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该添置几条连衣裙了”,我拉开衣柜翻找看起来稍微淑女一点的裙子,在最底层找到了去年老妈亲手裁的白色洋裙,轻微的泡泡袖、细小的荷叶边显得非常精致,胸前有一竖排细小的纽扣,裙摆垂感很好,上身乖巧了很多。平时我很少穿连衣裙,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幺刻意,我搭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服,挽上袖口。
10分钟后我从阳台探头发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SUV打着灯。
“小鬼我到了。”电话那头传来阿卡曼先生开门声,“下楼吧。”
“嗯,我看到您了,阿卡曼先生,您擡头。”我探出身子朝楼下的阿卡曼先生尽力招手,看到路灯下阿卡曼先生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衬衣和白色t恤。
‘好像大学宿舍楼下的男生。’
‘不约而同的牛仔服情侣吗?’
“白痴,太危险了,给我乖乖下来。”他恶狠狠地对着手机话筒训我,“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阿卡曼先生为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后又朝我翻了个白眼,“下次不准这样了!还有,”他忽然俯身贴近我,拉开了我肩后的安全带,“上车给我系好安全带。”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了,阿卡曼先生。”阿卡曼先生自然地将我膝盖上的包包放到后座,回到驾驶位锁好车门。似乎他也默认了我会留下来过夜的想法。
“肯定的,邻居狗都比你机灵。”
我算是摸清了这位中青年男子的性子了。阿卡曼先生晚上会换一副面孔,别看他白天穿白大衣时顶着一张“老子说了算,你就是欠揍”的表情。下班脱白大衣后立马转换成随时都能创造吐槽金句怼人的男高中生。
“你的意思是你这一个多月在教狗做事了?”我小声咕咕,“而且狗狗本来就很聪明。”
“所以狗比你聪明,而且,我没说你是狗。”阿卡曼先生不紧不慢地上了高架,还一副得意的样子稍微打开了两侧的车窗。
“汪汪汪!”一时气不过,嘴就瓢了,冲着车窗吹进来的风狠狠叫了两声。
“哈哈哈哈,笨蛋。”阿卡曼先生余光落在我身上,“冷吗,要我把车窗关上吗?你穿得好单薄。中间放着毛毯,自己盖上。”
“汪汪汪!”我用愤怒的语调回答他。
“知樱小汪汪,麻烦翻译一下。”
“我!才!不!要!您!关!心!”我裹紧了身上的牛仔外套,“下次不会坐您车了。”
“哦?那也得经过小狗主人同意才行。”阿卡曼先生关上了车窗,加速超过了前面的轿车,“我不同意的哦。”
‘四川话吵架他必输!’
老实说,松涛的每一座独栋或公寓都散发着金钱的臭味。月光下阿卡曼先生的独栋唤醒了我金牛座的特性,努力赚钱的念头油然而生。
“请进。”自动门打开后是以白色为基调的宽敞的客厅,廊厅挂着一副大写的“空”字。
“我给你拿鞋。”
‘他看了我家的布局会疯吧’
我家就是宫崎骏动画里面拥挤的极繁造型(就是乱,找什幺借口)。
虽然整体看起来极端、几乎变态的整洁,但小角落里的摆件让人感到放松和慵懒,比如
地毯上的懒人沙发、电视旁的几何拼图、厨房冰箱上的乐高、还有接近3米的巨大书柜和茶柜。
推开一楼的落地窗,是一个带栅栏的小型花园。里面只有一颗矮小的柠檬树,其余都是整洁的草坪。
“哎?有柠檬。”我比了比柠檬树,比我矮一个肩头,“阿卡曼先生您应该没时间打理园子吧。只有这一棵孤单的柠檬树。”
“啊,嗯。这棵树是韩吉那狗屎自作主张埋的。”阿卡曼先生靠在落地窗旁,朝我点了点头“小鬼你要吃什幺?”
“嘿嘿,阿卡曼先生嘴上这幺说,还是用心在照顾它们吧,柠檬上都没有灰尘哦。”我轻轻摸了摸小巧的青色柠檬,“都可以哦,阿卡曼先生做什幺我都喜欢。”
“你怎幺现在没刚才车上那气势了?”他转身朝厨房走去,“炖菜可以吗?”
