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穷文富儒2

到公府深处的正殿之前,看见巍峨宏大的殿门,晏饮霜默然想起当日她与寒凝渊来此求援面见三圣的情景。

当时的他器宇轩昂,自信不凡,能轻松抗平三圣威压,分析利害,最终劝动三圣发兵快活林,再之后一连串事件,使得自己认定他是可以依靠之人,故而将终生托付……

想到此处,晏饮霜不禁悲从中来,只恨自己看走了眼,将满腔爱意变成一生笑柄!

商清璇已在门口等候,见众人到来,迎上前道:“掌教与三圣在朝中未归,还请各位到殿内等候。”

众人一同迈入大殿,只见厅堂之中,已有两人立在当中,正是真武双璧。

籁天声见到两人,上前行礼道:“拜见二位师伯、师叔。”

月冷星笑道:“小声,带琴没有?这里空旷无聊的紧,赶快弹一曲让师伯我乐一乐。”

倦嚣尘瞥了一眼月冷星,道:“大音希声,取你狗命。”

“二位,久见了!”霍青丝与熟人相见,上前打过招呼,笑道:“月师兄风趣不减当年。”又问道:“倦师兄,身体还好么?”

“老样子。”倦嚣尘道。

霍青丝又对月冷星道:“这么多年,劳烦月师兄了。”

月冷星手肘一搭倦嚣尘的肩头,笑道:“小青哪里话,照顾师弟不是月某分所当为么?”

倦嚣尘嫌弃的将月冷星的手肘从肩上抹开,低声道:“谁稀罕……”突然,只见倦嚣尘眼前一亮,看向宇文正身后,随即一脸郑重的向他走去。

宇文正看见他神情,顿时想到了些什么,赶紧扯了下一旁屈有道的衣服,然后拉着晏饮霜走到一旁,屈有道也忙将曲怀天拉到另一侧,留下站在原地的墨天痕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莫名情况。

突然,籁天声大叫一声:“师伯不可!”霎时间,墨天痕只觉眼前金光一耀,一股锐利之感随之袭来,那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剑意!

(乐1 )

不及多想,墨天痕忙启墨剑拦在身前,只听“铿!”的一声清响传荡大殿之中,裂帛声后,墨武春秋已然在手!

“前辈为何……”墨天痕大惊失色,不知为何其余人都闪至一旁,更不知眼前的金袍道者为何要突然袭击他!

“再来!”不等墨天痕说完,倦嚣尘双指成剑,背身再现漫天星斗,玄奥繁复,难窥变化!

“天星十二赐!”

当日与素霄子一战,墨天痕便遇上过这精妙无匹的剑招,至今记忆犹新,此刻再见,情势却已容不得他再想其他,眉目一凝,八舞随即上手,剑身同现灿烂星芒,应招——剑耀繁星辉!

下一刻,两天星辰,化作密密流星互击,在二人面前各自留下绚烂轨迹!

锋锐之感,使得晏饮霜寒毛直竖,忙拉扯着宇文正道:“伯伯,你帮帮天痕!”

宇文正此刻却正盯着二人交锋,看的目不转睛,喃喃道:“纯粹而极致的剑意交锋,自当年旷世云决之后,我还是头次见到!”

群星灿烂互击间,墨天痕只觉对手剑意宏大繁杂,却隐约有序而行,依天象变化而动,招中带意,意中藏招,生生不息,极是神妙,但自己的繁星之辉却只是借星斗之形,行杀敌之招,并无星象之变,缺了内涵,更输了变化,不一会便落入下风!

只见倦嚣尘的星斗如漫天洪流,席卷不停,墨天痕身前却是星图崩坏,渐显支绌,被压的招不成招!

“鹑凤宁井宿!”一旁观战的霍青丝亦是目不转睛,心中默默念出了倦嚣尘所使之招。

无奈之下,墨天痕陡提剑意,配合阴阳天启,剑启焚焰之招,刹那间,剑意化成熊熊火流,直冲天幕,直吞满天群星,正是——剑扫长空焰!

