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伏天到立秋,信鸽每两日一只,从邺城飞来,又归去,已记熟了业山宫阙到她家小院子的路。
有时他写道:“今晨见椋鸟,昔日汝养之于光华台,嘈杂甚剧,今复闻啁啾,卿卿何在?”又言简意赅地说了邺城里面虽不太平,不过他已料理得差不多了。
她就叼着羊毫的笔杆,胡乱写道:“那你快点来接我呀。”
可在他铁钩银划的文言衬托之下,似乎太过不矜持,又滴了几滴墨划掉,红着脸一笔一划地重写:“余亦日日思君矣。”
然后在喜滋滋地把宣纸几折,塞进锦袋里。
阿晚彼时正在她榻上啃桃子,满手的汁水,大大咧咧地道:“你们真是肉麻。”
她不客气道:“你若敢把我榻上弄脏,我今儿就睡你床上去。”
阿晚忽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两只小手沾着汁一甩,眼睁睁看着粉色的桃汁要溅到榻角了,又猛地收手,转而擦在巾子上。
谢妍一时无言,想了想又道:“要不咱们今儿来卧谈,好不好?”
她不察对方的神情几多黯然,兴冲冲地。
阿晚揪着衣角,故作镇定:“那可不成。”
“凭什幺不成?”
“……葵水,”阿晚说道,“我来葵水了,本怕把榻上的被服弄脏,你一来,更加添乱。”
她狐疑了一下,“哦,这样啊。”
等阿晚捧着盘脆桃回隔壁自己屋时,程惊秋已立在院子水塘边良久了。他一袭白衣立在池边,于夜色中挑然,阿晚方想起他已回了寄居的云英观,仙风道骨得捉摸不透。
阿晚的心飘飘忽忽地不定着,不想开口讲话,匆匆自绕道那边栈桥去走,程郎却旋过身来,清越的声音有几分哑意:“阿晚。”
这一声喊得虽低,却绵长至极,她身子一颤。程郎的手触空几下来寻她,终究是落了空。
他微蹙着眉,一张精致俊美的脸,眸子却紧闭。阿晚生了些不忍之心,叹了一下,柔荑轻抚上他的手,用气声道:“我在呢。”
惊秋生的是极好的,阿晚听谢家阿爹阿娘说,谢妍小时候粉雕玉琢的一只,但若同隔壁的程惊秋站在一起,大家便都去夸程家郎君生得可爱了,阿爹阿娘说,这便是谢妍为何平生最看不惯程惊秋。
偏生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却不能视物。
他的指腹轻轻摩着她的脸颊,然后精准地下移,握住小巧圆糯的两团乳肉。
阿晚浑身一栗,却不敢反抗,屏着呼吸环视四周一圈。
四下寂寂,入耳的只有远近交响的蝉鸣,和婆娑树叶轻击所湮没的呻吟。
夏夜的池边青草气漫上来,混着程惊秋的味道在吻她。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分,阿晚同他一般无二,好像黑暗之中唯有这一点倚恃,只能抵死缠绵。
他扶着阿晚的身子往下探。她才刚及笈,身子稚嫩,如云英观里奉的豆腐一样叫人舍不得下嘴。
可他不仅要亲,还要咬,直吮到她的喘息声再盖不住,心擂如鼓。
谢妍抄着帛书慢吞吞地往东跨院走去时,天色已然将暮,阿晚又不知去了哪里。她心里盘算着今夏犯了洪涝,恐淮南一带的粮草不够丰美,只得托了管事去寻访新田,看秋收时到底要……
谢妍发觉阿晚近来总是怪怪的,明明是个开朗爱笑的性子,这两天居然总是仰天长叹。
她生怕是家里拘着了她,又或者是吃食上不习惯。
可若是吃食不惯,又怎幺会脸都圆了呢?她左看右看不对劲,又想起多日不见的程惊秋来,七月里他同阿晚两人还甜甜蜜蜜的,才一两个月的功夫……她不禁疑问:“你们俩怎幺回事?就算你的程哥哥不同你好了,也不可每顿吃这幺多啊,呃……不是嫌你吃得多,是吃多容易积食,对身子……”
阿晚鼓起软软的小脸,“哇”的一声扑进她怀里。谢妍莫名地摸摸她脑袋,小姑娘呜咽着说:“我我我……心里难受哇……”
她心里酸得不得了,那日把阿晚哄睡之后,一个人窝在被子里,也是闷闷不乐。
一路走去,有三五个奴仆经过,弯膝问安,手上抱着浣衣竹篓的老人问她:“姑娘又是要去后院里放信鸽啦?”
“又要”,她脸上红了一下,含蓄地颌首。
女孩子乌润的黑发垂散在颊侧,一根发丝粘上殷红口脂,被她吹了去,灰色的鸽子扑棱着落上她的手背。谢妍摸摸鸽子滑顺的羽毛,给它洒了好些小米粒来啄。
她有一整笼灰信鸽,姬旷送她的,一群黑衣的金陵府卫毕恭毕敬地送上门来,还留有字条:“吾与天下,尽凭驱使。”
铁钩银划的几个字,看得她眼眶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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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短小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