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唯2017「被爱那天」艺术展穿过入口做旧的青石板路,映入眼帘便是木刻板上的展览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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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典《僧祇律》有这样的记载: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昼夜为三十须臾。
童年左过十来年,真正能遗留下的记忆不过几百须臾。江南素墙黛瓦之下飘落的烟雨,盛夏南法乡野的麦卷,鲁迅先生《社戏》中在石桥流水下荡船听戏,《加缪笔记》里连绵公路上收获葡萄的香气…几百须臾在中、法两国穿梭的碎片里糅合交织,构成了陈唯无与伦比的少年时光。
在回忆中追寻,亦在追寻中再一次复刻回忆,找寻某一天,或许就是那一天,或许仅仅二十念,外婆卷着烟片等着幺儿回家。
找寻那一天,是被爱那天。
Someday or one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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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恩在团队中鼓着掌,心声如雷,她参与并见证了一场梦,盛大开幕。
不论是陈唯的画还是展览置景,在观众视角,最有噱头的都留在了C区:中央墙壁上只有一副画,陈唯的成名之作。
一张画纸上分裂的两处童年记忆存根地,尼斯与乌镇。栖居在地球两处,却因为他的童年,翩跹交融成一片记忆。明明地理意义上天差地别,却在陈唯的绘画艺术里达成同等的明媚,成就一种舒畅的自由,一种‘本该如此’的注定。
画中大胆跳脱却又和谐相配的颜料、纹理丰富的线条组合、映射的空间肌理透过3D投影技术,洒满了整个C区,每一个平面,天幕、地幕、环绕的四周皆是画,画中有画。
迈一小步就可以从尼斯走去乌镇,伸出手,不知道是哪一抹颜料便会惊喜落在指尖,或者回头落入与你一起观展的同伴脸庞。
此刻小明和田甜坐在C区天幕之下,和其他观众一样不愿意离开这片梦境。
林念恩帮她们拍了几张照片,笑着说:“还有惊喜哦,得往下走啊。”
D区其实是林念恩最喜欢的一区,评价就是很简单两个字,童真,她喜欢这个温馨治愈的空间。
“哇塞,还有秋千!”田甜抛除不愿从上幅画走出来的心情,完全被眼前的童话世界吸引。
近点儿看,陈唯展里的秋千是纸做的,纸张中藏画。
林念恩听过背后的故事,小时候陈唯回国次数很少,最后一次回来那年,同样是历史中默的一瞬,家里不能有一张纸,外公一生从未弯过的脊梁那时弯腰蹲下,寻来几根粉笔陪着六岁的他画画。
不知是谁教给陈唯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蹩脚念出来,笑声消散了背后的心酸,一如他积极阳光的人生态度。
彷佛也是被他的画治愈,林念恩想,尘事遭难,有些时候竟也想得到有好事出生,就如同陈唯,至少知道了‘纸’的可贵,未曾失去时,‘纸’算什幺?
那之后,纸是陈唯的秋千,摇摆,晃出他梦的轨迹。
就连可以触摸的墙壁都是褶皱纸张的肌理,除了错落大片大片高饱和度的画作,以及鱼线吊着的上百个染色风筝,中央最大面积的画板最初的打底是团队众人书写每日心情的简笔画。
贴上自己那些画的时候林念恩很心虚,心虚也不止她一个。Camille笑得不止,聚餐时转述给陈唯,说这帮小孩儿担心坏你名声。陈唯那时还没见过小朋友们的手稿,笑说“it\'s better than nothing”,他多幺期待更多人举起画笔。
画板同样留给愿意借笔的观众,林念恩抱着胳膊笑看着小明田甜在画画,眼光一飘,层叠纸张之中聚焦到她贴上去的一个跷跷板,池彦的手笔。
关于展览本身,她尚未给他透露,因为言语难以形容半分。
至于他喜不喜欢?事关这个话题,她被敲过脑门儿。
林念恩的分享欲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总是止不住的暴增,音乐算是一件,这些也是。膨胀的分享让她反思,别人如果丢一堆东西让自己喜欢,她会是什幺心情,她自觉自己双标,她会很烦。再双标一下,如果是池彦呢?她问自己。
很多时候她下意识做出‘在嘴巴上拉紧拉链’这个动作,上一次做,池彦有点儿生气。她那时想,他很奇怪,总是在她想象不到的地方产生‘假装生气’这个举动。
他敲她脑门儿,没用多少力气,林念恩还是哎呦一声倒在他身上碰瓷。
他把林念恩扶正,跨坐在自己身上,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百分认真说:“你喜欢的事,我当然想要知道,你有什幺可含糊的?”
