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刺鼻的消毒水味无处不在,一股股的钻进苏旎的鼻子里,她在梦中还是痛的蹙着眉头,不安的翕动着唇,晃眼的光直射到病房里,打在柳颂安和夏轻焰的身上,
两人默契十足的叠着双腿,坐的端端正正,连手上敲击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指尖轻轻敲在大腿面上,是常年的相处换来的统一习惯。
俞言端着椅子坐在了靠墙的边上,手里将胸牌的丝带颤了一遍又一遍,紧了就松开,松开了又绕上,漫无目的。
唯独苏旎的床前没有一个人守着,安静的空间来的窒息可怕,是月夜引发潮水的前兆,谁也不知道会什幺时候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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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那个谁,快点躺下来!”
苏旎不明所以,在斜坡的下方正在迈着腿往上走,就听到柳颂安身旁的哪个富家千金挥着网球拍着急的指挥着她。
阳光斜斜地切过训练场的围网,在硬地球场上投下细密的菱形光斑。一身运动短裙装的柳颂安拿着白色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置身事外的不说话。
“哗啦——\"数百个荧光黄的网球如同被解放的囚徒,争先恐后地从筐口喷涌而出。
第一个接触地面的网球像颗小型炸弹般炸开,以惊人的速度贴着地面飞窜出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整个场面就彻底失控了,乱七八糟的从上方涌来,又几个已经砸到了苏旎的脚踝,她是来送水的,柳颂安说他们喝不惯这里的矿泉水,把她从家里叫来送上几瓶水。
“喂!小丫鬟快躺下来拦住球,不然叫你一个个捡回来!”
把网球拍架在自己的肩头上的正是许帛凯,他总是捧着柳颂安,阳光又少年的青春洋溢,简单的荷尔蒙随意散发。
柳颂安擡了擡下巴,示意做好选择,是捡回来还是拦下来,她高高在上,睥睨众生,飞扬的眉眼有的是钱权养出来的不屑。
苏旎被球又砸了几下,她难堪至极,涨红了脸,一股子的羞辱感抵不过现实的压迫,她躺了下来,张开了双臂极力的挡住滚落的网球,实成的网球一颗两颗重重的的砸在她的身上,撞在她的脸上,她痛苦的闭着眼,试图不去听不去看这些戏弄她的丑恶嘴脸,
爆笑声不绝。
“我说什幺来着,哈哈哈哈…..我就说她会躺下来,哈哈哈哈…..”
“颂安你输了,今天的钱你出了啊!”
“你的小狗不懂你的指示啊,哈哈哈哈…..”
一个字不差的落进苏旎的耳朵里,比起球坠地的啪的弹响,他们的话更加刺耳。
夏轻焰背着运动包,将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脸上还有汗珠,明显是刚运动完,她在大厅里的休息区安静的等她母亲夏竹霖收拾完出来,听到笑声好奇的投来目光。
好像是柳氏集团的千金,柳颂安,她不走心的记忆只能记得这幺多,至于其他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包括之前在生日会上落水的苏旎。
看到这幅画面,她潜意识里觉得不舒服,蹙着眉头,招了招手叫来服务员。
玻璃折的光太刺眼了,她不自觉的眯起眼,再后来懒得多看一眼。
“看什幺呢?走吧。”
她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矿泉水,“没什幺,走吧。”
想了想没有拧开。
她坐上电车,刚出发时就看到服务员举着托盘走到了苏旎面前,说了些什幺。
苏旎拿着矿泉水、毛巾和红药水,朝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去,长手长脚的的夏轻焰坐在后排,神情淡淡的吹着风,时不时和前排的夏竹霖搭上几句话。
她只看到了一眼,夏轻焰白的发光,在远处不真实,电车又开得太快,没一会儿就驶入了成荫的小道。
身上很疼,整个人很狼狈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柳颂安他们已经走了,留下了她一个人。
苏旎惊出了一身汗,下意识的脱口叫出了夏轻焰的名字,尽管很小声,距离她最近的俞言听得真切,而夏轻焰和柳颂安误以为她呢喃了一句。
“我想喝点水。”
苏旎来回寻找,直到看见了坐着的夏轻焰才定下心来。
身上好疼,和她被羞辱被网球砸过了一样的疼,和她年少时药流一样的疼,是她一辈子不会忘记的疼。
“我去给你倒水。”
俞言不好发作,一肚子的疑问压在心里,闷闷的干活。
夏轻焰见她要起身,上前扶了一把,拿着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医生说你最近要好好休息。”
苏旎的指尖冰凉,她小心的装的无意的触碰。
干完这些事,又保持分寸感的回到了柳颂安的身边,拿着橙子在手里把玩。
“你怀孕了怎幺不和大家说?”
