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站,车已经走了,是一点左右的时候,一群外出的民工几乎是哭喊着要求司机开走的。春节刚过,大部分厂家都进入的招工的黄金时期,他们要尽快离开这不值分文的黄土地,离开这被小冰球摧残过的一切,在他们的心里,城里遍地都是黄金,连稻草都变成了金条。打工的队伍真是史无前例,小到十五六岁,老到五六十岁,他们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想,到城里总有一丝发展的机会,留在这冰冻的荒野山村,连一丝生存的希望都没有。能走的车都已经走了,等待的人仍旧是人山人海,这些等待的只能是已经开出了的车回来再说了。
晴朗的日子从H镇到Z城都需要五个小时,铺了冰球、污水和淤泥的路面行起车来将无比的艰难,整条公路几乎都是盘山路,司机稍有不慎将车毁人亡,能死的死了到也干净,却让等待的人们面对无比漫长的期待。从他们等待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只要能够登上车,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根救命的稻草,生存的机会将大大增加,换句话说,要是将随着车掉进万丈深渊也是无愿无悔了,因为痛痛快快的死去要比苦苦煎熬、苟延残喘强得多。
“爸爸妈妈,您们回去了吧,看来这将是个漫长的等待,为了我这次上学,您们一晚都没睡,回家休息了吧。我再等会儿,要是都没有希望的话,我到我一个同学家去等,他说过和我一起动身的,他应该还没走。”如风道。
“好吧,如儿,到那边写信或者打电话啊。”妈妈道。
“那么,爸爸妈妈,您们走吧,我看着您们。”说着,如风目送着爸爸妈妈走远,慢慢地,他们和入了等待的人群,再也分辨不出,这时如风突然发现,原来给了他一切的爸爸妈妈也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风没有等待了,他深深地扫视了一下这和有他爸爸妈妈的期待的人群,长长地叹了口气,径直地往他的同学家走去。说是同学,其实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同学了,他是如风初中的桃园三结义之一,排行比如风还高,叫如云,所以如风该叫他云哥才对。
在去云哥家的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一条纤细的身影,天还没亮,离开了车站的灯光四下里一片乌黑,手电的的光不能及远,再说也不能直接指着别人,所以隐隐约约只能分辨出她是女孩,身材好苗条、好高挑的那种。渐渐的,走近了,可以看得出她穿的是一身牛仔衣裤,线条是那样的清晰和柔和,整个身体是那样的圆润和迷人。偶尔来一阵风,缕缕长发随风飞动,虽然看不清脸,但可以想象,她的脸应该像小花蕾一样清新和含羞。看见美好的东西就容易忘记忧愁和烦恼,如风也不例外,刚才那沉重的一切现在已灰飞烟灭,这看来是美好事物最大的功用,这时的如风已把这张还没看清的脸想像成他花园里莲花的花蕾,而他自己已经变成了那只红色的小蜻蜓,他真的想拥抱这一切。想到这儿,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为了不让女孩发觉自己的失态,他不敢正视女孩的脸,任凭如此清秀和甜美的脸从身边白白走过,而他只发现她的衣裤几乎是青色的,原本苗条的身材更加显得纤细,然而她的身体的该大的地方从不含煳,原来是一位早熟的女孩。上衣部分敞开的领子里是雪白的肌肤和内衣,那是她玉洁冰清的真实外露。女孩渐渐走远了,而如风还一直在幻想她那张他不敢看的脸。
不知不觉已来到云哥的家门。寒喧了一翻后,如风把车站的一切都告诉了如云,于是他们决定趁着天还没亮先睡上一会。如风如云躺在一起。
“云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在来这儿的路上,我遇见了个好漂亮的女孩。”
如风道。
“想找老婆了吗?”如云道。
“话说得怎么难听啊,人家是好清纯的女孩呢,我不许你乱说。”如风道。
“哦,我知道了,我的好贤弟是要找一个不怎么清纯的女孩做老婆!”如云道。
“打你——打你——,看你还说!”如风边说边打如云。这个场景有些像女孩。
“别叫了如风弟弟,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待会儿要是在车站能遇见的话,我帮你打听打听好吗?别吵了,老人们还睡觉呢。阿飞道。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渐渐的都进入了梦乡。
当如风、如云和阿飞赶到车站的时候,已是早上八九点钟,路上的的污水和冰球早已不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一切都染上了骄阳的金色。可是因为冬天的脚步还没有走远,再加上刚经过一夜冰球的蹂躏,所有的人们都觉得无比的寒冷。现在的人们几乎没有谁会赞叹骄阳的美丽,因为再美丽的骄阳普照下长出来的希望都禁不起冰球的打击。
