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钱到手

中午时分，在新世纪饭店的一座名叫“醉仙居”的超豪华餐厅的包间里，有一群Y市的“高级”食客正在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地高谈阔论。食客们从最近的海湾战争。国际国内的金融走势。证券交易所里的股价到房地产业的衰涨。歌厅里小姐模样儿以及某某要人的轶事秘闻，甚至社会上的浊流黑事等等，无所不谈。

坐在首席的是董素素。在他左右两侧的是长征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向长征和新飞修饰建筑公司总经理黄飞虎。董素素的司机王宏伟，市公安局财务科长韩红玉，新飞装饰建筑公司财务科长李凡。而我则坐在董素素的正对面，我现在的身份是长征置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兼财务总监。

这是一顿美撰珍肴的午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用董素素的后来概括，他们这顿午餐几乎就是一个‘动物世界’。

酒过数巡后，“美食家”们个个脸热耳赤。酒宴开始后，一直觉得自己官职卑微，不苟言笑的李凡，此刻不知是出于职务的责任感呢，还是在“XO”酒精的刺激下促使他壮着胆子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高脚酒杯走到董素素跟的，嗫喘他说：“董书记，在下李凡先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先干了这杯。您随意。”说着，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董素素出于礼貌，也站了起来，举杯说道：“李科长年轻有力，又懂业务，将未必有大的发展前途，来，我也祝你鹏程万里！”说着，将杯中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敬完酒，李凡又回到原位，只见他低声在黄飞虎的耳边说：“黄总，依我看趁现在董书记酒酣兴浓的时刻，不妨再跟他提提借款的事，顺便再提提长征置地分包工程的事。现在各路‘神仙’都在，如果董书记高兴，趁这个热乎劲儿把手续都办了，省得回去再补办，那样可就麻烦了。您说呢？”

黄飞虎三杯酒下肚后，脑子里也在琢磨着现在是该提正事的时候了。不过，这话头到底应该怎幺提起，一时他还真没拿定主意。突然，他想起了在董素素办公室跟他开的那句“长征置地吃肉，我们也要喝汤”的玩笑，于是，他有了话题：“董书记，您这顿丰盛的美撰佳肴，真让我这个‘打工仔’大饱口福啊。您知道，我不爱吃‘肉’，最爱喝‘汤’。请董书记趁此良机，再赏一碗‘汤’吧！”黄飞虎故意把那‘汤’字咬得很重。在座的各位听黄飞虎开了这幺个要喝“汤”的玩笑，虽然不知道这玩笑的“内涵”，但也觉得滑稽可笑。所以大家都只是讪笑着，等着董素素开口回敬。

董素素是个极聪明的人，就在黄飞虎开口说第一个‘汤’字时，他脑子里就立即品出这是黄飞虎在催他说“事”，趁他借500万元之机承揽工程，当众兑现他许下的诺言，逼他就范。

其实，黄飞虎这第二步棋他又输了。他不知道，董素素巴不得要他先提出这个问题来呢。这样。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以“第三者”的身份把事摊开，既可以名正言顺地达到他挪用那500万元的目的，又堵住了在座的其他人的嘴。

话音刚落，董素素就习惯地扶了扶黑色镜框，半开玩笑半认真他说：“各位老哥老弟们，刚才黄总说的那碗‘汤’，你们大概都不明白吧？我告诉你们吧，他是在伸手跟咱们要工程呢！我说黄总，你先吃菜、喝酒，把心放进肚子里。我说话向来都是算数的，等一会儿我让向长征单独跟你谈工程的事，我想他绝对会让你满意的。怎幺样，黄总！”董素素在平时并没什幺架子，特别是在非正式场合对他的“朋友”们总是称兄道弟的，她认为凭自己的特殊身份，即使不摆臭架子，上下左右也得敬他七八分，而且这样随随便便的谈吐，更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明白董素素刚才说的那番话的意思。半晌未怎幺说话的向长征，不失时机地端起酒杯站起来，走到黄飞虎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耳语道：“黄总，你急啥嘛，素素的人品你还不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实话对你说吧，关于工程的事她早已安排好了。等一会儿，咱哥儿俩找个地方各自签个字，这件大事就算办妥啦！来，我敬你一杯！”说着，他将满满一杯“人头马”一饮而尽，然后狡黠地冲黄飞虎一笑，黄飞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唐突，于是自我圆场他说：“在座的各位老兄、老弟，不瞒大家说，最近我们新飞公司刚分成‘二建’和‘七建’，这就跟兄弟分家似的，既分了田产，也分了一屁股债。我这个总经理，现在是两手空空，要钱没有，要闲人有的是。董书记戏称我是个‘大包工头’，那是擡举我了。实际上，我跟外地来此的‘打工仔’，差不多！所以，我急着跟董书记伸手要工程，真有些不好意思，让在座的各位见笑了……

坐在下首的韩红玉一直未说话，因为这个场合他不便说什幺。董素素要挪用新飞的那笔500万元工程尾款，事先跟他打了招呼。但他并不知道董素素用款的真实目的，他也不便问。但他明白，董素素拱手让工程给黄飞虎那绝不是白让的，是要黄飞虎付出比那大10倍甚至更多的代价。作为市公安局的财务科长的他非常清楚，挪用那笔工程尾款是违法的。这几年检察院等政法机关惩处的挪用公款犯罪的案件不计其数，他预料，如果董素素挪用的这笔巨款一旦事情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不管怎样躲，看来自己怎幺也得被搅进去，因为自己是管钱的啊！董素素不让他一起干吗？想来想去，他有些害怕，总觉得眼前有一些身着豆绿色制服的检察官在用眼盯着他，似乎他们拿着程亮的手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想到此，禁不住手一哆嗦，刚夹住的那块肥鹅肉差点没掉在桌子上……但很快他又一想，虽然眼下Y市乃至全国各地的反腐败之风越刮越烈，但董素素毕竟是市委常委，在Y市谁敢告他？就是其他单位的人要揭发检举她，也得掂掂分量啊！再说了，自己眼下只不过是董素素手下的一个“会计头”，倘若一切不按她的“旨意”办事，只要她一句话，撤了他这个小小的“芝麻官儿”还不是跟扔掉他手中的一个烟头那幺简单！正在他思前想后的时候，不知什幺时候董素素离开座位走到他身边。慌忙站起来，恭敬地问：“董书记，有事吗？”

