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自掌握管家大权,初几日只翻阅姚府近几年的账册,见了见府中的仆人,清点了田产地契和库房,待明了了这些,又修改了一些府内条例,整理了库房,处理了一批廉价物,采买了几个机灵的小厮丫头。出嫁之前,皇太后一直教导轻雪管家理财之道,又指点她一些驭下之法,再加上她在宫中“冷眼旁观”多年,姚府的内务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她依然事事亲为,滴水不漏,一是感激公公对她的关照和信任,二是希望姚府可以成为她的家——她从六岁时就失去的家。
自新婚第二天姚千里出了门,府中就难见他的身影,三两天也回不了一趟家,一回府也是夜半时分进了书房,次日清晨又匆匆出了门,偶有一次与轻雪同房,却是倒头就睡,次日睁眼又不见了人,从头到尾不曾与她有半分温言细语,只几句淡淡的客套话。
轻雪不知姚千里为何待她如此冷漠,试图挽回丈夫的心。
姚千里的书房总是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夜间晚归总会有喜欢的清粥和糕点送至书房,有时还会有一两件布料精良尺寸合体的衣服,有时是一条精致的马鞭,有时是一方古朴的砚台,有时是.......然而,姚千里只是恭恭敬敬地来磕头谢恩,看不出任何感动之意,轻雪所赠之物也只是被他当御赐圣物一般好好的供奉起来,不曾被珍视。轻雪被泼了一次又一次的冷水,对他也就渐渐寒了心,淡了情,不再费心费力地营造夫妻的恩爱了。
相比起和姚千里的疏离,轻雪和姚侵陵相处倒更为融洽。
玉兰花开的时节,轻雪总是喜欢待在那两棵玉兰树下,有时看书,有时刺绣,有时煮茶,有时什幺也不做,只斜倚在美人榻上,看看云,赏赏花,或者小憩一阵。
姚侵陵每日晨起和傍晚放班归家后,都会去北边练武场练习枪棒,演习骑射,途经玉兰小院,总会遇见那位花树下的大美人,有时她会对他展颜一笑,有时会在他练完武后邀他品茶,有时会与他谈几件家中要事,有时只是四目相交点头示意,有时他只看见一个侧卧长塌、闭目深憩的睡美人,总情不自禁在心中惊叹:“天女下凡,亦不过如此!”
二人日日相见,更是同用早晚膳,翁媳俩交谈不多,有时候甚至长久不语,但他们都没有觉得这静默有任何的尴尬不适,也没有刻意寻找谈资,只要相对而坐,总是坦然舒适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轻雪在内心默念,她不知道姚千里为何在自己那般讨好让步之后,依然视自己如无物,此刻她只庆幸姚侵陵待她至诚至善,仿佛一个多年的知己好友,总能知晓对方的心意,有他在,轻雪就愿意永远留在这个家里。
这天,姚侵陵从练武场出来,看到正在树下调试琴音的轻雪,缓步走了过去,一撩袍在对面坐下了。轻雪擡眼相看,轻盈一笑,也不言语,又低下头拨弄琴弦。姚侵陵看了她片刻,眉头深锁,缓缓开口道:“公主入姚家已月余,一言一行,我皆看在眼里,心中只记着公主的千好万好。似公主这般尊贵聪慧的好女子,哪个男子得以配之,都是天降洪福,千里何其有幸,可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让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我还是恳求公主,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并不是什幺纨绔脓包,我的儿子倒也有几分英勇豪气,他只是有心结,一时想不开,只要知道了公主的仁善,他必会待公主如珠如宝。”他顿了顿,“这些话,我早就想说,只是总觉得厚颜无耻了些,一直开不了口,今日我说了,一是不愿千里堕落颓废下去,二是实在不忍公主无人相伴独守空房。我知道今日拉下这张老脸,公主必然不会不允,我诚心感谢公主,也定然好好劝诫千里,只要你二人相亲相爱,我就安心了。”他叹了口气,也不待轻雪回声,竟自起身离去。轻雪擡眼,目送那高大的背影远去。
她却不知,这件事情另有一番缘故。
原来有一日姚千里夜里回府,歇在了书房,轻雪听闻消息,次日一早便携了些可口精致的早点去找他,谁曾想他老早就出了门,轻雪跑了趟空路,回了屋里只闷闷不乐,早膳也不过略动了动筷子,玉鲤劝慰了半天,也不曾多吃两口。过后,玉鲤忿忿不平:“这驸马也太过分了,他当自己是什幺人,公主待他多好啊,他居然一概不领情,屋子也不见进过几回,实在欺人太甚!”她气红了一张瓜子脸,“不行,不能由着他这样猖狂,我得告诉皇上和太后,好好治一治他,看他以后还敢怠慢公主!”说着就要向外奔去,文鸾忙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去,皇上和太后若是知道了,驸马必然会受到责罚,到时他自然不敢再轻视公主,但是若真这样,驸马必会认为是公主告状,也会把责罚之因归咎于公主,他若心中畏惧、仇视公主,夫妻之间有了隔阂,往后又如何和睦相处,公主又如何会幸福呢?”玉鲤想了一想,又道:“这样是有些欠妥,但难道就不教训教训驸马,看着他折辱公主?”文鸾一笑:“你说得不错,驸马做得很过分,得受些教训,不能白白委屈了公主,但这事不能由皇上和太后出面,要大将军处置最稳妥。”“大将军!”玉鲤眼一转,“你说得对,大将军训斥驸马,那不是公主告状,是大将军自己看到的,是下人们禀告的,横竖不干公主的事。”文鸾嘴角微擡:“而且,大将军是驸马的亲生父亲,必会好好地劝慰驸马,这是公主和驸马和好的关键,再者,大将军就算是惩罚驸马,也不会罚得太重,不至于让驸马对公主心生怨怼,倒也能给他留个教训。”玉鲤双手一拍:“好!就这幺办,我现在就去,此事宜早不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