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的病房。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这就是洁净的具象化。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两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一眼连着一眼地去瞥墙上的电子钟,视线在钟表盘与病床上的人间不断切换,神情紧张又期待。
病床上的人非常规矩地平躺着,被褥盖得平平整整,只露出一张沉睡着的脸庞。
让人一眼望去忍不住屏住呼吸的俊美,睡着时的表情也有点冷冷的,让人既不舍打扰他,也不敢打扰他。
随着钟表盘上的时间离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中年男人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起来。
终于,钟跳到八点整的那一瞬间——
如那个人所说,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深琥珀色的瞳孔,睁开的那一瞬间清澈又茫然,如同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孩。
……
吴丽和水歆一起挤在外围看这一场戏。
这是剧组开机后拍的第一幕戏,同时也是剧本上的第一段剧情。一般剧组拍戏不会按着剧情连贯地拍,而是会把在同一场景的戏份集中拍完;为了让演员快速入戏,也有先从激烈的剧情开始拍摄的做法。但叶眠这次似乎打算反其道而行之,第一幕拍摄的是非常平淡的开头剧情,往后翻一下拍摄安排,也几乎都是按照剧本顺序来拍的。
这些事水歆都是从别人的聊天里听到的。
她进组了还是两眼一抹黑,因为叶眠根本没有给她完整的剧本,只说每次拍之前都会提前把她与卓昳有明确互动的小片段给她,让她其他时候都跟着卓昳就行。
“因为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对你而言都是无关的人和事。”叶眠这样说,“所以什幺都不用知道,什幺都不用关心。”
水歆在那瞬间意会了。
是自己的演技还不够支撑出叶眠想要的那种感觉,所以叶眠才会……
“……感觉有点像。”吴丽突然冷不丁地说。
“嗯?”水歆反应慢了半拍。
“越看越像啊。”吴丽揽着她窃窃私语,“就是试镜失败那天晚上,在车上。”
“像什幺?”
“你那时候睁开眼睛的眼神啊!”吴丽搂住她开始摇,“一副‘咦,我怎幺在外星’的表情。”
水歆努力地去回忆,意外的已经想不起来那时的感觉了,摇了摇头。
或许曾经一度感应到了与这个世界的割裂感,但那种感觉早就消散了——因为爸爸的温柔。除了她的亲生父亲,他还能是谁呢?还有谁能给她那种被保护在长辈羽翼下的安心感觉呢?
所以与世界之间那层仅剩的隔膜也逐渐消融了。
直到今天。
叶眠跟她说,除了卓昳,谁都不要去在意。
就像是人为竖起了一堵墙。
又把她与身边这些温柔可亲的同胞隔绝开来,把她推去了冷冰冰的另一面。
“好啦,不看啦~”吴丽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活泼的、充满激情的,“我们也该去化妆啦,我看到造型师姐姐在朝我们招手了!——我们这就过来,姐姐!”
那双柔软的手带着她转了一个方向,让卓昳那张与周围人泾渭分明的脸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中央。
……
仍然是那个病房,中年男人带着一袋水果走进来,脸上乐呵呵的:“今天恢复得怎幺样啊,医生说你身上车祸留下的伤已经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家休养几天就能重新出来工作了。”
卓昳坐在床头,说话间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冷感:“确实已经没什幺大碍了……您说我之前是一名艺人?”
“是是是,就签在我们公司名下。”这句话中年男子说的还是很是理直气壮的,“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如果你要求的话,那时候的电子合同也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的。”
“我没有怀疑的意思。”
“哦哦哦,我听说了嘛,前两天你去下面散步的时候被粉丝认出来了,她们追着你要签名和合照。”中年男子讪笑了两声,“是之前跟着你的助理失职才导致了你出车祸,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把那几个人全辞退了。这两天没人跟着你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这不,今天我就是来给你送新助理的——诶,小林,你进来!”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被称作小林的女孩走进来,走进来站定之前先笑了一下。
“——卡。”
叶眠端详了一下镜头里的画面,琢磨了一下,当着里里外外围得满满当当的人的面说:“嗯,像柴犬。”
水歆:“……”撤回一个笑容。
变换表情的时候,与卓昳对视着的视线还未收回。
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发出的时候,水歆仍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
视野的正中央,只有那双难得含笑的眼睛了。
傅导正想吐槽一下自己师姐折腾小姑娘——什幺都不讲,也不给前后文就让上场——这时也被卓昳笑得愣在了当场。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叶眠依旧稳定的声音:“嗯,卓昳,待会儿水歆再对你笑的时候你不准回这个表情。心心,少一点热情,再平静一点,温柔一点,看人专注一点。好,我们从推门进来开始。”
……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简单的衣着,平平无奇的黑色低马尾,没怎幺打理过的刘海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人时意外的冷清,但是唇边的弧度非常温柔,让人感觉春风拂面,又隐约有冬日残存的料峭。
如果非要说的话,让他觉得很像自己。
不管怎幺伪装,都与周围真正炽热的人完全不同。
世界与他始终隔着一层膜,直到现在——
他找到了自己的“世界”。
*
这个剧本水心心的性格偏移就表现在容易被骗上面,毕竟是被宠大的孩子,本人的戒备心还要重一点。卓昳意外的会演戏,也是因为他精神力强很容易捕捉到情绪吧,虽然他本人没有但是看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