董素素用特制的鱼骨牙签边剔着牙屑，边说：“老韩，吃完饭，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件小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说完，又回到他的座位上。

在董素素的提议下：“大家举杯为长征置业和新飞公司今后进一步合作愉快干杯！”董素素的话显然是一语双关。

黄飞虎佩服董素素的“大家风度。”李凡也苦涩地微笑着。向长征嘴角洋溢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狡黠的笑。

唯有韩红玉的脸上露出的说不清是喜是乐是优是哀是愁的一种复杂表情，只见他木然地站在那里，将酒杯举起又放下。

宴终。人散。

在新世纪饭店11楼的一间“卡拉ok”包间里，黄飞虎趁着酒兴正与一位艳丽的伴舞女郎缠绵地随着“何日君再来”的曲调，跳着慢步。

曲终。门启。

进来一位身着银灰色西装、打着腥红领带的中年男士，微笑着向黄飞虎打着招呼，“对不起，黄总，打搅您啦！席间，您提的那碗‘汤’我给您端来啦，咱哥儿俩是否尝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打印得非常漂亮的“协议书”递给了黄飞虎。

陪舞女郎见状，轻盈地退出了包间。

黄飞虎接过“协议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为加快本市基本建设步伐，增加建筑企业的竞争力，市长征置业有限公司和市新飞修饰建筑公司经友好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一、双方在今后的市政工程建设中，如遇承接的工程余项或需联合承接的工程项目，双方在互利的基础上应优先转让给对方，或应优先选择对方为合作伙伴；

二、双方在互利、互谅。自愿的基础上，应在资金周转、原材料采购、工程设计、技术指导等方面进行互补或支援；

三、本协议有效期为一年，如双方认为需要，期满后可再续签。

黄飞虎看完这份不伦不类的所谓“协议书”，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哪里是什幺“协议”呀？这不明明是董素素诱他同意借款的一份“保证书”吗？只见他手拿那份“协议”塞给向长征。但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董素素：他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仿佛在说，你这个“包工头”真是个吝啬鬼！不就是借你那点屁钱暂时用用吗？最多一年连本带利就还给你，你犯得上那幺痴呆呆地发愁吗？你那500万元现在还在市局账上趴着哪，我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不还你，你又敢怎样？我把你叫这儿来跟你商量商量，那是我董素素看得起你这个“大包头”。哼！不识擡举的东西！想到这里，黄飞虎又看了看仍然站在自己身边等待他表态的向长征，半怒半嗔他说：“向老板，麻烦你给董书记带个话，就说那500万元先暂借你们长征置业用，我没意见。那笔款什幺时间拨，请他自己决定。不过，款拨过后要跟我联系一下，我好掌握这个情况。如果领导班子里的人有什幺反映，我也好做些解释……不过，你给我的这个‘互相协议，我先拿回去好好看看，再琢磨琢磨是否还需要增加点什幺对咱们都有利的条款，等我想好了，我会立即通知你，或者派人给你送去。向老板！怎幺样？”

向长征见董素素给他的那个“友好协议”虽然黄飞虎没有当场签字，但她替自己催借的500万元的事黄飞虎却丝毫没敢推卸，所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这幺重要的事情，需要慎重考虑考虑，那好那好，黄总经理，那我就静候您的佳音啦……”

黄飞虎勉强从嘴角边撞出点笑容，说道：“向老板，我祝你财运亨通，万事如意。咱们后会有期，再见！”

“我也祝你万事如意啦！再见啦！”

黄飞虎勉强与向长征握了握手，下楼钻进早已在停车场上等候他多时的那辆“奔驰350”，回他新近购买的一栋新居休息去了。

就在黄飞虎被安排在“卡拉OK”包间唱歌的时候，董素素将市局总会计韩红玉叫到他的办公室，董向他俩交待：立即将市局欠新飞的那笔500万元人民币的工程尾款先拨到九州公司，然后再转拨给长征置业。款到九州后，立即通知他们转拨。

韩红玉非常清楚董素素为什幺要转这幺个大弯子才将那笔巨款拨给长征置业。他明白，董素素肯定要私自挪用，他或者正背着他人偷偷地搞房地产开发，或者在偷偷地搞一笔经营性的生意……但究竟这笔巨款拨到长征置业干什幺用，韩此刻确实不清楚，也不便去问，也不敢去问。只是冲着董素素连连点头“这件事我会办，这件事我会办……”

三天后，市公安局财务总会计韩红玉按董素素的指示让财务人员以垫付新飞公司工程款的名义，支付给新飞公司500万元人民币支票。市长征置地有限公司财务部经理取走支票并给新飞出具了一张“暂借工程款”的发票。

韩红玉根据董素素指示，将500万元支票送到九州娱乐有限公司。九州出具了收款发票。紧接着九州总经理王三宝通知向长征，告诉他500万元工程款已到账。向长征亲自去王三宝处取回支票，并给九州出具发票。

至此，董素素利用职权的特殊影响挪用市局欠新飞装修建筑工程公司500万元工程尾款的目的已经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