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穷文富儒1

就在清晨晏饮霜离去之后,王子临那不安分的肥胖尸身竟诡异的在度坐起,空洞的双眼扫过房内,发觉已人去屋空,这才以一种奇怪而僵硬的姿势缓缓站起,面无表情的走出别院,消失在山间密林当中!

于此同时,在一间晦暗无比的小屋内,一名黑袍男子盘坐在一片幽紫的诡谲符文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是率先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看似武功平平,却让我感觉如此危险!”

黑暗中的男子回想起那正在猛力耕耘身下美人,却总能察觉自己动向,投来如彻骨冰霜般眼神的冷峻男子,饶是自己的身躯并没有什么温度,却依旧遍体生寒。

男子想着,又打了个哆嗦,这才起身,开门,准备外出。

与小屋的晦暗截然不同的是,门外竟是片宽广的院落,围墙璃瓦光亮,雕饰华丽,院内花草池塘,一应俱全,长廊交错纵横,四通八达,显然是个极为富足之家。

那男子脱去黑袍,换上守门仆人递来的鲜亮长袍,一路穿过长廊,急急奔向长廊尽头的那间大屋。

守门的侍女见他到来,忙拦阻道:“杜先生,主人还在休息,还请过会再来。”

杜先生似是早知有此回答,敷衍道:“昨日他又睡了几个?”足下仍是不停的往前走去。

两名侍女不敢拦他,又不敢不拦,只得迈着小碎步跟上他,回答道:“三个。”

杜先生显是不想再与侍女纠缠,足下又快三分,道:“才三个?那不累,早该醒了!”

说话间,已到了大屋门前,敲响了房门:“王爷!王爷!出事了!”

两名侍女大骇,忙扯着杜先生衣袖,带着哭腔道:“先生,莫要喧哗,惹恼了主人,我们都要受罚的。”

杜先生不耐烦的一甩衣袖,道:“关我何事?”正欲再敲门,却听屋中有男子慵懒的命令道:“让他进来。”

杜先生忙推门而入,顺着散落一地的女子衣衫来到主卧床前,只见一名满脸玩世不恭的青年男子正坐在床边,漫不经心的穿戴衣衫,一旁的大床之上,三名浑身赤裸的美貌女子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胸乳肉臀上尽是红痕,下体也都是狼藉一片,流着泛红的精浆,显然昨夜之前还都是完璧的处子。

“什么事这么急?”那“王爷”一只脚踏在床沿,好整以暇的扭着扣子,抬眼问道。

杜先生对着场面已是见怪不怪,将掌心的物件亮在王爷眼前,直切正题道:“王子临死了。”

那王爷手上动作蓦地一停,抬头看了眼杜先生掌心的事物。那是数片毫无光泽的玉块,但看形状,原本应是一体。

“缚魂玉碎?何人所为?”

“只知道是一对年轻男女所为。昨夜王子临的缚魂玉突然碎裂,我便以分魂控尸之法查探缘由,却只见着……”杜先生向那王爷讲述起事情经过,竟是与昨晚王子临诈尸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分毫不差,仿佛他就在现场一般!

“有意思,男的看破不说破,一心只想肏女人,女的一心只想被肏,连在尸体旁都不在乎。”

说话间,王爷已批上了外衫,向门外走去。

杜先生个赶忙跟上,忧虑道:“那男子明明武功平平,却给我深不可测之感,加上他之作为,似是有意表明不想与我为敌。”

“不是敌人,便是好事。王子临的尸身你后来如何处理?”

“令他自行走到存尸场,日后集中送往父神处。他并无武功根基,即便用做复生载体效果也微乎其微,不过他一身横肉,勉强还能做个肉盾。”

那王爷笑道:“无妨,死了也好,他那位置,不少人都盯着,正好借此机会,本王可以再拉拢一批人。对了,言孝啊,昨晚那女人,她美吗?”