柳颂安瞥了她一眼,“这几天就在医院好好休息吧,我叫保姆来照顾你。”
上下扫量了一下,勾起嘴角,打起哑谜,“你倒是容易怀孕啊。”
夏轻焰垂着睫毛,专心扒手上的橙子,她无权插嘴,尽管不喜欢柳颂安的冷言冷语。
苏旎咬着下唇,脸色更加惨白,随后扬起讨好的笑,“谢谢颂安,正好可以休息一阵子。”
她真的怀孕了,肚子里有过小生命,可惜缘分浅,没能留下来,
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眶红润,眨呀眨的掉下珍珠。
“哭什幺,你们以后还可以有小孩。”
夏轻焰冷不丁的发声,冷笑着朝向俞言,又转向低着头落寞难过的苏旎,她恼火,无处发泄,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苏旎就这幺喜欢和俞言的孩子吗,亏她之前还有过幻想,幻想她们俩人之间的小生命,她才是小丑一个,彻头彻尾!
俞言咬着牙,递过水,站在苏旎的床旁投下身影,神情复杂,抓着水杯不肯松开,直到苏旎擡起头送来疑惑的表情才勉强松开。
“夏总,我能不能请假照顾旎旎?”
免费来的假期不要是傻子,她再恨极了也不能摊牌,偏偏还要舔着个脸,
碍于情面不谈公事,夏轻焰必须答应。
夏轻焰看了看苏旎又看了看俞言,点了点头,手上的橙子扒烂了,汁水沾了满手,甜腻的橙香充斥这整个房间,悬浮的小颗粒平稳的流动。
咚的一下丢进了垃圾桶。
“我们走吧,耽误了不少时间。”
夏轻焰看了眼时间,拉起柳颂安的手,看了一眼她的脚踝,“我抱你?”
苏旎端着杯子抿着水,原来柳颂安的脚踝肿了,她介意,介意夏轻焰把怀抱给其他人,介意她的温柔不属于自己,更何况那人是什幺都不缺的柳颂安。
她欲言又止,多次望向夏轻焰的眼神里欲言又止,最后都化成苦涩。
“不了,你扶着我吧。”柳颂安拒绝了,将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伸出手叫她扶着就行,她有她的自尊有她的体面骄傲,不需要叫谁看轻。
俞言翻看着手机,都错过了午饭,肚子早就饿了,“旎旎,你想吃什幺,我点外卖吧。”
夏轻焰无力的想翻白眼,自己孩子流掉了,还想着吃,吃什幺吃。
“酸菜鱼,之前那家酸菜鱼。”
她没什幺胃口,索性挑了个酸菜鱼,那条街的大排档不知道营业了没有,天还没黑呢。
“呃……之前那家店好像不做了,上次我路过发现整条街道都整改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俞言犯难,“要不换一家吧。”
“保姆会送饭来的,你们等一会好了。”
柳颂安嫌弃的表情盖不住了,冷着脸,“才做完手术吃点清淡的吧。”
苏旎没有常识,俞言也没有常识吗,酸菜鱼?怎幺不吃水煮肉片?
柳颂安受不了,呆不下一分钟,“走吧。”
催着夏轻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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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机场的大厅里,夏轻焰从小崔手里接过电脑包,“这次你不用去了,你去帮我看着点苏旎,有什幺事给我打电话。”
她放心不下,苏旎易碎的模样叫她于心不忍。
“好的夏总,一路平安。”
小崔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乐的清闲,老板不在,她可以不用朝九晚五外加额外加班。
柳颂安因脚扭了,兴致缺缺,不高兴飞去玩了。
夏轻焰也乐得轻松,不用随时随地照顾人,只是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苏旎,一切等她回来再弄清楚吧。
她微微侧头,透过侧窗能看到机场灯光在夜色中闪烁,像是一条璀璨的银河,拿着手机始终按不下拨通键,最后索性关机。
飞机四平八稳的行驶,舷窗外,夜空如墨,只有几颗倔强的星星穿透云层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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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旎看着点滴一点点的接近尾声,目光散了,像雾一样浮在半空,
窗外的雪粒又飘了起来,似乎还有雨,声音似乎隔了一层毛玻璃。
“你啊。”
像是疑问像是肯定,混着磁性低沉的轻笑。
夏轻焰仰着脖子,眯着眼看着暧昧的橘灯,只给了她简单的一眼就吝啬的收回来目光。
任由苏旎肆意的打量,紧致的下颌线,性暗欲的喉咙,若隐若现的胸口,不露痕迹的私处,以及雪白的长腿,
她呆愣愣的不知进退,绞着手指在原地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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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血了都,快夹住!”
俞言见她发呆,连忙夹闭了输液条,鲜红的血液在管路里格外显眼,苏旎不为所动,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的不知是水汽还是时光的碎屑,总之波光粼粼的湿润的含着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