“好!”

倦嚣尘剑意受压,大赞一声,随即变招,却是以万变似不变,漫天星图再度演化,重构另一幅玄奥星穹,刹那间,满天群星耀眼如爆,同燃熊熊怒焰,以火制火,重掌星空!

“心宿炼金蝎!”月冷星面带笑意,双目瞪如铜铃,似是一刻也不愿眨眼。

墨天痕一式剑尽,吞天之焰难敌焚宇天火,又败在倦嚣尘暗循天道的剑招之下,只得加催剑意,行招再变!

只见墨剑剑身陡亮,墨天痕身前怒焰,尽化一轮皎白明月!

霎时间,月之皎色光华万丈,烂漫星穹,掩盖熊熊天火,尽压繁星之辉,正是——剑动神州月!

倦嚣尘沉默不语,眼梢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剑指一横,星图再变!

只见满天星辰倏然展开,星光清亮冷冽,尽沐月辉之中,两股光芒浑然交融,平和似水,如若一体,丝毫不见先前的针锋相对!

看似趋于平静的对决,在场高手的神色却不约而同的起了变化,其中真意,自是身在战中的墨天痕最为清楚。

看似最不激烈的对决,却是最为深奥的交锋!

倦嚣尘之剑意,一如高士敞开胸襟,海纳百川,将他的剑意尽数揽进胸怀,融汇消磨!

“春帷谒神女!”

籁天声见倦嚣尘招式越出越强,生怕墨天痕有失,再顾不得其他,忙解清音琴在手,按挑三划,音发如浪,正是其成名绝技“苍涛怒音”!

感知背后有招袭来,倦嚣尘泰然自若,左手剑指回身一点,霎时间,星图阻音涛,天籁散天穹!

籁天声虽是伤体,但修为仍在,一招无果,却是成功牵引了倦嚣尘注意。

墨天痕忽感面前压力骤降,急忙变招,剑意精炼凝聚,蓄势一击,力如分涛,威势凶猛,集万千念想,唯有一字——破!

但见破势剑意直冲苍穹,如啸天巨龙,踏星破斗,一往无前,转眼击碎群星帷幕!

霎时,在场众高手皆是一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难信墨天痕剑意可破星帷,更难信倦嚣尘竟因此击而后退半步!

“纵然倦嚣尘被偷袭分神在先,但此子剑境修为着实可怕,难怪怀天不是对手!”

屈有道暗道。

在场高手都是明眼人,知晓纵然籁天声修为不俗,但倦嚣尘却更为超凡,与墨天痕可谓云泥之别,纵使受到牵制,以余力对付他仍应是信手拈来,如今却被墨天痕一招逼入下风,直叫人匪夷所思。

(乐2 )

岂料倦嚣尘竟是展颜笑道:“好!再来!”

随即再展星图,却见其上群星罗列更为密集,绚烂星海连成一片,如波涛起伏,运转诸天,现出从未见过的天象奇景!

“星纪犯摩羯?不对!”

“不是诹梓浮鲲?!”

“玄枵握宝瓶?奇怪!”

屈有道、籁天声、宇文正三人同观,却认成三种不同招式,然而三人皆觉倦嚣尘此招与自己所知之招似是而非,却更为雄浑深奥!

唯有霍青丝看出端倪,心道:“不是天星十二赐!”

墨天痕眼见星图更大更繁,不敢托大,双手紧握墨剑,剑意提至极限,大喝一声,顿时身周气劲一爆,墨剑由黑转金,倏然暴涨,擎天而举!

“正气沛然,剑罚罪祸!好!好!好!”

倦嚣尘一语道破墨天痕强招之意,连叫三声好,双手剑指一挥,背后无锋金剑出鞘凌空,引领万千星辰,直面“剑罚百世罪”!

“倦师兄竟然出剑了!这下糟了,他兴头来了,可别收不住手!”