杜言孝一愣,随后露出理解的神情,道:“美艳绝世,无双之姿。”

“评价这么高?”那王爷也是一愣,随后便露出猥琐的表情:“可惜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了。”

二人行走间,已是来到长廊前。这时,方才守门的侍女从后追上,请示道:“主人,昨晚来的那三个女子醒了,正在哭啼着……骂您……”

那王爷不以为意的一挥手,道:“能有幸将贞操献给本王还不满足,三个都送到侍卫营去吧,随他们怎么处置。”

那侍女应了下来,正欲转身,却听王爷又道:“方才是你没拦住杜先生么?”

那侍女闻言,顿时脚下一软,噗通跪下,颤抖道:“是……是婢子。”

“你知道我最讨厌睡觉被人打扰的。”那王爷冷冷道:“你就跟她们一起吧。”

那侍女顿时浑身抖若筛糠,连连磕头求饶道:“主人,婢子知错了!还请主人饶过奴婢这一回吧!”但身后的侍卫已是把她架起拖走。

杜言孝忙补充道:“若是死了就送我那去,我还有用。”

“话说,邪神那里现在情况如何?需要本王如何配合?”那王爷问道。

杜言孝答道:“父神暂时失利,但根基未动,反倒是令三教损失惨重。如今他们连我们正体身在何处都不曾知晓,更遑论要与我们正面为敌了。接下来只需照我们原本计划进行,此消彼长之下,这中原迟早有一天能落入我鬼族手中,王爷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王爷听到如此骇人的言论,竟是满不在乎的道:“你这话每天都要复述一遍,听的我耳朵都起茧了。说点实在的,你用鬼眼帮我查探那么久,可曾找到品质上佳的美人?”

杜言孝思索片刻,道:“就从三教武演时所视,确有不少不世出的美人,皆不比当日逃出血极乐手下的颜妖女逊色,甚至姿容更甚几分,比如龙皇飞将的妹妹、傲笑风间的妻女……”说到这里,杜言孝顿时恍然道:“我记起来了,昨夜那名女子,正是傲笑风间的独女!”

却见那王爷好没气道:“母女?母也就罢了,这女已经是个破鞋,再玩又有什么意思?”

杜言孝却道:“王爷此话差矣,你若见着那女子就会明白,即便已是被人开苞,你也绝不会放过她的。”

那王爷一挑眉,不可置信道:“当真?”

杜言孝笃定道:“千真万确,莫说三教武演中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我这些年为帮魇后寻找载体而阅便天下美人,也无一人的姿色及的上她。”

“有意思。”杜言孝凿凿之言,惹得那王爷沉吟片刻,道:“你且帮我留意下,有机会,便把她带来给我瞧瞧。”

杜言孝笑道:“这是自然。”心中却暗道:“若是真抓着了,也是献给父亲用作母亲载体,等用完了送你这,只怕是已经支离破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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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屠狼关的墨天痕自是没有想到,在两日之后,自己深爱的两个女人都将被其他男人享用着那美妙的肉体。

昨日,煌天破一行人将颜若榴带回屋中仔细的盘问了一整天,使得他根本没机会去找二女解释。

今日一早他便起来,想要完成昨日的吊心之事,匆匆穿戴完毕,刚一打开房门,便见一道碧色倩影伫立门外。

“芳……柳姑娘?”墨天痕讶异道。

只见柳芳依端着木盆,神色如常的迈进房中,道:“还是叫芳儿吧,听的不算生分。”

说着,把手中打满热水的木盆放下,道:“你刚起来,还没梳洗吧?”

“我正准备去外……”墨天痕讷讷的回了半句,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忙问道:“你……还好吧?”

只见柳芳依背影微微一颤,低声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我……我能有什么问题?”

柳芳依娉婷转身,走到墨天痕身前,望着他脸上仍洇着血的纱布,情不自禁的摸了上去,哀声道:“你不是应该怪我,昨晚不但搅了你的兴致,还惹的你被郡主误会吗?”

