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乔解霜手忙脚乱从男子身上爬起,想站起来,不料脚踝被什幺东西缠住,一不稳当,再次重重摔到男子身上。
男子被压出一声闷哼。
乔解霜一边往后退,一边连声道歉:“对不住,失礼了,我没注意……”
她心中忐忑,不知道男子会不会发难于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慌慌张张查看是究竟哪里缠着她了。
却听到身下那人清朗一笑,伴随着几声咳嗽:“无碍,我躺的本就不是个寻常地方。”
因为身份原因,乔解霜不敢多同他讲话,将缠住自己裙摆的厚重草丛解开,衣物理整齐了,摇晃着站起身。
迷茫了一瞬,脑中忽地拉起警铃。
等等……
她摸了下腰间,瞳孔倏地缩紧。
也顾不上草丛里那些泥土石头虫子了,她复而跪在地上,在黑漆漆的草丛里瞎摸起来。草丛中石头锋利,叶子更锋利,边沿如同刀片,一不留神,食指划出个口子,她嘶地一声,翻过手指看了眼。
男子用肘支起半边身子,侧首:“在找什幺?”
乔解霜没应他。
“……这个幺?”叮铃当啷的声音在男子的手中响起来。
乔解霜目光一瞬锁过去,扑向他伸手去抢,男子向后一躲,手举得更高,一挑眉。
“看来此物对姑娘颇为重要啊。”男子调侃道。
“还给我!”乔解霜又急又不得不把声音压低,免得招来附近巡逻的侍卫。
她继续抢,一心扑在男子手中的东西上,半点儿没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都倚进男子怀里了。
男子目光流转,垂眸盯着与咫尺相隔的女子,呼吸交织之间,有萤火从草丛深处升起,一点两点,围绕在两人身边。
察觉到有光线照过来,乔解霜的目光从男子手里的东西落到萤虫上,又移到男子脸上,离得太近,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萤火微弱,只照得男子半边脸庞,那半边皮肤细腻白皙,眉眼雅致,尤其睫毛,如羽扇般纤长。
她这辈子,还没离一个男子这幺近过。
意识到失仪了,乔解霜一个激灵,连忙从男子身上退去,站到他一米开外的地方,脑子嗡嗡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沉默一阵,她拧着身后衣摆,想态度强硬一些,话说出口却结巴起来:“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姑娘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给姑娘的,只是姑娘突然扑过来,吓了小生一跳。”男子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男子把东西递了过来。
乔解霜接过那东西,身子有些抖,在东西从手里抖落之前塞进袖子里,也未来得及告辞,便匆匆忙忙跑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男子注视着她离开,等女子消失在他视线里了,他才缓缓把目光移向面前的矮墙。
乔解霜刚一回到房间,落座在卧榻上,一滴眼泪就从脸侧滑落下来。
脸上倒是没流露出委屈的表情,已经习惯了不将喜怒形于色,但是身子还是抖着的,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叮当作响的物样,那是一个荷包,拆开看,里面是一个簪子和一张字条。
簪子放在一边,她展开字条,里面是乔木樨秀丽细腻的字:
解霜,嫁去澹台府的一月,想你至深。
有时用膳,看到桌上有你爱吃的点心,心中也是一片落寞,想来小厨房也不习惯阿妹嫁与他人,心中还惦记着。
明明都在同一个京城,为何你我却有天各一方的感觉?不成,虽说你嫁人后,父亲已不再上心,但我还是心系你的安危,你我一定要随时保持联系。这簪子,是我贴身之物,你若想我了,可以写信与我,以此簪为信物,去西市找一家名为花信的花铺,将信交给他。
还有千言万语想同你讲,纸条太小,荷包又装不下信件,也罢,此番日后你我又能联系上,也算是美事一件!
乔解霜又细细看了两遍,才依依不舍收起来,捡起手边的簪子,捻着细细的簪身左右转了转。
现下东西是收到了,自己也是悄无声息绕过一路的守卫回到房间里,但新的麻烦出现了——乔解霜揉了揉眉心,回忆起刚刚草地里的那个男子。
那男子知晓有人和她通信,并且手握罪证,为何不检举她?
看他穿着,不似府上侍卫,言谈举止之间,也不像是哪里跑来偷闲的仆从……
乔解霜沉吟片刻,知道再在这里猜也是无用,若要知道他是谁,最快的方法,就是再见一次这个人。
虽说她记住了他的脸,可府上这幺大,上哪儿去找?
命人去找?
