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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总说饿肚子，就重新骗了一批弟子，我终于明白当年大师兄看到我来是什幺感觉。
啊，又来个傻子……
同门太多，多到我根本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过来一个喊我：“大师兄！”
我微微颔首装深沉，其实心里想，谁知道你是谁。
又来一个，“大师兄，我今日已经练到第三重，出手速度比上次还快了不少，大师兄你觉得如何？”
我说：“很好，很好。”谁管你那些有的没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还有一些同门想让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我躲得远远地，听到下面师弟说：“咱们大师兄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见他在这里，要不再去哪儿找找？”
一群人又走了。
我真想说，快别费那些力气修炼，反正你们终究要进师父的肚子里。我开始讨厌与人建立关系，名义上我是大师兄，其实根本没做好准备从苗拂络那里接过担子。
他就是背着那些担子为我们这帮人送了命，我不想做傻子。
以前，我、郑煎、大师兄，我们总在一起待着。大师兄是师父第一个徒弟，他和我算是唯二不是被骗，真想给师父当徒弟的人。
他知道很多师父的事情，每当我和郑煎受重伤起不来的日子里，他总会说点师父的糗事逗我们开心。那段时间，我渐渐打开心扉，允许朋友走近，可惜没多久，就出事了。
大师兄死了，死前拼着命送郑煎出去，郑煎逃出师父的控制。
他送走郑煎后，回头看到我的表情愣住，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到底露出怎样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解释中，我猜到脸上有嫉妒和悲伤。大师兄说：“你比郑煎能熬，这些苦对你来说不算太难忍……他不一样，要是知道我会死在师父手下，他一定会做傻事，他太单纯，我得拉他一把。”
临死前大师兄抓着我说：“你别怪我……”
我不能说谎，尤其不想对朋友说谎，可大师兄已经要死了，我的朋友都不在了，说不说谎又能如何，我笑着说：“大师兄，我从来都没怪你，你走吧，像郑煎一样走得越远越好，下辈子不要再回到这里。”我的话没说完，他就安心去了。
其实我也没撒谎，我的确不怪他。在师父身边的这一年没有他照顾我，我根本没命活下来。我只是有些难过，我比郑煎小，比郑煎活得更艰难，为什幺大师兄不拉我一把？
郑煎是个直肠子，他重情重义，倘若看着大师兄死在师父手里，定会不顾一切拼命，就算死也要和大师兄死在一起。我就不一样，我冷血，不会为任何人流眼泪，我当时无情地杀光所有同门，一滴泪都没留。
大师兄说得对，我已经痛过、苦过，遭遇过常人所不能经历的那些，即使浑身是伤，脆弱无依，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求生是我的本能。
他不救我，没什幺关系，我从淘金猎中出来望着天，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师父，封住淘金猎的窟窿，也许到那时候我受过的伤就能痊愈。
在我没成长到能战胜师父前，必须不停进出淘金猎。
最早以前淘金猎开得很频繁，几乎隔三天就要进一回，有时我出得快，还会带伤马上再进一次。累了、痛了，我就躲在里面，任谁都找不到我，我把自己藏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淘金猎关卡多，但其中只有八大关卡难出，进去后能留一个活着出来就很不易。我那时候已顶替大师兄的位置，承担他的义务，他从前总说要让我们这些师弟师妹永远好好活着，我也照做，晶墟中，我妄想带所有人出来，却遭到背叛，梅月雪的刀对准我，梁乡白将我拖入晶墟。
师父说，他手中有一把宝剑，谁杀了我，谁就能拿到寒伤水。
在晶墟中，我只能靠与妹妹说话缓解情绪，我突然发现，在柴界这些年我已经好久都没想起她，每每想到妹妹这个人，就会有一股力量打断我的思绪。我的心不断刻写她的名字，但未知力量不断洗刷她的存在。
不过在晶墟中，这种情况好转，于是铺天盖地的思念拍来，彻底将我淹没。我的思维紊乱，说话颠三倒四，可我没死，我挺过来，成功从这里走出去，这时候我要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
可等到后，她刚好咽气。我喂丹药给她，她连嘴都张不开。
她躺在床上，毫无生机。不像是人，倒像一片别人从树上拽下的叶子，我抱起她痛哭，感觉心再也不能拼合。成为修仙人，走上修仙路。我那幺努力的活着，原来根本逃不过命运，我救不了自己，救不了任何人。
好、好、好，我扔下妹妹，既然她不要我，我何必为她伤心。
我转身去找娘，我要告诉她我现在很了不起，在风烛山上所有散修都要敬我三分，我什幺都有，什幺都不缺！我这幺出色，根本不是隽俗子所说的凶胎，更不是畜生转世带血带灾！
我必须告诉她，我是她的孩子，我是妹妹的兄长，我是人。
娘在屋内专门供了一尊佛，打开门，那开得瞬间佛正对着我，我挺直腰板走进去，我要发泄出来，把这些年的恨都讲出来，让佛也听听，她一个抛弃亲儿子的娘到底如何歹毒。
娘的屋中，有种古怪的药味，我走进去看，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她像妹妹一样，睁着眼，然后闭上眼。她脸色红润油亮，见到我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我。
先是指着佛像让我取来，而后又惊讶地指着我，看见我好像看见鬼一般，她突然大声叫：“你们两个畜生来跟我索命……滚！都滚远点！”她疯叫一会很快就断气，连眼都没合，倒像是我吓死了她。
我气得砸烂木雕佛，这时——从佛头里掉出一对金鼠。我和妹妹是子鼠年生，这对小金鼠是给谁留得，我不想承认。看着那对金鼠，我的泪再一次涌出。
这种感情真复杂，它幽幽住在我心，让我的心好痛，让我好窒息。
普通凡人死后一定会入轮回，没有例外。我重复招魂、卡轮回的过程，我在酆都人魂桥上找妹妹，没有、没有、一次都没见到过。重复失望，就会压倒希望。在这些年里，我发誓再也不要和她轻易分开。
在她们死后，我杀掉所有知情人，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威胁到我，可我唯独杀不了师父。
别提了，我倒是想杀他，也得我有那个本事。
是他控制我，不是我控制他。
他算出妹妹的位置，说她已经在柴界，我不信，就在蜀芳山下等着她。师父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话，谁能料到他这次告诉我的消息居然是真得。他在图谋什幺？
我能给得都给了，真的什幺都没了。我想，他大概终于良心发现。
蜀芳山下，她的血把雾溅红，我犹豫要不要带她走。
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不是最好的选择。为她疗伤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但不一定非要是我。可是我不行，没有她来为我疗伤，我真的坚持不下去。
“跟我走吧……”
我擦掉她脸上的雨血，拾起她，将破碎的我们凑出一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