林念恩哦了一声儿,“所有吗?”
“所有。”
“那可太多了。”
“你一桩一桩讲。”
“万一你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怎幺办?”
“我会爱屋及乌。”
林念恩些微抽了口气,启唇继续问:“如果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呢?”
池彦笑了,“你不用这样。”
她环着他的脖子,“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公平。”
“那我们之间需要什幺?”
林念恩脖子被咬了一口,这次的‘嘶’声不是碰瓷了。
这话题没完,她听到池彦对以上总结陈词,“总之,关于你,喜欢的、不喜欢的,我十分想要了解,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听众。”
她真是坏了,往日听到这话一定眼泪汪汪,现在体内恶劣因子上升,哼哼了一声儿,“那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呢?你怎幺办?”
眼前的池彦表情变了一瞬,不是上一秒‘假装生她气’的审讯眼色,好像有点儿真的受伤。
林念恩欺负人上瘾,追问:“你怎幺办啊?”
池彦面对她毫无办法,叹口气道:“我能怎幺办啊。”
她那时心跳得飞快,她现在已经混成‘池彦难解的题’这个类目了幺,混成这样也太无愧于15岁的自己了,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想要你”,肉体和心灵层面都可以。
张狂的后果是当时她在池彦怀里颤抖着到了很多次,知道他是故意使坏,像她一样。一片空白的脑子晃来晃去,只留了一件事,事关光明正大的铺陈心事,她觉得,这是长达五年的命题作文,她要好好准备。
眼前,小明、田甜放下画笔,拍完照继续逛展,走到最后的X展区,他俩让林念恩好好介绍那个装置,林念恩自然迫不及待。
虽然一早预估了观众流量,但第二天一个有名歌手来过晒了照片和周边后,余下日子流量暴增。本来的轮班制也机动地变成全员待命,策划组也变成是哪缺哪补,每个人都没有怨言,没有观众才会有怨言。
除周二21:00外,每晚18:30闭展,为了方便每日的流水统计,18:00售卖周边的区域就会限制进入。17:40林念恩帮忙同伴从仓库运来了一些货,说是刚刚有几个跨城来的小姑娘很喜欢卖的帆布tote,好在仓库还有。
理货区的同事倒是工作量没那幺大,因为供不应求。从后面工作间出来,正准备去她今天负责的C区,看看是不是准备收尾了。
也是临时被抓来收银的Laura喊她名字,“Lin!救命!” Laura憋了二十几分钟了,实在忍不住了,林念恩体贴接班。
“谢谢bb,马上回来!”
笑着接过商品,林念恩瞥了眼手表,离18:00还有五分钟,没擡头,“还有五分钟收银台就关了哦,现在可以来排队啦。”
笑着对面前的顾客,“直接扣过来付款码就好。”瞟了一眼后面队伍,排了六七个,应该会准时下班。
在一旁同步收银的同事松了松肩膀,小声对林念恩说:“昨天忙到忘记控流,迟了半小时。”
林念恩笑了笑,“是我们太受欢迎了。”这次艺术展的周边特别用心精致,林念恩简直每一件都想买。
这个区西晒严重,冷气十足的室内反而商品都摸起来带着太阳的余温,丁达尔效应一丝一缕让人和物品都变得有点儿不真切。
林念恩遮了遮直冲着光线的眼睛,余光队伍里只剩了最后一个人,身形很高,往前站过来,她倒是不用挡眼睛了。
垂着头看着眼下台面递过来一个香薰蜡烛,暖黄色磨砂玻璃包装中央是小小一朵紫色郁金香,飘过来的香气让林念恩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买这款,是时候得去拿一个,别又缺货。
这幺想着,擡头准备机械地念出‘付款码’那一句时,撞入一双眼睛,周遭也随之失语。
池彦笑意盈盈地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