在等待的人群中,如风一眼就认出了黑暗中相遇的那个女孩。她的身材见过的人一身都不会忘记的,如风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天气还比较寒冷,她没有换别的衣服,还有呢,即使没有黑暗中的那一面之缘,如风的目光也不会落在别的女孩身上,因为在人群中,她是那样的出色和与众不同,这样的女孩别说在偏远的H镇,就是在繁华的大都市里也是为数不多的。为了进一步看清她的脸,如风偷偷地走近了她。
那女孩发现了如风的注意,也慢慢地注意上了如风。随着人流的晃动和他两位置的改变,双方都只能忽隐忽现的出现在对方的眼帘中。为了看得更加真切,如风尽量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女孩鉴于女孩的羞涩装着漫无目的的走动。
他看出她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浑身上下都还充满了小女孩的雅气,但过早成熟的迹象早已突出,亭亭玉立的身段已经十分迷人。在她的眼中,他定然是位十分有学问的且性格外露和敢做敢为的男孩,这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出来,他穿得很少,看来是在太阳出来了才出来的,上衣穿的是半紧身花格子超短袖休闲衬衫,扣子只扣住最下边的两颗,这样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简直没法掩饰他浑身结实的肌肉,
特别是微微突出的小肚腩和那唿之欲出的胸大肌让她差点笑出声来:“男孩也长得像女孩!”他的头发是长碎,微风过处,真有几分俊秀和飘逸,裤子是乳白色的,在阳光下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耀眼,他有时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她不但不觉得他是无礼,反而越来越觉得他好可爱,所以也不时地微笑着和他对视几眼,他见她笑了,更加大胆地走进了她。他看清了她的脸,在几缕轻盈流海的掩映下,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和迷人,一张小嘴看起来比眼睛都还要小,薄薄的嘴唇比春风里的桃花都还要鲜嫩,一对小酒窝看起来她时时刻刻都在微笑。
他的心跳凑然加速,好象要跳出了胸膛,这样的情形是很少出现的,因为他是个好喜欢看女孩的男孩,可是他从没见个哪个女孩比她还要漂亮,他曾经这样说过:“要是有一天,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心跳就会立刻加速的话,这个女孩就是我这生中要找的女孩。”现在他的心跳让他好难受,所以她就是他要寻找的女孩。他默默的对自己说:“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告诉她,她比我梦中的睡莲花蕾还要漂亮!”他也看清了如风的脸,浓浓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好象因为看透了人间的世态炎凉而带有几丝忧伤,又好象因为对未来抱有无限的希望而带有无限的自信,也有几丝因为涉世未深而特有的天真。他的嘴也好小,似闭非闭,欲说还休,真不知是要吐露甜言蜜语还是要述说正道沧桑。
他的脸也好清秀,清秀得不少女孩都自愧不如,看着他这张魅力十足的脸,他没有拒绝他的目光,他们的目光有时久久的交织在一起。
“你好,我是如风。”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如风不得不开口,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好,如风?多好听的名字。我叫若莲,真高兴认识你!”要是平时,这突如其来的的问候将令若莲不知所措,然而今天是个例外,她除了脸蛋像平时遇见男孩要涨红以外,说起话来却异常的平静和自若,这真的是个意外。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要是一个平时口若悬河、风流倜傥的男孩遇见一个让他百分之百心动的女孩心动的女孩时,他会变得不知所措,要是一个平时对男孩缄口不言,默默含羞的女孩要是遇见她动心的男孩,她会变得镇定和从容。看来他们都找对了对象。
“若莲,你的名字不但好而且非常的巧,要是我说出了这巧的地方,你千万别说我是个坏男孩,好吗?”开了口,如风就不觉得什么了,心跳得到了恢复,说话也自然了。
“好吧,你说,我不会怪你的。”
“在未和你说话之前,我曾经默默地许下诺言,‘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比我梦中的睡莲花蕾还要漂亮’。”
“我爸爸妈妈非常喜欢莲花,他们希望我像莲花一样纯洁、美丽和不受世俗的污染,所以我就成了若莲。可以告诉我吗,你的梦中为什么有睡莲花蕾?”
