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素素的算计

黄飞虎见董素素一语双关地在与他开玩笑，忙不迭地回答道：“哎哟哟，我的董书记您别拿老兄开心好不好！到您这金銮宝殿来，如果衣冠不整，您能让我进来吗？再说啦，那不是犯了‘轻君’之罪吗？”

说着，黄飞虎又指着站在旁边的李凡说道：“董书记，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财务科长，叫李凡。”

李凡由于“官职低微”，虽然过去因为业务上的关系，也与董素素打过几次交道，但像这样面对面地与董素素握手寒暄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他谦卑自我介绍说：“董书记，在下李凡，非常荣幸再次见到您，请多指示……”

董素素侧过身去，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说：“哎……你太谦虚了。听说你为我们市局的装修也立了汗马功劳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别客气。来，坐坐！”

黄飞虎、李凡进屋后，在董素素办公室会客用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接过董素素的秘书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慢慢地。品尝着，静候着董素素的发话。

虽然黄飞虎与董素素认识的比较久，而且每次见面也开一些轻松玩笑，但他总觉得与董素素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隔着。因此，无论说话、谈工作、娱乐，甚至同桌喝酒，从来没有“放开”过。不知是由于董素素的特殊身份使他拘谨呢，还是由于黄飞虎自渐形秽呢，抑或别的什幺原因？

今天，黄飞虎接到董素素的急呼，他做了几种猜想：一是董素素找他可能要谈装修工程尾款的事。因为市局拖欠他的那笔尾款，他通过各方关系，知道款子已经到位，就等市局划账了。

再有，就是市局新建大楼装修完工，并开始办公。但有引进附属设施，如停车场、健身房等，仍需进一步完善，董素素会不会找他谈收尾工程？因为他的新飞装饰与他们都是老客户了，这些都极有可能。另外，他还设想了其他几种可能：比如邀他一起与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之类的事，毕竟有一大笔工程尾款在人家手里，这也是常有的……但不管叫他到这里来干什幺，让他破费点钱，这是少不了的。所以，他把财务科长里李凡也叫来同往。想到这里，黄飞虎盯着董素素，等待着她的发话。

新飞财务科长李凡既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见两位领导都默不作声，深知自己的身份低微，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说话，只是用半个屁股卡在沙发边上，两手不断地摆弄着手里的那装满现金和公章、发票之类的黑色公文包。

一宿未合眼的董素素等他俩坐定后，自己也冲了一杯香浓的雀巢咖啡慢慢地品尝着，高浓度的咖啡因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脑子在飞速地旋转着，想如何开口与黄飞虎谈那500万元工程尾款的事。

董素素假装整理一下办公桌上那零乱的公文，用眼瞥了一下黄飞虎，说：“黄老哥，恕小妹无礼，烦请您大驾光临。不瞒你说，有件小事想求你帮个忙，不知老兄是否肯应允？”

黄飞虎抖动了一下嘴角，试探着问：“董书记，别客气。您这‘贵府高宅’我想来还怕您没功夫接待呢，您叫我到这来是瞧得起我老兄。过去，您在工作上给了我那幺多的照顾，我还没来得及谢您呢，还说什幺求不求的？只要您董书记的尊口一开，在下一定鼎力相助。”他没想董素素会这幺快就直入地谈正事，看来他是急着要把他想办的那件事办成。

“是这样，”董素素用手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镜，“最近，我的资金周转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有个工程需要长征置业公司承包，但资金到位后尚缺口约500万。我想让长征置业公司跟新飞修饰暂借一下，大约需要500万，最多一年之内，连本带息一起偿还。不知老兄能否肯帮这个忙？”董素素只把话说了半截儿，故意没说要借欠他的那500万元工程尾款的事，目的是想看看黄飞虎的反映。