墨天痕只道她在说反话,忙道:“是我唐突在先,罪有应得。”

柳芳依明眸盯住男儿眼睛,问道:“你真以为,是我不愿从你吗?”

未等墨天痕辩解,她便接着道:“我的心迹,早就向你表露清楚,那晚的话语,字字肺腑,绝无半点虚言。”

墨天痕见她诚恳模样,心中局促也放缓了三分,叹道:“我并非不信于你,只怕亏欠于你。”

柳芳依黯然道:“我也知道你不嫌弃我这残败的身子,反倒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那关,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墨天痕蓦然想到她孤身一人在鸿鸾时的遭遇,这才明白佳人那晚的莫名反抗由何而来,不由握住了那正在抚弄自己伤口的柔荑,将它怜惜的放到心口:“纵然我无法给你名分,也绝不会像他一样待你。”

听闻此言,柳芳依只觉自己仿佛来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被温柔的微风轻轻抚荡着,整个世界都被那和煦的阳光所照亮,心中说不出的温暖明媚,眸中一下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天痕……你这是……”柳芳依此刻喜不自胜,她知晓男儿一诺重愉千斤,但即便这句话是骗她,她也心甘情愿!

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咳,打断了二人短暂的甜蜜。

墨天痕回头望去,只见千兰影黑着脸,提着枪站在二人身后,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转身将柳芳依护在身后。

千兰影望着墨天痕的举动,嘴角勾起一丝无奈又自嘲的笑意,挥枪一指二人,道:“那天晚上要死要活,今天又柔情蜜意了?我说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就盯着他一个不放了吗?”

柳芳依躲在墨天痕身后,倍感安全,不禁探出螓首,怯生生的回道:“郡主你还不是盯着他不放吗?”

千兰影失笑道:“好哇,本郡主本来还怕你们又闹别扭,想来调停一番,现在看来倒是我显得多余了。”

墨天痕这才知晓千兰影只是担心他俩情况,并非前来兴师问罪,顿时放心下来,赔笑道:“郡主哪里话,不如先把枪放下?”

千兰影好没气道:“你们奸情热恋,本郡主才没兴趣掺和。”

说着把短枪往肩上一抗,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别碍着我游览屠狼关。”

说罢转身便走。

墨天痕只得道:“郡主,你也有伤在身,不如多休息休息?”

只见千兰影回眸一笑,水灵的杏眸如弯月一般,下一刻却是拉下俏脸,道:“本郡主的事,用你管?”

墨天痕忙道:“不敢……”

却见千兰影一扬俏脸,走到墨天痕身前,仔细端详起他脸上的纱布起来。

墨天痕被她这举动弄的一头雾水,试探道:“郡主?”

不料千兰影手快如电,趁其不备,飞速的将他脸上纱布猛然扯下,墨天痕吃痛,顿时大叫一声,向后跃了半步,捂着伤口问道:“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千兰影俏脸一黑,道:“把手给我放下来!”

墨天痕这才知道她是要看自己的伤口,又好气又是好笑,依言将手放下,无奈道:“郡主你要看,说一声便是,何必作弄我……”

千兰影秀眉一挑,昂首道:“本郡主喜欢看你鸡飞狗跳的样子,不行吗?”

她虽说的似在杵人,双眸却关切的盯住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秀眉已是微微皱起,小声嘀咕起来:“真的好深,这要留疤的。”

墨天痕并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被她看的颇为不好意思,于是小声道:“郡主?只不过是普通伤口,不碍事的。”

千兰影突然怒道:“用你提醒?这伤口深浅本郡主会看不出来?”

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个淡金的瓷瓶,恶狠狠的塞进墨天痕手中,然后一掌把他拍了个趔趄,对他身后一直偷笑不止的柳芳依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好好给我给他上药!”