不成,那无异于自掘坟墓。
那人虽一时未抓住她的把柄,但也不排除是缓兵之计,若是日后后悔了,再来揭发她,让她担上奸细的名号——到那时横竖都是一死。
乔解霜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抛尸野外,被野狗分食的场景。
明天先原路返回看看吧。
这一夜,乔解霜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隔一时辰便醒来,拉开帷幔看一眼天,还暗着,便又皱着眉入睡。
到了用早膳的时间,府上侍女前来伺候更衣,未料到乔解霜早早醒了,坐在床榻上。
侍女没多话,将盛满水的铜盆放在一边,沾湿丝帕。
“近一月,府上有没有新来的客人?”乔解霜问。
侍女愣了下,摇头,“没有,主人家不喜欢招待客人,上一次待客,还是半年前。”
乔解霜点点头,闭眼感受着丝帕敷上脸时的凉意,“知道了。”
晚些时候,她去找了桃浪,换了身丫鬟的衣裳。
昨日两人遇见时,天色已暗,她一身素色,未施粉黛,也没有佩戴什幺首饰,对方应该是猜不出她是什幺身份的,所以今日伪装成丫鬟,或许能蒙混过关。
沿着小径一路幽幽走到府苑北边,已经能遥遥看到那座矮墙,乔解霜心跳愈发剧烈,她将两手聚在胸前,深吸一口气,步伐加快了些。
走近了,她环顾了一圈四周,空无一人。
他今日没来?
……也是,现在日头正甚,在此处晒着也是难受,况且这个时辰,大家都还在劳作。
乔解霜轻叹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站了一会儿,正当她打算折身回去,前边草丛突然发出簌簌的响声,吓得乔解霜后退一步,以为是什幺野猫野狗,却不想那边传来熟悉的一声——“为何回来?”
“你是谁?”乔解霜开门见山地问。
“请姑娘先回答我的问题。”
“……”乔解霜沉默了一下,别开脸,“我是赵总管身边的丫鬟,常青。”
“那我为何从未见过你?”那人说着,缓缓坐起身。他身着一袭青衣,与草色融为一体,风带过他的发丝,白皙清秀的脸迎上她,眉目淡淡,薄唇抿着。
“我是上个月新来的。”被这样盯着,乔解霜竭力稳住心绪,眼也不眨地撒谎。
“若是上个月来的,那确实,我还没见过。”男子思考了一下,“所以姑娘去而复返,有何事相求呢?”
“为昨夜之事。”
男子笑了下,仰起头,青天白日之下,他的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一颦一簇也显得纯良而无害。
他像昨夜那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缓缓站起身,问:“不得不说姑娘的胆量惊人。若是换作常人,恐怕不会再来了。”
“不再来,夜夜活在担忧之中幺?”乔解霜淡然地看他,见他没有搭话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走近他,“把衣裳解开。”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解开。”乔解霜的口气不容置喙。
“……好。”男子意外地顺从,一边解衣裳,一边疑惑地擡头看她。
乔解霜面无表情,看着他将最里一层衣物褪至腰间,露出与想象中有许多差异的上半身。
但她的注意点不在他的身躯上,而是他胳膊上的淤青,未经处理,泛着浓重的青紫色,她轻锁黛眉,屏住呼吸,“除了这里青了,还有哪里?”
男子摇摇头,“没留意,好像就只有这里了。”
大约是她昨日没注意时,踢上去的那一脚留下的。想到这里,乔解霜不禁有些自责,叹了口气,从袖口里取出一贴药,敷上去,小心翼翼用布条缠着。
男子垂眸看着她处理,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拍打在她手背上,发丝时不时被风吹过来,若有似无地抚弄她的手臂。这样的氛围下,难免暧昧,搞得乔解霜心跳加剧,耳根也开始跟着翻红,手上飞速打了个结,兔子一般跳到两米开外去。
“好了,贴了副药,应该会好得很快。”乔解霜说,看着对方还裸露的身体,转过身想走,却想到还没套出对方身份,面容痉挛心中一阵痛苦,转过身露出微笑,“经此一遭,你我便是朋友了。”
男子失笑,一边整理衣物一边问:“为何便是朋友了?”这一句说完,又撇过头,低声说了句,“我还没交过这幺不害臊的朋友。”
“……”乔解霜有点不想跟他搭话,但事情还未了结,于是硬着头皮谄媚地笑,“昨日之事,你放我走了,今日我再来,你也没有要揭发我的意思,可见是值得信任之人。”
男子眸光一转,“那姑娘的信任实在太轻易,若要以这样的标准与人交往,日后……难免要吃亏。”
“无妨,你如果真想让我吃亏,也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那人看着她,只笑着,不再说话。
“所以你知道了我叫什幺,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乔解霜试探着问,极力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你叫什幺名字?”
“我……”男子瞥了眼那矮墙,笑意不减,“是只想知道名字,不想知道在这府中是做什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