霍青丝暗惊之下,素手周边已起寒霜,白凰冰剑蓄势待发!

同一时间,煌天破、籁天声亦看出端倪,九阳心经与大音希声已备下前招!

月冷星亦收起笑容,微见严肃:“是四神分星剑!”

下一刻,罚罪金剑轰然落下,直面无锋金剑,八舞极意,百世罚罪之正气,无惧星涛翻浪,直斩滔天银河!

刹那间,剑如泰山入海,激起冲霄巨浪,击破无边星河,粉碎星辰万千!

墨剑气势雄浑无铸,然而星花翻腾之间,辰星如浪,生生不息,墨天痕只感前路阻断,剑锋难行,随即,无边星浪再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罚罪金剑吞没其中!

墨天痕大惊失色,自他能运用剑罚百世罪开始,此招一出,即便不得全功,也必有所斩获,从未如今天一般寸功未立,当下摸至背后,欲擎圣枪出手,却见倦嚣尘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再战,随后走到他身前,仔细端量了他几眼,温柔笑道:“当年旷世云决之后,从未有人能在剑意上与吾一较高下。”

一旁戒备的三人方才松了口气,各自撤回内力。

霍青丝暗地自嘲道:“真是多虑,以倦师兄修为,怎会收不住手?是墨天痕之表现,让吾觉得倦师兄若不拿出真本事已奈何不了他了吗?”

颜若榴修为虽不及在场的三教高手,但亦看得出倦嚣尘的绝世不凡,见墨天痕能与他对战良久,不禁暗叹:“弟弟进境神速,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就是不知那天真的性子是否改了。”

晏饮霜有些怨怼的对宇文正道:“宇文伯伯,你方才为何不帮天痕?”

宇文正笑着道:“倦师弟不过想与他切磋剑艺,并无伤人之意,你又何必紧张?”

曲怀天见到二人这般等级的对决,极是兴奋,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屈有道道:“师尊,这真是大开眼界!”

屈有道看了眼弟子兴高采烈的模样,问道:“可有收获?”

曲怀天有些尴尬道:“他们境界太高,弟子暂时还参不透,但今日此景已深深刻在弟子脑海之中,日后必然有用!”

此时,墨天痕也有些尴尬。

“你年岁几何?姓甚名谁?方才剑法师承何处?是门派?还是家学?吾听素霄说在武演上败于一位修有剑意的少年,是否是你?你之修为当真不差,输我也非输在招式,只是输在年岁,若能加以磨砺剑意,定然青出于蓝。对了,你方才回吾的第一招,已具天星十二赐雏形,若加以改进,或许威力更甚。尚未自我介绍,吾名倦嚣尘,原是儒门孔圣弟子,现在道魁门下,执掌无锋金剑……”

望着滔滔不绝的倦嚣尘,月冷星半皱着眉头,歪身悄悄对在旁的霍青丝小声疑问道:“除了宗问真,你还看过嚣尘跟谁说话这样啰嗦过?”

霍青丝莞尔一笑,道:“清璇?海倾天?慧锋座?”

月冷星摇头道:“段尘缘只会答非所问,倾天那小子只喜欢喝酒,商清璇只喜欢看他喝,这三人跟嚣尘穿不到一条裤子。”

霍青丝微笑道:“那可能只有‘一剑飘渺’了。”

这时的墨天痕听着倦嚣尘的喋喋不休,仍是很懵,待到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完,才讷讷的道:“前辈……你为何要找我动武……”

倦嚣尘这才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方才见你锋芒外露,剑意自发,一时按捺不住,想与你切磋一番。吾……”正说间,却被月冷星拉开,道:“好了!你再这样说下去,一辈子的话都要在今天说完了!”

倦嚣尘正欲挣开,只听一道宏亮声音从殿外传来:“好生热闹!发生何事?”