柳芳依开心的不行,忙道:“是是,给你给他上药,我记下了。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千兰影被她笑的自己俏脸泛红,局促道:“没有了!”说罢一转身,低着头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墨天痕望着自己手中的淡金瓷瓶,此刻仍有些发懵,喃喃自语道:“这是当日她受伤时,圣司所赐的药物。”

柳芳依从他身后走出,轻巧的拿过瓷瓶,笑道:“是啊,她前夜就找着了,一直握在手心呢。”说话同时,已是将药物抹在墨天痕伤口处。

“那一枪,她一直很自责呢。”

药膏敷上,墨天痕疼的嘴角咧了两下,道:“她人倒是不坏,就是脾气实在太过骄蛮了。”

柳芳依笑道:“她从小被捧在手心,无人胆敢忤逆,是遇见你之后,她才懂得何谓‘自责’。”

墨天痕叹道:“可惜,尚不懂得何谓‘认错’。”

柳芳依好没气的揪了一下他没受伤的半边脸颊,笑道:“你呀,要求真多。”

墨天痕不解道:“认错悔改,乃是基本的处世之道,怎算的要求多?”

这时,只见一名三教弟子快步跑来,道:“墨师弟,圣司有请。”

墨天痕不敢耽搁,匆匆与柳芳依道了别,便随那弟子前往霍青丝住处。

来到屋外,发觉不少弟子都在忙碌的收拾行装。

进屋之后,霍青丝、煌天破、籁天声、颜若榴都已在屋内。

颜若榴今日换了身干净的素服,由于重伤的缘故,她的脸色仍是惨白,将她平日里的妖艳抹去大半,露出了她未经雕饰的原貌,竟是清丽无比,楚楚动人,只是骨子里仍是隐隐的对人散发着丝丝诱惑,与一旁高贵冷艳、清冷淡雅的霍青丝立出了鲜明的对比。

“圣司,这是准备出发吗?可四佛座……”

“四佛座距此不足半天路程,此回只由我们四人护送颜若榴先行返回昊阳坛。”霍青丝道。

煌天破接着道:“有些事情,必须让她亲呈师尊,老籁伤体已复七成,足可参战,由我们四人行动,一可快速抵达,二可不惧鬼狱拦路。”

墨天痕心知情报一事刻不容缓,便道:“弟子遵命。”

“好,你且回去与你的两位女伴道个别,收拾好行装,我们在城门前汇合。”

辰时不到,煌天破便把行装收拾完毕,独自一人从内城出关,走进一片树林之中。

行不足半刻,眼前豁然开来,目及之处,刻碑林立,竟是一处占地极广的空旷墓场!

煌天破凝眉走向最边远的角落,那是一片新坟,石碑上的刻字颜色仍是鲜亮,但底下的人早已不再鲜活。

年轻的儒者一袭白衣,健步来到一座坟前,从未屈折过的阳刚身姿,下一刻竟是单膝跪地!

寂静墓场中,儒者沉默不语,任由冷风拂面,照见愧疚的容颜。

半晌,一道身影从儒者身后缓步迈近。

“你为何来到此处?”

来者正是籁天声。

他凝眉望着煌天破折腰的背影,又扫视了四周墓碑,道:“他们皆是战死的同门英烈,你却为何只跪怀谦之墓?”

煌天破并不抬头,低声道:“没错,他们都是三教英烈,奋勇对敌,置死生于度外的铮铮子弟。他们死的英勇,也死得其所。”

“但他不同。”籁天声语调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悲:“你当时毫不犹豫。”

“当机立断,不代表吾毫不在乎。”

“你做了当时最正确的选择。”

煌天破缓缓起身,向怀谦的墓碑躬身一礼,随后挺起胸膛道:“诛杀战友,罪责在吾,未护同门周全,罪亦在吾。等回邑锽,吾会向师尊与佛门请罪讨罚,但当日之杀,吾绝不后悔。”

籁天声拍了拍煌天破肩头道:“吾明白你之心境,若换作是我,断不能如此果决。”

只见煌天破飒然转身,白衣旋舞,昂首迈步,背向墓群而行,空旷墓场上空,儒者铿锵字句雄浑飘荡!

