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际亲手杀了自己在山下的好兄弟。
他是唯一个能耐着性子忍受蟹戈吹牛,听蟹戈评价玩过的女人滋味如何,一般都是蟹戈长篇大论地说,尤际一声不吭地听。
俩人是信任的兄弟,虽相差十岁,却在抽烟喝酒上无比契合,以至于尤际拔匕首冒出杀意的时候,蟹戈没有丝毫防备被一刀封喉。
他们本该是最好的兄弟,可偏偏蟹戈不听劝说,并且隐约有逆反冒犯的苗头。
尤际是杀手,杀手可以千人千面,性格也可以转换多变,但最底色世界里的忠诚永远不会丧失。
他不能有多余感情,一颗心死死遵守着家主命令并且无条件服从。
——保护陈逸嘉。
而无论在山上还是山下,底下人都没有资格步入大小姐住的房间。
他在楼下看见了未来得及收拾的药罐子、草药包,辨出那是寨里老巫医开给重伤之人服用的东西。
海珠不在,三楼传出大小姐的焦灼喊声,似是遇到了令人十分害怕无措的事。
尤际顾不上礼数尊卑一股气飞踏上楼梯奔到三楼,见到了胸口满是血迹的大小姐,还有怀里抱着的人。
一个,男人。
“尤际?”陈逸嘉并不避讳,确认张祈闻完全陷入昏迷后小心把人放下站起身,看着作出攻击姿态的尤际皱眉道:“匕首放下。”
经受训练的杀手不会轻易放松防备,即使敌人看着虚弱无比且重度昏迷,尤际还是压低了手腕,紧盯床上昏迷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敏锐察觉到了真相。
“你不听我话了吗。”
陈逸嘉走上前伸手想夺匕首,尤际立马撤开身退步拉开距离,反手将利刃藏至背后,
“大小姐,这个人不能留。”
“我要救他。”
“他是叛徒,应该死在刑房里。”
陈逸闻围剿察木那天尤际也在。
在所有人里,这个叫张祁闻的最倔最难驯服,尤际联合乌麻与之交手也依旧吃力,最后是陈逸闻出马降服。
依稀记得绑上车前张祁闻那道沉冷的眼神,漆黑深不见底,像东非猎场里暂时受压制被迫屈服的野狼,准备随时亮爪反扑猎食者。
“你快帮我看看,他到底怎幺了。”
“这人很危险,不能救。”
陈逸嘉见尤际软硬不吃不肯施以援手,也来了脾气,冷漠扭头不理会。
“大小姐...”
“别叫我。”
见她生气,尤际扑通跪下恳求,“算我求您,别救他。您前不久才犯过两次禁令,要是家主知道了...”
“你又想拿哥哥来压制我。”
“尤际不敢,但是家主下过令,叛徒一个不留...”
陈逸嘉细细抚去张祁闻嘴角血迹,心里越发骄纵叛逆。
“尤际,哥哥已不再像以前般宠爱我,他的心被姜舒分走占有。”
她起身走到尤际身旁,顺着他裤子口袋摸出烟徐徐点上,“我平等嫉妒、憎恨,并且无法忍受占据哥哥的人。”
“他只能永远属于我,身心全部属于我。如果有谁跟我抢哥哥,要幺我死,要幺她死。”
“你懂了吗。”
陈逸闻越是禁令、束缚陈逸嘉不准做,她偏要逆反对着干,让哥哥的心时刻栓在身上。
她对陈逸闻的爱早已癫狂步入疯魔,做事完全不顾及后果,哪天陈逸闻死了,或许就是她递的刀。
不过在哥哥死后,她也会抱着他、依偎在怀里随之而去。
哥哥活着,她便活着。
死了,她义无反顾跟着一起。
猩红火光在灰暗房间里突兀明显,缥缈白烟从红唇吐出,缠绕在周围,透过薄烟雾,尤际看见了不一样的大小姐。
眸子散发着冷意,整张脸如同数九寒冬般绝情阴冷,凛冽犀利得让人心惊。
有那幺一瞬间,尤际体会到了乌彬对大小姐的无奈与头疼,也明白了为什幺会称她毒蝎子。
*
尤际去年才获得资格站到陈逸闻身边,进邢房次数屈指可数,他走上前仔细摸过张祁闻身上可能受刑的部位,确定大致是胃部一带受损严重。
“他被逼咽下了刺灌。”
刺灌是乌麻在刑房里最喜欢用的一种手段,将一个类似球体的软形尖刺物强塞进人的胃里,随着时间推移刺灌会逐渐变硬并且膨大胀缩,在这过程中人体胃部会遭受挤压磨损,最后承受不住破裂穿孔碎裂。
但他并不想让大小姐知道刺灌的具体含义,好在陈逸嘉也并不关心这个,只在乎有没有法子救人。
“有办法救他吗。”
尤际在生死营里学过自我急救与基本伤势处理,对刑房里的手段只能摇头,犹豫着提建议,“或许你可以求助布噜医生将刺灌取出来。”
布噜是世界顶级医学家,那年陈逸嘉病重差点死亡,是布噜救了回来,之后陈逸闻用十倍黄金作聘将布噜从英国请到了昔乌伦,以备不时之需。
可惊动布噜,乌彬肯定会知晓,到时候张祁闻只会死得更惨。
陈逸嘉脑子高速运转,思索着对策。
除非...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布噜请下山,又或者将张祁闻偷带上山。
山上人离开都要经过批准报备,更何况布噜身份显赫,贸然下山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明显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乌麻是哥哥身边十二杀手之一,当初把张祁闻偷运下山可以光明正大伪装走正门,但陈逸嘉没那幺大的自由权利,如果决意将人偷带上山只能选择走暗路。
她突然想起一个名叫周安的人向哥哥提供过修建地下密道的图纸,那条在危急关头做逃生的暗道是将人偷带上山的最好路径。
可那是哥哥替自己苦心修建的最后底牌,犯不着用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张祁闻只是她想救活来养着陪伴自己的一条狗,死了也无伤大雅,仅此而已。
“算了,”陈逸嘉灭掉烟,语气波澜不平,“都是命。”
她注定孤独,也注定以后身边只能是陈逸闻。
看着满身血污痛苦昏死在床上的男人,感觉比之前更脆弱了,连呼吸都那幺轻不可闻。
陈逸嘉拍拍张祁闻脸颊,凑近缓缓道:“别那幺快死,再坚持久一些,就当报答我这段时间的费心费力照顾...”
男人眼皮跳了一下,也不知是否听清。
陈逸嘉当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