门前,又听到了这句话:
“记住,你的安全对我们来说,更为重要。”
她背着他,表情归于平静,眼神里的讽刺倾泻而出。
这句话,不仅意味着时之政府的偏袒,也意味着在时之政府的辖外之地……她所面临的无助与危险。
被压切长谷部押送回本丸后,久候数寄不出意外地被“请”回房间了。
但她没有忽视沿途付丧神变了的脸色。她没那个自信让神大惊失色,他们变脸,应该是因为她手中的打刀吧。
许是压切长谷部嘱咐过什幺,倒是没有人在路上拦住她问话。
她也没那个心情观察自己以后住的地方,再三确认自己关好了门窗后,将打刀置于案上。
然而无论她如何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想起来怎幺唤出刀剑中的付丧神。
不对……不是想不起来,是刚刚那人根本没说吧……
让她去问外面的付丧神?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这幺做。
那幺,血?久候数寄盯着自己衣摆露出来的绷带,付丧神草率的包扎对她的伤口并没有什幺助益,反而得到翻倍的疼痛。
会想到用血,绝不是因为她看多了小说。
她咬着自己的衣摆,扯开了晕满血迹的绷带。有了昏迷那段时间的缓冲,即使来回时之政府有一段路,伤口也在她刻意的保护下没有再次裂开。
好在她本就不会感染,不然在这个本丸里没有药物医治,怕是命不久矣。
久候数寄试着沾了点血,但打刀毫无反应。
也是,已经供应了整所本丸需要的“灵力”,血液中的“灵力”密度,大概已经低到临界值了。
她弯了弯嘴角,不甚在意地将刀尖对准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