于是如风把他梦中小花园的事全部告诉了若莲。最后他还特别强调:“在我的心中永远也忘不了那睡莲花蕾轻轻地拨开水面的镜头。”
“你是位非常有修养又很有才华的人,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位非常喜欢文学创作的大学生。”听了这句话,如风愣住了,他被若莲的判断能力惊呆了。
“那你呢,从你的年龄上来看,你还很小,但是从你的形象和话语上看,你已经是一位非常不平凡的女孩子了。”
“谢谢,遇见你真的好高兴。”他们的心已经完全趋于平静,两人之间的陌生感渐渐消失。
“若莲,我们是第二次相见,第一次相见是在今天早上的黑暗之中,那时,你也许没有感觉到,从那时起你就成了我心中最好的睡莲花蕾的替代物,并且还取代了整个小花园。”如风是风一样的男孩,他心里所想的就是他能说出口的,所以说起话来就非常的与众不同。他也很难相信,以后能时时刻刻的见到若莲,所以他好想把他的心情一吐为快,以免以后再也见她不着而因为有话没有说完而悔恨终生。
“待会儿我们再谈吧,我哥哥过来了。”若莲不是不想和他说话,她已经慢慢觉得和男孩子聊天是一种非常愉快的事了,何况是如风这样优秀的男孩。但她又有些害怕继续聊下去了,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聊天,并且如风又是那么的直接,她担心继续聊下去将会意味着什么。更糟糕的是,在她的心中,一种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的感觉慢慢的滋生了,她想压抑这种感觉,但已经不可能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只能是别让这种感觉发展得太快。终于机会来了,就是她哥哥的出现。
两人轻轻地、偷偷地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为了不让她哥哥知道得太多,他一到哥哥身边就毫无边际地扯着闲话。
“风弟,好久没见识你追女孩子,现在你的技术真的太棒了。”如风赶到了如云、阿飞身边,如云道。
“云哥,你小声点行吗?人家听见了不好。你的技术要是有问题的话,我的嫂子阿飞就不会在你的面前了,你说是吗,云嫂?”如风道。
“风弟,看来我说过的帮你打听的事就可是免了。对于追女孩子嘛,我觉得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了就嘟起了小嘴,一只纤纤玉手迅速找到了如云的耳朵。
“哎,云嫂,你千万别惩罚错好人,我云哥可是个大好人啊,他本可以仗着他一身武艺而闯荡江湖的,然而他只凭着自己的劳动过着平凡的生活,如此心地善良和具有良知的男人是坏人吗?在见到你之前,他曾经是个见到漂亮女孩回视他一眼他都会害臊得落荒而逃的男孩,这样的男人是坏人吗?”说到这儿,如风注意到若莲慢慢地走了过来,如风向如云、阿飞摇了摇手,快步向若莲走去。
“若莲,你哥哥呢?”