“儒者,胸怀天下,需要承下多少取舍,吾便担起多少悲伤!”

辰时过半,五人已集结在城门之下。叶明欢早为几人备好干粮马匹,众人翻身上马,霍青丝回头对颜若榴道:“可还支持的住?”

颜若榴一拨鬓角,轻松道:“无妨。”

却见煌天破一皱眉,道:“你若不支,可与……师娘同乘一匹。”

颜若榴笑道:“多谢少侠关心,只不过姐姐我独来独往惯了,与人同乘一匹,反而不自在。”说着双腿一夹,竟是率先催马奔出。

墨天痕大惊道:“妖女!你是想跑吗!”

煌天破淡定道:“她不会跑。”

“跟上。”霍青丝也不多话,策马扬鞭,飒爽追出,墨天痕、煌天破、籁天声随即催马,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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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道门败类窦氏兄弟当日从客栈脱逃之后,连往东南逃窜数日方才觉得安全。

这边刚脱离险境,心中已是急不可耐的想要重操旧业,去寻些良家女子祸害,安慰一下这几日担惊受怕的心灵与当日没吃到美肉的可怜小兄弟。

是夜,窦氏兄弟二人正在街上急急而奔,打算前往白天所探听到的大户人家中。

那大户人家的夫人生的极美,又育有两个待字闺中的漂亮女儿,极被外人称道。

虽说二人见过晏饮霜之后,看这等美人已与庸脂俗粉无异,但他们已是饥渴多日,也顾不得挑肥拣瘦了,只想大快朵颐。

窦氏兄弟身出道门,又常年做着采花的勾当,轻功自是不俗,数息间已是连过十数间房顶,眼见离那大户人家的宅院只有一街之隔,却见二人猛然却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黑暗的道路尽头,两条不凡人影矗立当中,一金一银,持枪负剑,逆光而立,不见真容。

窦听涛心知早已甩掉了霍伏猛,只道是另有人拦路,于是问道:“你们是谁?”

只听其中一人答道:“枪剑双流。”

窦海潮有些心急,小声道:“大哥,他们知晓我们名讳,怕是师门寻来了。”

窦听涛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说话,小声回道:“无妨,让我先问明究竟是哪一路人,也好有个应对。”于是又道:“我问你们是谁!”

得到的却是相同却肯定的答复:“枪剑双流!”

听着对方宛如戏弄般的回答,这下窦听涛也急了,怒道:“我问的是你们!不是让你们报我们名字!”

这时,窦海潮却好似回过味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大……大哥……我们怕不是遇上正主了?”

耳语落下,两人皆是一愣,望向道路尽头的两人,顿时一个激灵,如临大敌般摆好架势。

窦听涛带着颤音,竭力狠声高喊道:“你……你们……你们就是……枪……枪剑……枪剑双流?”

他想尽力表现的凶狠一些,至少气势不弱于人,然而这一句支支吾吾,毫无气势,不像示威,反倒像是讨饶一般。

只见前方银袍道者解下背后银枪,铿然矗地,答道:“正是真武双璧!”

来者正是从靖邪战场之上功成身退,欲返东京汇报战果的真武双璧——金剑清辉倦嚣尘、银枪飞渡月冷星!

窦氏兄弟顿时腿脚一软,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窦海潮小声道:“大哥,他们二人未必是专程寻上咱俩,不如先问问情况?”

窦听涛眼睛瞪着老大,绷着脸,咬着后槽牙小声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那你倒是问啊!”

窦海潮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们为何要拦我二人去路?”

“为何而拦?”月冷星笑道:“窦氏兄弟,你们是乖乖的跟我回去,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

窦氏兄弟面面相觑,窦海潮心道:“这他娘的有啥区别?这真的枪剑双流难道是个傻子不成?”却听窦听涛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窦海潮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小声嘀咕道:“大哥,你是不是也傻?他那两个选择分明是在戏弄我们啊!”