只见大殿之外,一道器宇轩昂的超凡身影带领三名同样不凡的威仪老者踏入殿堂,正是朝中归来的儒门掌教孟九擎与醒世三圣。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道:“见过掌教、三圣。”

“不必多礼。”孟九擎穿过人群,直接来到颜若榴身前,道:“将你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说与我们。”

颜若榴奇道:“掌教见过我?”

孟九擎摇头道:“满殿皆是熟人,只有你一人面生。”

颜若榴笑道:“儒门掌教,果然慧眼如炬。”

“你愿随青儿来此,绝非是为了奉承吾。”孟九擎平静对道。

“那小女子也不卖关子。”颜若榴忽而正色道:“我将所言,与之前已对贵门圣司所言并无二致,她今日也在场,听完当可证明我未有欺瞒。”

“欺瞒只是一环,真假同样重要。”孟九擎道。

“好,那你便听我慢慢说完再辨真假。”

接着,颜若榴便说起她当日查探鬼狱腹地时所见之景,脑海中亦清晰浮现出那惊心动魄的恐怖经历:时近晌午,正是各家做饭的时候,一袭青衣的妖冶女子嘴角含笑,手中提着一袋酸梅,一篮枇杷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正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妖娆魔魅”颜若榴。

酸梅是从筠泸城中最好的蜜饯铺子里捎来的,枇杷果是寻的筠泸城外的果农摘的,虽然都不便宜,但想到孩子们看到这些物品时开心的样子,颜若榴那妖媚的脸上不禁也泛出了温柔如水的微笑。

在外,他是江湖男子闻之色变的采精魔头,回到这,她只是一名常给孩子们带来礼物的姐姐。

忽然,颜若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与疑惑,因为前方山沟中的村庄,此刻却无半点炊烟升起。

皱起秀眉,颜若榴的心头忽的一紧,似是感觉哪里不妥,顿时慌了神,发足飞奔往村中而去。

转过山脚,便能看见村中景色。

颜若榴远远见着村口正有几人正在徘徊,这才松了口气,心道:“看来是我多虑了,没准今日大家伙吃饭早也说不定。”

突然,放松的眉眼再次紧皱起来,颜若榴敏锐的发现,在村口徘徊的那几人的走路姿势似有几分僵硬怪异。

“莫不是务农时扭了脚了?”颜若榴自我安慰着,足下却不自主加快了步伐,待到足够近时,却猛然定在原地!

“这是……!”只见,村口徘徊的两人面无表情,双目空洞无神,如木偶般迈着机械的步伐,浑身上下不时散发出丝丝黑气!

“王叔?刘伯?你们为何……”认出那两人,颜若榴忙上前询问,得到的却是忽然狰狞的号叫,与飞扑而来的攻势!

莫名遭袭,颜若榴急转身形,青衣如风,避开二人飞扑,急道:“王叔刘伯!是我!小榴啊!你们……”

连声发问,得到的却只有刺耳的咆哮,宛如地狱传来的声音。

颜若榴见此情景,再顾不得其他,暗道一声:“得罪!”

浑身气质陡变,眼波媚意横流,丝丝香氛逸散周身,正是其成名绝技——华颜留香!

颜若榴恶名遍播武林,盖因她时常魅惑男子与其交合,并以此吸取对象元阳,使的着道之人轻则一月不举,重则终身不能人道,故而人人谈之色变。

殊不知,她魅惑的从来只有奸恶之徒,或抛弃妻子,或枉法敛财,或草菅人命,或祸害一方,皆是罪有应得之辈,但勾引男子,有损女德,毁人人道,手段又过于妖厉阴毒,故而她纵使惩奸除恶,也从未留下侠名,反而落的一身骂名。

幸然,颜若榴并不在乎这些虚名。

十七岁那年,她偷尝禁果,却被发现自己是内媚之体,之后,拿去她处子红丸的挚爱男子便拿这事大肆炫耀,使得二人隐私之事公布于众,却令她无辜成为他人笑柄,被莫名冠上了“淫妇”的帽子。

