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
画面再度模糊,谢青鱼仿佛沉进透明的湖底。
师姐那双浓淡适宜的柳眉不知为何再次紧蹙,似有化不开的郁结凝滞在眉心,不多时,一双纤长的手贴上,不厌其烦地从眉心抚到眉梢,指尖下滑到皮肉附着的喉软骨,摩挲几下已经结痂的血口,神情专注又认真,仿若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声音冷然,很快淹没在屏障外无止境的哭泣与谩骂中。
那些人都是钟佟为她添的筹码,都是些被困在山上的普通人,他们不懂自己为何舍近求远,大骂她是妖女,或许钟佟同他们讲过自己的身世,那些粗鄙难听的话里总掺杂着烧干过往的灰烬,企图让她呼吸卷入到脆弱的肺部,呛出湿漉漉的悔意来。他们意图让她感同身受,道:在你们修士眼中百年不过眨眼须臾,可他们的人生不过百来十年,等不起你破解阵法。诚然他们的话有道理,她自己也有许多事要做,譬如为钟家几百口人报仇雪恨…想过许多,可也不想她师姐连片刻须臾都没有。
若别枝方才没听错的话,钟师妹应该说的是——
“师姐,我不会让你的心血烂在山洞里的…”
电光石火间,她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不过很快被接连两道更不合时宜的刺耳男声打断。
“钟师妹,你真要取一半的血?那九转灯真能有用幺,我从未听说过云海阁有…这样的法器啊。”封墨语气复杂,目光存疑,那盏形制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灯,真能偷天换日,混淆诸多大能联手布下的阵法幺。
更让他心有戚戚的是,妖族之血和人族之血怎幺能随意转换,这、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等钟灵毓作答,步白倒是抢先一步,“我看别白费功夫了,倒不如直接用谢青鱼的就是了,也不一定会死。”
此话一出,空气骤冷,眨眼间,步白便被“送”去屏障外,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屏障外的镇民团团围住,十几双干瘪的手臂扒拉住他,教他挣脱不开,情急之下竟脱掉了外袍,一边骂,一边绕着石柱跑。他本身实力就一般,又被纸人吸食了生气,修为骤减,如今在普通庄稼汉手下都过不了几招,被迁怒于他的镇民一顿围殴。
钟灵毓冷冷睨一眼他后收回视线,俯身拉过师姐一小节衣裙垫在石块上侧坐,一手捏住九转灯搁置在裙边,一手取出匕首和器皿,雪白美丽的面上没半分表情,手持利刃在纤细的腕间利落划开一道血口,语气冷淡道:“步白阳鱼令丢失,在座又没有雷训堂的人,难辨此人真假,我见他如此刻薄失礼,实在不像云海阁弟子。”
疏月台三人早就看不惯步白作风,对她此举自然无异。
只是封墨似乎颇有微词,用手颤抖指向她,“你…”
钟灵毓擡眸,“你?封师兄若想出去,就出去罢,不必知会我一声。”
话落,擡手挥袖,封墨也被她送了出去,与步白坦诚相聚。此二人,不分黑白,沆瀣一气,她实在不喜,也省的扰人清静。
疏月台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还是最为年长的苏绣先开口劝慰道:“灵毓你大可放心一试,我们来之前便和掌门禀报了青阳镇状况,想来最多不过两日宗门长老便能赶过来。外界之事不必担心。”
她们来前乘坐灵舟,从南诏到北境约莫花费一月有余,若是搭建传送阵法,一来一回也用不着两日。再者事关凶神,北境的天衡山也该会有所行动。
钟灵毓垂着长睫应了声,片刻后又擡了擡下巴,目光终于不再看着往下淌血的手腕了。她的情绪不露山不显水,师傅在临行前交付她们的九转灯或许就是为了应对此次困境,左右不过是她与师姐各取一半的血,再费些时日,虽然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但她愿意一试,这样的代价较之一条命实在轻上许多。
可她仍心生疑虑与些微担忧,为钟佟看似“直言不讳”的态度,也为师姐的迟迟未醒…不知过了多久,搭在细细碗口的手腕颤动了几下,九转灯上的流光渐熄,牵引她体内血液的灵力断开…到此刻她绷紧的心绪才肯松懈,看一眼盛血的器皿,心道一句其实她是有些怕疼的。那时舍弃了视觉,好过与疼痛双重折磨。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教旁人光凭察言观色,也不大能猜透她心中所想。疏月台三人在不远处时不时看她一眼,面上俱是担忧,怕钟师妹承受不住九转灯的攫取。现下熟悉的困倦蔓延…眼皮似有千斤重,钟灵毓长睫扑朔几下,止不住就要往下坠,却被人一把托住臂弯,抱进怀里。
“你是不是笨,为何这般冒险,谁的血不是血,偏要你一人来?钟灵毓你是不是…”谢青鱼强压着火气道,可低头一瞧见那抹苍白,剩下的话就如鲠在喉,只好偏过头,用杏眸去瞪不远处的疏月台三人以及屏障外的人群。可她也明明白白知道,也清清楚楚看清是师妹否决了她们的提议,一意孤行。在脱离幻境,神魂莫名离体后,谢青鱼以一个局外人旁观了一切。
钟灵毓倚在她怀里,感受到脊背贴着师姐柔软的胸脯,生气时剧烈颤动起伏的频率,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捏着谢青鱼的一根手指低声道:“可这幺多人里,只有我的才有用。”狐妖种下的“狐族之祸”,是恶心肮脏的诅咒,是附骨之疽,可如今却成了师傅推演之术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亦是九转灯换血之术瞒天过海的媒介。
身后人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晌才涩然开口,“灵毓,你知道的,我和旁的人亦或是妖都不一样。”
“不差这…一着儿。”谢青鱼垂下眼,周围有旁的人在,她有些含糊道,但师妹应当明白她的话。她虽不是纯血,比不得其他族人生来九命,但是却也比普通妖族和人族多出许多。
钟灵毓捏着她指节的动作一顿,旋身面向她,指尖慢慢扯着新如嫩叶的带子缠在手心,微妙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落了下风,面色仍是苍白如雪,偏生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如同居高临下般咄咄逼人,唇齿张开,嗓音暗哑,“我问你,倘若日后偏偏就只差了…怎幺办?”
“…那我也不用你舍命救我,我不需要。”谢青鱼的心既为她的话酸软,又为她愈发严重的嗜睡症状提心吊胆,一时失了分寸,“你只需管好自己。”
钟灵毓诧异望向她,久久不语,可思来想去心里还是那句话,她不想师姐连片刻须臾都没有,换作灵池其他师姐她更会如此,可如今见谢师姐满不在乎的态度,她心中有理所应当的恼怒又有无端烦闷,雪白的颈子被气出血色来,气极了偏过头去,动作幅度之大肌肤都被衣领刮出红痕。
“师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这里是我的。”她有些恨恨地转身,掌心泄愤般按在谢青鱼的心口,与之目光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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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有宝宝问师姐是什幺妖。
其实之前也有讲过,我们烙鱼当然是四海洪荒宇宙超级无敌厉害(bushi)的混血种——猫混狗!
双亲一个是猫猫国女王,一个是小狗村村长,不过在亲情上有点妈不疼,娘不爱,姐无视,哥欺负(不过被她揍回去了)。被师傅捡回来之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