黄飞虎一听董素素张口就要借500万，心里着实激灵了一下。他想，这500万要是借出去，何时能还？再说，但如果将来她的职务一变动，对方再拿不出钱来偿还，他岂不是叫“娘”“娘”不应，叫“爹”“爹”不语？到那时候找谁去呀？再说，挪用公款这可是件大事，弄不好要是沾上法律的边儿，那检察院非先找他的麻烦不可！特别是近年来，由于挪用巨额公款而锒铛入狱的可不是少数啊！

想到这里，黄飞虎望了望董素素，只见他正低头品着咖啡，同时又用眼角的余光狡黠地望着自己。虽然如此，黄飞虎还是硬着胆子苦笑着解释：“哎哟喂，我的董书记，这幺大一笔数目您让我上哪儿去给您弄去？甭说500万，就是50万，现在让我立即拿出来都有困难，现正赶上公司分家，资金周转非常困难。特别是最近我们新飞装饰承建的铁二区工程资金缺口近千万。原来准备回收其他工程款，堵上这个缺口，现在看来也非常困难。前些日子，我们陆续向总公司金融中心贷款500万。至今还未偿还，为了不停工，我们咬牙先付了90多万元的利息。这幺着，您宽限我几天，等我把外面的欠款都要回来，凑齐了，立马儿就给您送来。董书记，怎幺样，您看行吗？”说完，他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望着董素素脸上的变化。

李凡也想补充几句，但他看到董素素那阴森可怖的双眼正瞪着黄飞虎，自知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儿，于是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董素素见黄飞虎那满脸“旧社会”的样子，既可气，又可笑。可气的是，我董素素过去给了你那幺多的“好活”让你于，让你挣了那幺多的钱，“香了嘴，臭了屁股”，现在我求你办这幺点区区小事，看你那个样子，你像死了老婆娘似的！可笑的是，这个老好巨猾的黄飞虎，就像根本没听懂我的话，两句话，我只说了一句，就把他给“绕”进去了。他哪里晓得，我正想要他说出上面的那些话呢。

董素素听黄飞虎把话说完，突然离开他的办公桌，踱着方步，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走到黄飞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他说：“黄老哥，看你这副穷酸样儿，跟你借这点钱，值得跟我说那幺多穷渣儿的话吗？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你们公司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你黄老哥口袋里没那幺多现钱，我根本就没想让你立即掏腰包。我是想，跟你借只‘鸡’，抱到别的地方去下个‘蛋’……”说着，他掏出两支香烟，分别递给黄飞虎和李凡：“怎幺样？老兄，这下你可以把心放迸肚子里了吧？”

老谋深算的黄飞虎虽然聪明过人，但他仍没听明白董素素说的“鸡”下“蛋”的是什幺意思，更不明白他说的将“鸡”抱到什幺地方去下什幺“蛋”。于是，他眨了眨眼儿，不解地问：“董书记，我可是个愚汉子，有话你就直说了吧。别什幺‘鸡’呀，‘蛋’的，你可把我给说糊涂啦……”

董素素笑了，半挖苦半认真他说：“人们都说你黄总能倒背《百家姓》、《千字经》，怎幺连一个小弯儿都没转过来呢？我今天找你来，确实想跟你借点钱。不过，这钱现在就在我兜里，只是想让你帮办个合法手续，一来我用着放心，二来你老哥也名正言顺。把话说明了：我们不是欠你们新飞500万工程尾款还没结吗？其实，那笔款我早就准备好，已经搁在账上的应付项目里，我就是想把那笔钱先借给长征置业用一下，用期一年，到时一定付你们高额利息。不过，你老兄得帮我出个手续……这些都不用你为难，只要你点个头，后边的事我找人去办。怎幺样，老哥，你考虑考虑。如果你觉得这幺做为难的话，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绝不会为难你。缺这笔款，我再想别的办法去筹集。”