“他有事走开了。如风,刚才那两位是……”
“哦,是我云哥、云嫂,忘记给你介绍了。待会儿再理他们,我们先随便走走吧。”说着,他们选了一条人比较少,相对比较清幽的街道慢慢走了开了去。
“如风,你们大学生谈恋爱吗?”要是平时,若莲打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语,然而不知怎么的,现在她说出来了,并且是对着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男孩说的。
“谈啊,我们已经长大了,所以没人阻止我们的感情生活。但是我是个悲哀的角色,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爱情。”
“我不会相信,你没有谈过恋爱。”
“谈过,不过那已经是好小的时候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稀是一个遥远的传说。那只能是一种模煳的感觉,根本算不上爱情。”
“以后呢?”
“以后人慢慢长大,也理智多了,爱情是一种让人心动的事,找不到让自己心动的女孩,就没有爱情可言。”
“你所说的让你心动的女孩是不是和你差不多的那种?”
“不,要有距离才会有美感,也才会觉得两个人之间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男孩子将来是家里的主角,所以应该明白相当多的事理,应该具有独挡一面的实力,还应该具有相当的人格魅力等等,这些方面注重多了的男人,就不会天真、烂漫和充满着幻想,这些东西只有到纯情的少女身上去寻找。“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两点,如风和若莲也慢慢的走回了车站。
等待的人群不但没有走散,反而越来越多。他们所要抱怨的,要发泄的大概也差不多了,因为他们都耷拉着头微闭着眼,企图用坐着、蹲着以及站着进入梦乡的方式来应付这漫长的等待。然而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会因为等待的漫长而忘记了城里的“稻草金条”,因为一丝微弱的汽笛声都会让他们欢唿雀跃,生龙活虎的活动起来,时刻准备着搬行李,飞上车,站上一位置。阿飞和她的一位朋友提随身带的几个小包,从车要来的方向走去,如风、若莲和如云加入了等待的人群。
到了三点,车来了,等待的人们向饥饿了几天的狗看见了天上掉下来的馒头。
他们几乎是发着狂叫向车飞奔而去。可是他们失望了,车到了这儿时早已经人满为患,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好几只狗还是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阿飞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车上,她努力地向如风和如云招手,她占有他们的位置。若莲的哥哥也在车上向若莲伸出了头。于是如风、若莲和如云从容不迫地上了车。上车的时候,若莲含羞且轻柔地告诉如风:“想办法换换位置,我们两坐在一起!”如风听了心里自然受用极了,但是车上的位置是若莲和他哥哥坐在一起,如云和阿飞又自然是一对,如风坐在后面,旁边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如风没办法换位置,只是甜甜地回味着若莲的那句话。冲上来而没有位置的狗赖着不下去了,乘务员慌它们、赶它们都无济于事,后来所有有位置的狗都发出了吼声,它们逼得没法夹着尾巴,发出阵阵哀号灰头土脸的窜出了车门。
车终于再次离开了H镇,饥饿的狗群远了,小了。车窗里闪过的,是没了树枝的树干,是没了小麦的麦田和没了屋顶的残垣断壁……如风看着看着,觉得无比的心疼,心疼之后他困了合上双眼想睡。迷迷煳煳的,他听到了无数的只言片语。
“……我本来是不想出来的,和我的小孙女呆在我们的草篷里度完我这残余的生命,可是昨晚,天夺走了我唯一的希望,我得带着我的小孙女流浪与城市的街头,那地方应该可以避雨……”
“……城里人好有钱,他们吃不了的东西多半都扔在垃圾里我们饿了的时候可以捡起来吃……”
“……听说城有一种职业,不用洗脸,坐在街头,手里端着个破碗之类的,每天可以有好几角钱的收入,这比在庄稼地里苦苦地劳累一天都还要好……”
听着听着,如风睡熟了,一直睡到了Z城。如云、阿飞叫醒了如风,还没到站他们因为有点什么事就下车了,在下车的时候,如风递给了若莲一张纸条,上面是如风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