然而之后,始作俑者却因她那莫须有的“名声”反而开始嫌恶于她,对她横加指责,怨她勾引自己,害的他被世人嘲笑,更是极力撇清关系,始乱终弃,反博了个“忍痛割爱”的美名,却将世人之唾弃全数留给了当年涉世未深的她。

这一番遭遇,使的她大受刺激,内媚之体所成的天生武境也因此被激发而出,从此性情大变。

自此之后,江湖便少了一位良家少女,多了一名“妖娆魔魅”。

舞动着妖娆的身姿,面对着不愿对敌之人,颜若榴翩舞之间,思绪不禁又回到五年前,初到这里的时刻。(乐3 )

那时,她为惩治一名买官上任的污吏,半夜潜到那狗官府上,打算直接断了他的男根,岂料那贪官身边竟有高手护持。

颜若榴媚功全属自创,从无名师指点,尚未练至深处,平日里对付与自己功力相近,哪怕强上一筹的人倒也无惧,一旦遇上差距悬殊之人,媚功功效便直线打折,几个照面下来,便已是重伤。

若非那贪官精虫上脑,又自恃有高手护持,想趁她重伤之际羞辱于她,给了她机会施展媚功挟持他走脱,她只怕要将性命交待当场。

脱离险境之后,颜若榴慌不择路,一路误打误撞来到此村庄外,终是重伤难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等她再度醒转,已是正午时分。

颜若榴挣扎起身,环顾四周,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个简陋的破屋之中,顿时心生疑惑。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满心戒备之下,颜若榴顿如惊弓之鸟,本能的摆好架势,却见一名衣着朴素的小童端着一只破碗,愣生生的望着她。

“姐姐?雪集师傅说了,你还不能乱动。”那小童怯生生的将盛着稀粥的破碗递到她身前,道:“雪集师傅还说了,让我看着你把这粥喝完。”

颜若榴怔怔的接过破碗,却见那小童一溜烟奔到门口,才敢看她,不禁奇道:“你不是说要看着我把粥喝掉么?为何要离我这么远?难不成这碗粥下了毒?”

那小童使劲摇了摇头,道:“没有。”

颜若榴好没气道:“难道会爆炸不成?”

那小童又是摇了摇头,道:“不会,但……但……我怕你打我。”

颜若榴莞尔道:“你又没招惹我,我为何要打你?”

那小童答道:“雪集师傅说了,你受了伤,人还在戒备,若是对我露出凶巴巴的样子,就赶紧叫救命。”

孩童话语纯真无邪,使得颜若榴戒心大减,不禁笑出声来,乖乖的喝下稀粥。

待到喝完,她将空碗向那孩童一递,温柔笑道:“那,喝完了,把碗拿走吧。”

那孩子见她笑了,也不再害怕,上前接过空碗,报以一个纯真的笑容,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颜若榴此刻玩心大起,故意逗他道:“是吗?那你可得记住了,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是危险。”

那孩童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会,姐姐你长的这么好看,一定不会害人的。”

听到这孩子如此信任自己,颜若榴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又听“吱呀”一声门响,一名穿着灰旧僧袍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道:“苦儿,我交待你的事情,你可办妥了?”

颜若榴此刻已放下戒心,问那孩童道:“你叫苦儿?怎么会叫这名?”

苦儿道:“雪集师傅说,我生下来就不见了爹娘,命里凄苦,所以给我取名苦儿。”

那男子走到苦儿身边,拍拍他的肩头,道:“苦儿,去把碗洗了,然后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吃饭去吧。”苦儿应了一声,端着碗跑出门去。

现在,屋中就剩他们一男一女,颜若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气质成熟稳重,一头长发散在肩头,却穿了一身僧袍,组合着实有点奇特。

那男子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立在床头,任由她打量自己。

不一会,颜若榴打破了沉默:“怕我戒备,所以故意让孩子来送死?”