只见倦嚣尘周身气劲翛然一爆,震的街道尘烟四起,屋顶瓦砾铿铿,金色道袍猎猎翻舞,威严低沉道:“无!”

眼见拦路之人气势决绝,毫无转圜,窦听涛自忖以他二人功力断难逃离,索性头一昂,用尽一生的骨气高喊道:“好哇!来,就让吾领教无锋金剑!”

窦海潮也知大哥心思,于是也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应战。

月冷星叫了声“好!”银枪一横,却是歪头小声道:“喂,你挑一个呗?”

却见倦嚣尘双手一负,道:“吾不屑,你来吧。”

月冷星急道:“喂喂!你放任你的好友以寡敌众,不怕他被人吊打吗?”

倦嚣尘依旧冷冷道:“只怕他吊打别人!”

月冷星一抚额头,无奈道:“好吧,那吾就勉为其难,以一敌二了!”一抬头,却见窦氏兄弟如兔子般的疯狂逃窜而去。

窦听涛边跑便怒骂道:“他娘的,这两个人是来演戏的吗!当我们不存在吗!”

窦海潮忙道:“大哥别说话,逃命要紧!”

二人奔跑间,忽见面前银光一闪,还未反应,脚下便好似被硬物绊到,双双向前如狗啃泥般飞倒在砖石路上,直摔牙断嘴裂,满口是血。

“谁他娘的在路中间放根杆子,挡道爷的路!”回头一看,却见一人银袍银枪,立于身后,不是月冷星是谁?

“喂,吾原本觉得你们还有些骨气,到头来却只有两句话的功夫吗?”

月冷星银枪一指,又道:“现在,你们是乖乖的跟我回去,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

想到接连两次好事被人搅黄,又被强手拦路,窦听涛一肚子窝火,索性起身道:“老子这几天被人追过来撵过去的,真他娘的真晦气!不跑了,不跑了!老子就在这跟你干一架!不就是他娘的枪剑双流么!我们也是!”

说罢,足下一蹬,挥掌向月冷星猛攻而去!

窦海潮见大哥模样,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欲做最后一搏。然而兄弟二人攻至半途,眼前却不见了月冷星的身影!

二人扑了个空,心下已是惊骇至极:“这人是鬼么!说出现就出现,说不见就不见的?”

就在强奸双流讶异之际,一道鬼魅的白色人影已飘然来至二人身后,手中银枪一翻,只听“咚咚”两声,枪柄在二人后脑各敲一记,窦氏兄弟连声都没来及出便双双晕倒,不省人事。

昏暗月色下,倦嚣尘巍然凝立,宛如一尊清冷雕塑,静待归人。

不一会,只见远处路上,月冷星横扛银枪,枪头枪尾各挑着一个滴血的人,步履散漫的向他走来。

倦嚣尘平静的看着月冷星走到近前,二人四目相对,却是一言不发,饶是月冷星满脸期待,倦嚣尘依旧安静无语,只有被敲晕的强奸双流如死了一般静静的横挂在银枪头尾,嘴中渗出的血不住滴在地面,发出“啪嗒”的轻响。

过了许久,月冷星终是按捺不住道:“喂,这种情景,你不是应该问声‘回来了?’才对吗?”

倦嚣尘若有所思的道:“走?”

月冷星无奈的一抹额头,道:“好好,我知道了,墨水费钱,口水费唇,我们走。”

说着便担着双流想要转身,这时,却见倦嚣尘忽的身形一晃,双唇紧抿,面色一阵红白交替。

月冷星大惊失色,忙卸了银枪,连同双流一道掷在路上,随即一掌按住倦嚣尘前胸,为他渡入真气。

半柱香的功夫,倦嚣尘的面色方才恢复如常,道:“多谢。”

月冷星凝重问道:“还好么?”