“中国有句古话,”我跟上阿卡曼先生,“吃人家的嘴软。我来帮您吧。”
阿卡曼先生切菜的手法很日式,他拿着小刀将葱段斜着切好,排得整整齐齐。跟手术时教授的神态一模一样,只不过穿了件围裙。我脱下牛仔外套,挽起连衣裙的袖子,习惯性地走向水池开始七步洗手法。
“裙子会沾上油污的,需要换衣服吗?”阿卡曼先生擡起头看了看我,“穿我的吧。”
“不用,我带了 ... ... 啊,没啥。嗯,好。”
“睡衣”二字差点滑出嘴边。好险。这不就是暴露了我自己想要留宿的念头吗。
‘他似乎没邀请我过夜吧,只是吃饭吧。’
‘那为什幺洗手间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把崭新的牙刷,是在暗示我要过夜吗?’
“稍等一会,锅烧开之后帮我调小火,我去给你找居家服。”阿卡曼先生利索地放下菜刀,洗干净手。
十分钟过去了,阿卡曼先生出现在客厅,“你先去洗澡吧,水给你放好了,睡衣摆在浴室里。”
“哎?洗洗洗澡?”我揭开煮沸的高汤,加入葱白和香菇,阿卡曼先生冲击性的话语显得高汤更滚烫了。
“你不洗澡就睡觉?”他斜着眼非常嫌弃地看着我,“赶紧滚去泡澡。”
‘哎?’
‘角豆麻袋!洗澡睡觉!难道说’ 我拿着还未下完的香菇,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钟,‘哇!今晚!’
“好的,我马上去。”我立马转头走出厨房。
“笨蛋,手上还有香菇。”阿卡曼先生扭了扭我的脸,“哎,真是没救了。”
“还有,牙刷放在洗漱台上。”
我蹲在浴缸里,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自己的嘴巴埋在热我蹲在浴缸里,咕嘟咕嘟吹着泡泡。眼珠子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就是阿卡曼先生起居的地方呀。洗漱台上的POLA护肤套装,浴缸架子上的POLA洗护套装,让我明白这个男人年轻的原因。金钱的力量啊。
20分钟把自己捣腾干净。因为沐浴露的木香调太好闻,我果断放弃了橘调的身体乳。展开往身上比了比阿卡曼先生藏蓝色的丝绸睡衣,隐约能闻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白檀味。
‘刚好合身,真是安心的感觉。’
披着长发刚出浴室门觉得不太好看,又转回去梳了个松散的单辫。到客厅时便能闻到非常清香的炖菜。但我此刻最想吃的竟然是螺蛳粉。
阿卡曼先生端着热气腾腾的日式小锅走出厨房,桌子以及摆好了碗筷和红茶。
“一小碗就够啦,阿卡曼先生。”他拿着瓷白色的碗盛满了一些牛肉.
“不行,你长身体要紧。”
“吃太饱睡觉很难受的。现在都快十二点啦。”我接过沉沉的一碗牛肉堆,“虽然明天我上中班,十二点去科室。”
“明天我休息,我送你去医院。”阿卡曼先生取下围裙坐到我对面。
“谢谢阿卡曼先生。”咬下牛肉的第一口被惊艳到了,软乎乎的牛肉散发出牛油的醇香,“好好吃!”
“所以你要多吃。”面前这个男人像妈妈桑一样。
“24岁了还长什幺身体呀。”我夹了一口乌冬面。
“我说了算。”
和阿卡曼先生并排洗好碗后,我开始打扫料理台。阿卡曼先生拿出戴森清理餐厅的灰尘。
‘恐怖的洁癖男人。’
... ...
但这顿宵夜真的太清淡了,以至于阿卡曼先生跟我讲解手术笔记的时候,脑子里开始想念螺蛳粉的味道。工作学习结束后,已经凌晨一点了。对于医生来讲似乎不算太晚。月色正好,我和阿卡曼先生默契地站在书房阳台放松。
我前倾依着护栏,任由清甜的晚风拂面,月光悄悄爬上我的睡衣衣摆,仿佛能听到温柔的摩擦声,像抚摸脸颊沙沙一般响动。偶尔有小虫子飞到我的手背上,懒散地抖动着翅膀。书桌上的香氛散出好闻的松木味。
我们彼此没有说话,不想破坏此刻春夜表面的安宁。
我的感官和思维都填满了关于阿卡曼先生的一切。心中的情感似海浪似狂风似瀑布,强烈得让我感到轻微的头晕目眩。我不自觉地捏紧了睡衣的一角。(喂!那是丝质的啊!温柔对待!)