那男子道:“我就在门外,若是苦儿叫救命,我能赶在你出手前救下他。”

早在男子进屋之时,颜若榴便发现他步履沉稳,精气内敛,显然武功不弱,此言自然也非自夸,不禁留了个心眼,暗暗运起华颜留香,问道:“你叫雪集?”

“正是在下法号。”

“看打扮,你应该是个秃驴才对。”

雪集莞尔一笑,道:“曾经是,这几年懒的打理,干脆带发修行。”

颜若榴看了眼门外,问道:“苦儿是你捡回来的?”

却听雪集淡淡道:“女施主,在下自幼清修,还抵挡的住几分美色诱惑。”

见他不动声色便破了自己的媚功,颜若榴知道自己此刻重伤之下,远非他的敌手,于是道:“你救的我?”

“村口刘伯救的你。”

“他没对我动手动脚吗?”

“换衣清理,皆由李婶代劳。”

“原来是个柳下惠?”颜若榴弯眼笑道。

雪集沉默片刻,道:“刘伯并非君子,只是一位善人。”

“善人?你们男人,有好东西吗?”颜若榴道:“只怕是他自己把持不住,才送到你这秃驴处的吧。”

雪集淡淡道:“刘伯不会。”

“不会?”颜若榴缓缓坐直,道:“我这就去对他施以媚功,看他能否抵挡。”

雪集默默的侧身站到一边,给她让开道路。

颜若榴奇道:“你就这么笃信他不会受我魅惑?”

雪集语调仍是平淡:“他受不住。”

“那你给我让路?”

雪集眉眼低垂,并不看她,只是平静道:“刘伯不过一介平凡村夫,自然抵不过你的媚功诱惑,但被你强行引出的恶,就一定是恶吗?”

“心中无恶,又何惧引诱?”

雪集道:“世人心中皆有恶,旦能克制,便是善人,人皆有七情六欲,旦能舍弃,便是圣人。你可以立圣人楷模,令天下敬之习之行之,但凡夫总有自身极限,岂能人人成圣?心中有恶,并非恶人,勾引恶心,才是造恶。”

平淡话语,却如钢锥,字字锥心,颜若榴沉默半晌,合十道:“谢大师教诲。”

雪集道:“你也并非恶人,只是心性偏激了些。好生休息,莫要再想其他了。”说罢,便转身出门去了。

数日之后,颜若榴终是能下床走动,便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出。门外,七八名半大的孩童正在追逐嬉闹,见她出门,都停下了脚步向她望来。

“姐姐!”苦儿最先跑向她:“我来扶你。”

苦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道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问道:“姐姐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颜若榴微笑的拉住他的小手,温柔道:“不必了,你就在这陪姐姐说说话,好吗?”

苦儿用力点了点头道:“好!姐姐你想跟我说什么?”

“苦儿啊,姐姐问你,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吗?”

苦儿道:“是啊,他们都是跟我一样,被雪集师傅收养的。”

颜若榴微微有些吃惊,道:“你们都是孤儿吗?”

苦儿挠了挠头,道:“都是吧?不过只有我是没见过爹娘的。”

颜若榴奇道:“那他们的爹娘呢?”

只听身后传来雪集温润的声音:“此地距清洛不远,每年朝廷都会来此征夫,有些孩子的父亲一去便再未能回来。”

颜若榴不禁皱眉道:“那他们的母亲呢?”

只听雪集轻轻一叹,道:“我来这之前,这里曾有过一伙山贼。”

颜若榴顿时眉头紧锁,似是猜到了些什么,又听雪集继续道:“村里本就缺少男丁,这些妇孺自然不是山贼的对手,不少孩子的娘亲……”

“朝廷不管吗!”颜若榴愤慨道。

“朝廷若是管的过来,江湖又为何会有‘妖娆魔魅’?”

颜若榴顿时哑然。沉默片刻,方道:“他们的母亲,一个都没救回么?”