“撑的住。”倦嚣尘道:“但快了。”

月冷星忙回身欲抄起月冷银枪,却见双流跪在地上,脑袋如磕头般抵在地上,周遭已是漫出一滩鲜血。

月冷星倒吸一口凉气,道:“不是吧?我刚才打的是后脑啊,为何前面在出血?况且我也只是打晕他们,没给他们开瓢啊!”

原来方才那一掷,双流因为横挂的原因,直接脑门着地,在石板路上磕的皮开肉绽,好生凄惨。

倦嚣尘瞥了他一眼,道:“跌的,没死!”

月冷星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我当然知道,讲个笑话而已。”

倦嚣尘好没气的道:“无聊!”

却见月冷星重新担起双流,沉声道:“算来应该还有十数日,尽快赶回邑锽吧。”

说罢,二人不再停留,各自运力疾行,宛如一金一银两道流星,往远处而去。

数日之后,真武双璧押着窦氏兄弟,一路回到醒世公府复命,来到门前,正见着有道门弟子在此相迎。

看见月冷星牵着两名五花大绑的人,有弟子不禁奇道:“二位师伯,这是……?”

却见倦嚣尘一负手,冷冷道:“败类,押下。”

那弟子大惊道:“师伯,弟子做错了什么?”

月冷星忙打起了圆场,一指身后牵着的两人道:“他说的是这两人,你莫要惊慌。”

随后反身埋怨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说话要带主语!看把他吓的!”

倦嚣尘也不言语,径直往里走去,月冷星没辙,快速嘱咐了几句,也跟着一同入内。

不出一日,晏饮霜一行也从西都归来,进城之时,正遇曲怀天的师尊,儒门七君之一的“君子爱财”屈有道领着数名弟子归来。

宇文正、方昭、曲怀天与各自与师友打过照面,边走交流起此战经历,闻道有不少三教弟子牺牲,皆是痛心不已。

路上,曲怀天疑道:“师尊,为何你和这些师兄弟会提前回来?”

屈有道望向自己的徒儿,长叹一声,道:“掌教密令,着我们带领终演名单中的弟子们先回。”

曲怀天早在初演中便败于墨天痕,听到此话,面色也是黯然起来。

屈有道心知自己这徒儿此次受到打击颇大,于是安慰道:“走吧,儒门上位,并非只有武演一途。你既然走不得捷径,那就必须脚踏实地。”

曲怀天道:“弟子谨遵教诲。”

一行人进城不久,只听身后马蹄声声,回头望去,却是霍青丝率领墨天痕三人护着颜若榴前来。众人见到是她,忙行礼道:“见过圣司!”

晏饮霜归来看见墨天痕归来,心里竟莫名对他泛起愧疚之意,红着脸不敢看他。

墨天痕看见她,却是兴奋非常,忙翻身下马,先与几位前辈和同辈行礼照面,便急忙关切道:“师姐,此回征战可有伤着?”

晏饮霜仍是不敢看他,支吾道:“不曾,好的很。”

宇文正在一旁开口道:“霜儿此行凶险非常,此时伤势还未痊愈,你就不要缠她了。”

墨天痕大惊,正欲开口发问,却听宇文正又道:“天痕,你为何一人要乘三匹马?”

墨天痕只得道:“回师尊的话,弟子身上圣枪墨剑加在一起已快二百斤重,这一路跋涉下来,马儿负担不起,只得备好换乘之马。”

宇文正点头道:“这一路你也辛苦了。”

墨天痕忙道:“弟子不敢。”

这时,霍青丝牵马过来,打断师徒二人,道:“有话不如边走边聊。”

宇文正连声称是,一转身,却见着仍骑在马上的颜若榴,不禁奇道:“这位姑娘是……?”

霍青丝回身看了她一眼,答道:“颜若榴。”

“颜若榴?”屈有道略有讶异,问道:“妖娆魔魅?”