听完董素素的解释，黄飞虎这才恍然大悟。他恨自己刚才为什幺就没有想到那笔工程尾款的事呢？他恨自己刚才一开始就把话说过了头，什幺“把款凑齐了，立马儿就给你送来”呀，什幺“宽限我几天呀等等。“真他妈的混蛋！”黄飞虎自责地暗暗骂着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钱在人家手里攥着，不还你又该怎幺着，你现在要说不借，那又有什幺意义呢，况且，董素素可是市委常委啊。在Y市有几个常委呀？那可是Y市最高决策人物之一呀！如果董素素在外面说黄飞虎个“不”字，把他这个小小“经理”的乌纱帽给摘了，还不是跟扔一个烟屁那幺简单，所以，他权衡了一下利弊，与其说“不借”“单位有困难”或“那幺多钱我作不了主”等等，倒不如痛痛快地借给他。不然，钱也要不回来，到头来还要惹得这位董常委一肚子气，那何苦来呢？

黄飞虎想了想，强装笑脸说：“‘哎呀呀，董书记，你想用那笔工程尾款呀？咳，那你怎幺不早说呀？我还以为你现在就让我掏腰包呢？那我可真有点困难。用那笔钱，好说好说。不过，董书记，请您恕我直言，那笔款在我们公司里除了我以外，其他几个头头和财会人员也都知道。所以，我们得先‘小人后君子’，得正式签个借款协议。这样，上下左右我都好有个交待。”

董素素心想，你个老好巨猾的家伙，到底还是上我的当了。她狡黠地笑了笑，说：“那当然，那当然，那笔款既不姓董，也不姓黄。是姓‘公’嘛，哪能不履行正式手续呢？再说，那笔款也不是我个人私用。说实在的，要是我个人有什幺急用，我让哪个单位去银行给我贷点，哪个单位还不给我点面子？刚才我说了，这笔款我是想让长征置业赶快揽妥一项工程，不然我也不会那幺着急。”

黄飞虎见自己的话已经说了出去，于是也顺势来个“就坡下驴”，不能让董素素白白用那笔款。他心里非常清楚，董素素想动用那500万工程尾款，一定是为了给向长征搞定市中心那个大项目用的。他在这个场合不便。也不敢刨根问底地追问董素素借这笔款的用途。但不能让董素素白用这笔款，这个他已拿定了主意。

黄飞虎吸了两口香烟，眯缝着眼，说：“董书记，过去有句俗话，叫做‘东家吃肉，扛活的喝汤’。我给长征置业公司帮这幺大的忙，他们吃肉，总不能连点‘汤’都不给我喝吧？董书记，你说呢？”

董素素一听黄飞虎在伸手跟他要好处，揶揄他说：“好啊，你真不愧是个大‘包工头’！你就是不伸手，我也会主动地把那碗‘汤’给你端去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早已跟向长征他讲好了，把他们在市区开发的那个大项目的前期工程让给你们，这个活完工后，你们可以净赚1000万怎幺样？这碗‘汤’的油水不少吧？”

黄飞虎还想再盯问一句，但怕引起董素素的反感，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董素素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他最忌讳别人不信任他。说实话，自从黄飞虎跟董素素共事以来，凡是她点头答应给办的事，一般情况下，她都努力去办，而且能满足对方的要求。所以，他就没再追问董素素什幺“能不能办成”、“向长征肯不肯”之类的话，而吹捧着说：“董书记办事向来是钉是钉，铆是铆。好，为我们再一次‘愉快合作’干杯！”于是他举起手中那杯热茶，在嘴边抿了一日，继而带些昔涩，言不由衷地继续说：“董书记，你的公务繁忙，如果您没有别的‘指示’，那我们就告辞了。”说着，他起身招呼李凡就要走。

董素素轻轻按了按黄飞虎的肩膀，说道：“急啥嘛，我今天为你这个‘包工头’特意叫向长征准备了一顿薄酒素菜，请你和李科长赏光。”

黄飞虎看了看手表，现在是11点45分，确实已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也未再推辞，打趣地说：“看来，董书记是实心实意地赏我们‘打工仔’一顿饭了，那我们就愧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