雪集道:“凡是救回的,都不会在这里。”

颜若榴轻叹道:“也是。”

说着望向在院外,那些孩子们都扒在栏杆上,看着她与雪集说话,虽是满身尘泥,面庞却纯真无邪,看的她紧绷的心头不由放软了下来,轻声道:“以后,我能偶尔来看看他们吗?”

雪集轻柔笑道:“欢迎常来。”

(乐4 )

思绪一闪而回,华颜留香媚意已出,然而王叔、刘伯恍无所觉,仍是向她凶猛扑来!

颜若榴媚功失利,利爪瞬间临身,只得仓皇闪避,却仍是被划破了肩头,留下一道血痕。

“媚功无效?是失了神志吗?”

想及此处,颜若榴身形电转,手运擒拿之式,连拆数回攻势,腾挪至二人身后,以反关节扣住二人手腕,将他二人牢牢制住!

“王叔!刘伯!醒醒!是我,小榴……”忽然间,颜若榴面色倏白,因为手中所擒的身体,没有丝毫温度,仿佛不是人躯!

凄厉而凶残的叫喊仍不断从两位老人口中发出,那是已经没有一丝人性的干嚎,只剩下无尽的攻击欲望!

颜若榴见此情景,不禁潸然泪下,想到自己在此养伤时这两位老人的照顾。

诚如雪集所言,他们并非圣人,每次看见她妖娆火辣的身姿与魅惑俏丽的容颜,都会经不住她的媚功影响,忍不住多看两眼,咽下几口唾沫,但二人也从未对她有过逾越之举,只如女儿一般待她,正是他们心中的善念,克制着被无形中激发的欲念!

“王叔……刘伯……”颜若榴哽咽着查看四周,想找寻绳索之物,先将二人制住,不料此时,两位老人竟做出了骇人之举!

只见王叔刘伯的两颗头颅拼命向后转去,到达人类极限后,仍是不管不顾的挣扎转动,直转的颈椎骨节嘎嘎作响,将面容扭至背后!

颜若榴登时吓的不轻,手上不由自主的猛然发力,只听“咔咔”两声,两位老人的胳膊应声而断!

望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可怖情景,颜若榴心惊胆战,止不住的向后退去,泣道:“不……不要……你们不要逼我……”

两位老人背向却面对着她,宛如地狱逃出的恶鬼,不顾颜若榴的声声哀求,倒退着向她步步近逼!

知晓眼前的二老已是非人,颜若榴忧虑村中的孩子们,只得暗暗下定决心。

一抹眼泪,哭泣的女子眼中现出决绝之意,一起手,风卷尘嚣!

二老胸口顿现两个巨大空洞,黑气四散逃逸,不一会便化作两具干尸!

“太诡异了,这究竟是什么妖法!”

眼见触目惊心的场景,颜若榴不敢再停留,忙奔进村中。

一路上,拦路的皆是已死的熟人,村东的李婶,村西的葛壮,村南的赵姨,沈奶奶,皆是曾给与过她帮助的人,如今却如索命厉鬼挡道,仿佛要将她一同拖入阎罗鬼狱!

颜若榴心知他们早已非人,纵然芳心滴血,泪流满面,仍是坚定不移,杀戮不止,只是这般景象,又何异于手刃亲朋?

望着愈渐残酷的情形,她的心头也越来越沉,整个村庄都陷入诡异尸变之中,只怕孩子们已是凶多吉少!

“不会的,雪集还在,他武功比我更高,定然能护孩子们周全!”颜若榴自我安慰着,足下却一刻也不敢松懈,直至眼中出现那熟悉的陋屋!

