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忽,似曾相识

“姑姑身子不适?”

赵姮颦着细眉,小脸皱成一团:“我的脚崴了,走不动,劳烦少将军为我准备擡舆。”

唐三藏取经还有白马来驮呢,她堂堂一国公主能傻乎乎地用脚随他走十万八千里?

“不瞒姑姑,此次归京属实仓促,府内各项还没料理停妥,至于擡舆轿撵尚未及置办。”崔暄没兴致揭穿她拙劣的谎言,图耳根清静,便顺着她的话打发,敛容道:“我的住处还尚远,姑姑脚上有伤不宜移动......不如我吩咐下属就近打扫出个干净院落,请姑姑暂时住下歇息吧。”

空口说白话,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赵姮心中冷哼,佯作沉思一番,幽幽叹道:“少将军为我重新打扫院落本是好意。只是如此一来,落到那起儿不知情的小人耳中,少不得编排我托大拿乔,对王府挑挑拣拣,不尊少将军。到时传到万岁爷和公主面前,我属实是吃罪不起,还望少将军容谅呀。”

崔暄被她的长篇大论磨得耳内起茧,不由垂下眼,重新打量面前伶牙俐齿,脸憨皮厚,极为惹人生厌的小女官。

簪着花的幞头下,是张不美不丑的脸,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平平无奇。可……眼内却燃着团磨灭不掉的光亮,比明星灿然。

恍惚.....似曾相识。

赵姮,是你吗?

平白生出的怀疑让崔暄的心顿时跳起几分喜悦的波动,不过转瞬又被稳住。

证实前,高兴还太早,如果不是赵姮,岂不白白浪费?

他耐下性儿详察她,明朗笑笑,极体贴入微道:“我府中服侍之人不多,且个个都是心腹。姑姑放心,他们定会闭口藏舌,绝不会有任何不利姑姑的闲言碎语流传出去,就委屈姑姑屈尊暂且住下。”

赵姮注视着他无暇可挑的俊脸,软钉子碰得牙根痒痒,措手不及。

好赖话都教他说净了,还能怎幺办?

答应,没法儿擒奸摘伏。不答应,就得搬出圣旨来震慑命他乖乖降伏,可那样会使他更加防范,照旧是无功而返。

啊,满肚子坏水的妖精!

赵姮一想到要远嫁甘宁,就好似不肯离窝的小兽,磨牙霍霍,竖起小爪子戒备一切未知的恐惧。

她平生出莫大的智慧勇气,把心一横,“哎呀,何必劳师动众地麻烦少将军,我也不是那等矫情人。”

一壁说,一壁摘下肩上包袱,踮起脚尖,举着胳膊朝崔暄肩上挂,不顾脸面地说道:“就辛苦少将军背我一程子吧。”

眼见那双白里透粉,隐隐带着层细汗的手迎面袭来,崔暄心中排斥达到顶端,几乎不能思考,下意识地后退,对她避之不及。

赵姮不曾料到他如此过激,还怔了下,随即望见他温和的眉眼生出厌恶,不由心花怒放,只觉山重水复疑无路。

终于装不下去了!

看来人和人比的是豁出去。面子什幺的,重要吗?反正她比他多贴一张脸皮,还顾虑什幺呢。

“少将军,您怎幺和见了鬼似的,”赵姮称心如意,假模假样地关怀道:“大白天的,您别吓我,您没事吧。”

崔暄退到一箭之地方顿足,面虽不改,语声却仿若春寒料峭,透着冻骨的冷意,“姑姑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呀,”赵姮眼珠骨碌碌一转,更加得寸进尺:“少将军您是不愿意背我?还是您觉得抱更方便一些?哎呀,您想用抱的早说,下官既奉皇命替公主试婚,甭说是在您怀里躺一躺,就是天上下刀子,地下淌火海,我也万死不辞啊。”

说着她又朝他举胳膊,挥小手,催促道:“请吧,少将军。”

崔暄凝视着满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官,从她那双晶亮凤眸中发现一丝得逞兴味,是比小狐狸还要狡黠的顽皮。

如果刚刚是猜疑,那幺此刻他已有了七八分把握。

扮成女官效验未来夫君,的确是赵姮能做出来的事。

可她的题目,是不是出的太儿戏了?投怀送抱以试夫婿忠诚无可厚非。但她是如何确信自己能靠如今这张脸色诱男人的?

难道他错会了意,她其实别有目的?

崔暄一时琢磨不定,但不妨碍他义正言辞地交出一份完美答卷,“请姑姑自重,男女授受不亲,背、抱都有失体统,若传扬出去,不但姑姑名声毁于一旦,就连崔暄也无法向公主交代。”

话到他嘴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大弯。别人听到,只会觉得他是正人君子,贞洁烈夫,而她不知廉耻,投怀送抱。赵姮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说辞,险些没气笑。不得不说,能言善辩方面,她至今没碰到像他这样的对手。

赵姮放下举累的臂膀,比不过虚伪,就比无赖,左顾右盼一番,蹙起眉尖叹口气,“这里又没外人,只要少将军不往外说,谁能知道?下官身兼重担来考核,必定得与您同住。现下脚有伤,属实走不动。您有您的顾虑,我有我的难处,还劳烦您给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折腾这一通,只为和他同住?

崔暄无法理解长大的赵姮,脑子里在想什幺。念及他心仪她,全都可以迁就,兀自一笑,“我府内有几匹快马,姑姑若是不嫌马背颠簸,我便遣人牵来,请姑姑一坐。”

“可以,”赵姮破颜微笑,嗐了一声,道:“您不早说,害我白白误会,还以为您身姿八尺的体格子背不动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呢。”

崔暄视而不见她的讥刺,淡然道:“让姑姑见笑。”

赵姮嗯了一声,“少将军是挺风趣幽默的。”又朝方才因他退步而抖落的包袱努努嘴儿,“喏,我腰酸的弯不下去,有劳您屈尊替我捡起包袱。”

她是赵姮,他愿举手之劳。

赵姮接过包袱,左拍右拍抖落干净灰土,体恤道:“多谢少将军,您有伤还替我捡包袱,没累着吧?”

崔暄说没有,“请姑姑在此稍待,我这就吩咐人牵马过来。”

话罢欲走,还未迈步,赵姮又道,“少将军这一走,我该不会像王宝钏守寒窑似的苦等十八载吧?”

十年不见,她的话也随着年龄长,左一句,右一句,比黄河水还滔滔不绝。

“姑姑,放心,不会的。”

他眼中不耐几乎迫上眉睫,赵姮也视而不见,继续施压,“下官的靠核是时时刻刻的,辛苦您备好快马即刻回来。”

崔暄心疲,勉力温声回应:“好的。”

赵姮称心一笑,又再三敲打:“下官奉万岁爷的命来试婚,代表的是公主,还希望您不要哄骗我呀。”

“不会。”她的话怎幺那幺多?即便他是崔暄,也该感到不快了。

赵姮见他烦得装不下光风霁月,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窝在心坎的气彻底顺了,柔声道:“那少进军请便吧,我在这里等您。”

“好。”

这下好了,成一个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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