“正是。”

“圣司为何会与她同行?”宇文正不解道。

“自然是有重要之事,需带她面见掌教。”霍青丝说话间,已是牵马前行:“究竟何事,见到掌教之后,必然一并告知。”

宇文正与屈有道等人纵然有满腹疑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墨天痕有一肚子的嘘寒问暖想要说与晏饮霜,却只觉佳人今日对他格外生分,总是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只得把那些关心与担忧吞回肚中,默默跟上人群。

一行人来到醒世公府大门附近,远远的却见一名穿着朴素的儒生背负长剑,跪于公府门前。

他在烈日下汗流如雨,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疲累至及,但面却带愠色,眼中极为不甘。

墨天痕奇道:“这位师兄为何要跪在此处,是受罚了吗?”

霍青丝与宇文正、屈有道等人却是绕过那儒生,径自往公府内中走去,好似没看见他一般。

就在此时,只听那儒生朗声喝道:“我《剑梅书院》创院以来,承先祖儒圣之志,秉礼持义,泽仁守正,精修武道,求进自强,广而推学,明善扬仁,亦在南疆邪乱中披肝沥血,慷慨赴义,卫护天下苍生。可为何如今三教武演,我书院却连一个名额也无,直至终演,方才得知此消息?若是初演被汰,技不如人,我等自然无话可说,但一丝机会不给,如何算得公平公正?如今可参终演之人,就真正个个都比我穷儒一脉强吗!”

墨天痕不禁好奇的问道:“煌师兄,穷儒一脉是我儒门哪道分支?”

煌天破道:“你之师承,算作富文一脉,那些家中贫穷,又不得入大儒门下的学子,被称作穷儒一脉。说起来,朝廷开科取士,本意是纳天下有学之士,无论贵贱,皆可上理朝纲,下慧黎民。但如今科考一事却被权贵把持,其中关系纵横,人情当道,许多出身贫寒的学子纵有满腔学问,却因无财无荐,参不得科考,报国无门,也是可笑。”

他自顾自的说着,言语间少见的有些愤慨,与当日墨天痕初见他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显然是对朝廷乃至儒门此举颇有微词。

霍青丝忙小声道:“破儿,不要多言。”

墨天痕心中甚是不解:“难道没有门路,连武演也无法参加吗?”感慨自己幸运的同时,也不禁同情起那穷儒一脉的同门。

这时,只听屈有道怒斥道:“你可知武演之后,参与武演的三教弟子在靖邪之战中牺牲多少?”

那穷儒弟子猛然抬头与屈有道对视起来,神色不屈而倔强:“大义气节,岂是富儒专有?若论牺牲,我穷儒一脉亦是不惧!”

“你与我谈大义?”

屈有道盛怒不减,驳斥道:“邪患之前,我三教弟子慷慨赴死,热血洒满中原大地,何曾想过自身所得?而你在此处长跪,为的,难道是寻求赴死之机吗?”

那弟子似是被驳的有些慌乱,支吾道:“若……若是能参进武演,赴死之事,我等亦能慷慨为之!”

屈有道语调忽的平和下来:“看来我高估了你们穷儒一脉。先有予求,再谈奉献,这与讨价还价何异?难道在你们穷儒一脉眼中,我儒门生死大义,不过是你们往脸上贴金的价码罢了?”

“我……我……”那弟子被屈有道说的哑口无言,不待他再出言辩驳,便已起身,灰溜溜的离开了。

颜若榴在一旁目睹此景,不禁嘲笑道:“看来你们儒门,也非绝对的公正公平。”

煌天破淡然道:“儒门之事,无需祸世之人妄加评判。”

颜若榴笑道:“与三教现在的麻烦相比,小女子何德何能,担得起‘祸世’二字?”

煌天破却不再理她,押着她跟随众人一同往公府内走去。

附:注1 :梳理下时间线:晏饮霜与贺紫薰失身为同一天,在墨天痕从屠狼关出发的两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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