“没有声音!”颜若榴一颗芳心几乎沉到海底,不敢想象院中现在究竟是何景象,却又不敢停下脚步,生怕迟上半分,错过孩子们的生机。

对孩子们的牵挂战胜了巨大的恐惧,颜若榴做下最坏的打算,不顾一切的冲破院门,只见四五个孩子都站在院中,背对着她。

“棠儿!洛儿!青梅!……”熟悉的名字一个个脱口而出,但没有一个孩子回头看她。

颜若榴心头止不住的打颤,解下系在腰间的酸梅,对着一名女孩娇小的背影颤声道:“青梅!这是你一直想吃的梅子,姐姐我给你买来了……”

没有回应。

她又从怀中掏出先前藏好的几枚枇杷果,道:“棠儿,洛儿,这是姐姐刚摘来的枇杷果……这个时节吃最是鲜甜……你们……”泪水止不住的滑落,滴滴渗入足下土地,声声呼唤,却唤不来一次回首。

颜若榴捂住嘴唇,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足下再站立不住,“噗通”跪坐在地。

这时,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对小脚,颜若榴抬头望去,只见棠儿和洛儿已面无表情的走近她身前,只是小脸早已没了生气,两对本该纯真无邪的明眸,此刻却如深渊一般黑暗无光,溢散着丝丝黑气!

颜若榴颤抖着将手中的枇杷果递至二人面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强颜欢笑道:“你们还记得颜姐姐的,对不对?”

两名孩子并未回答,只是各自伸出了小手。

就在颜若榴满怀希望,以为他们要来取手上的果子之时,却见两个孩子面容突显狰狞,向她猛扑而来!

颜若榴猝不及防,手中的果子被打落在地,被两个孩子啃咬踢打着,其余的孩子也一拥而上,把她围在中间狠戾撕咬着,足下乱步早已将那仅存几颗枇杷果踩成烂泥!

在熟悉的庭院中,在熟悉的孩子们包围下,颜若榴神情呆滞的跪在原地,任由孩子们对自己发起攻击,脑中回忆起的,却是往日孩子们簇拥在她身旁,唤她姐姐,兴高采烈的跟她讨要零食的温暖时光。

孩子们人小力微,只消她一发劲,便能将他们全部震开,只是她……

如何下得去手?

不出片刻,颜若榴便被孩子们不知疲倦的攻击打的口角溢血,身上的衣物也被扯的褴褛不堪,露出片片雪白的肌肤。

就在这时,只见她原本失去神采的双眸中再度浮现光亮,却是一口心血上涌,唇中呕红!

“孩子们,姐姐曾奢望过,过罢刀头舔血的日子,能看到你们长大,娶妻生子,相夫嫁人,但更多可能,是姐姐横死江湖,有你们挂念祭奠。但如今,却教我旧人送新人……”又是一口朱红呕出,颜若榴在孩子们的踢打中缓缓起身,眉目之间哀伤似海。

“你我今生相遇,终须一别。愿来生,姐姐与你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山中的清晨,雾气缭绕,未得日晒,则水汽终日不散。

山脚之下,颜若榴拖着疲惫的伤体,挥舞着一支破旧的铁锹,正奋力的掘土挖坑,在她身边,整齐的排放着数十具大小不一的残破尸体,有老人,也有孩子,全村人,都在这里。

一夜过去,纵使双臂早已麻木,颜若榴也不曾停下动作,只是如傀儡般挖掘着。

露水冰凉冷冽,与汗水一道浸透了她的全身,残破而熨帖的衣衫勾勒着她火辣的曲线与诱人的身形,却兜不住掩藏在这外表之下,那颗饱受摧残的芳心。

“你们曾给我避风屋墙,今天,换我为你们筑上人生最后的厅房……”潮湿的泥土一锹一锹的盖下,熟悉的面容一张一张的掩埋,将她最美好的回忆藏入地下,也将一份责任尽数落到她的肩头。

“雪集与苦儿不在村中,应是避过了此劫,我需尽快查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为大家伙报仇雪恨!”

乐1 :一剑寒光照九州

乐2 :九阳剑芒- 倦收天武戏曲

乐3 :挚情岁月- 玉逍遥与末日十七

乐4 :残酷的慈悲- 阕声云舵悲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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