如果说村上春树笔下的“他”是一只春天里森林中毛茸茸的熊,迎接我的那只熊一定在山坡上欢快地打滚。
鼻尖似有似无的白檀香让我呼吸逐渐急促,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使得我无法集中精力聆听山林中布谷鸟啼,双眼汇聚在圆月上的焦点已经涣散,开始紧张得出汗。
‘好紧张,不行了,我快死了。不,我已经死了。’
那个冷静、理性的知樱已经死了。
我转过头看着月色下的阿卡曼先生,他将黑色睡衣裹得整整齐齐,但能清楚地看到睡衣下胸部的肌肉线条。
‘明明看不到胸前过多皮肤,为什幺这幺少儿不宜。’我掩饰性地低头梳了梳自己的头发,惊恐地想起自己洗完澡后没有穿内衣。好在阿卡曼先生睡衣的颜色很深,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
擡头的瞬间,阿卡曼先生此时正看着我。那双灰蓝的眼睛里,蒙上了月光的温柔。
‘真喜欢他。’
‘喜欢他真好。’
我浅浅地对阿卡曼笑着,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些。“能和您一起享受晚风太好了。”
阿卡曼先生微微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远处的山林。
我见阿卡曼先生没有说话,更紧张了。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什幺。
“阿卡曼先生想一直在东京吗?”
“没有想太多这方面的事情,不过日本也算不错。”
“这里的确很吸引人。”我用食指捎着发尾,偏着头看他,“我以后还想去日本更多的地方,比如去北海道泡温泉!”
“阿卡曼先生知不知道泡好温泉过后要吃什幺?而且真的有温泉蛋!我还以为只是象征性的说法。”
“不过说到这种放松的方式,中国有很多盲人按摩店。”我回想着家乡小区附近到处的按摩店,“哈哈哈!不过我没见过真的盲人开按摩店哦!”
“还有呀,我家乡那边好多茶馆,不过他们都在里面干嘛呢?”脑海里闪过我那群发小通宵达旦搓麻将的场景,“你知道麻将マージャン吗?哈哈哈。”
提到家乡,我的话就收不住了,一个人在阿卡曼先生旁边嘀嘀咕咕说了。微风阵阵,阿卡曼先生的湿润的刘海逐渐干燥,变得蓬松柔软。睫毛会因为我讲到好笑的地方持续闪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张,狭长的眼睛始终偏向我这边。
“我家的小猫叫胖胖,体型比比熊犬都大呢,是只英短,你知道吗有一次它跳到台灯上 ......”
“小鬼。”阿卡曼先生轻轻呼唤我。
“哈哈哈!真的太好玩了。”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知樱,”阿卡曼先生将身体转向我,往前走了一小步,再次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放肆和克制,你会选哪个?”
因为太近的缘故,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阿卡曼先生浴衣里层散发的热气,甚至能听到气流经过他鼻腔的呼吸声。还有那随时都能拂过鼻尖的白檀香。此时圆月被一片厚厚的云遮挡住。阿卡曼先生明亮的脸逐渐暗下来,和远处的蛐蛐声一起陷入春夜里。
最要命的,是他独有的那片深不可测的大海,阿卡曼先生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来不及“逃离”面前扬起的巨大海浪,全身心地被卷入其中,被卷入名为利威尔的大海中。借着房间里橘黄的灯,我第一次看到阿卡曼先生露出这样的眼神。
贪婪的眼神。
“我...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拽住衣角的手更用力了。
“你还小,我不想伤害你。你还是个小女孩。”阿卡曼先生垂下眼帘,风吹云过,月亮又重新露出来,刚才充满欲望的眼神瞬间被收回,如同沙滩上被浪花磨灭的脚印,只留下短暂的标记。但那一丝感情,仍能被我敏捷地捕捉。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阿卡曼先生伸手要摸我的头发,在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补充道“很单纯的小女孩。”
“啪!”我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捏紧,“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您在想什幺?”
“因为我们之间相差太大了,各方面来说。”阿卡曼先生有些惊讶。
“仅仅是因为这种理由,我是不会接受的。况且,我不小了,我是个24岁的女人。”我死死抓住阿卡曼先生的手,“人生短暂,想做什幺,就去做好了。”
“就像您之前说的,‘想到立马就做。’”
“我是叫你学习和工作吧,臭小鬼。”
“喜欢您这件事不一样吗?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是我学习、工作、生活的一部分。因为您很优秀,所以我努力追赶您,我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しかし(所以),”我缓缓松开了阿卡曼先生的手,“しかし(所以),您也不要得意忘形!阿卡曼教授并不全是正确的。请您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阿卡曼先生认真地听着,放松的样子好像一只安静赏月的小猫,毛茸茸地没有攻击感。
‘好想抱他。’
“笨蛋,”阿卡曼先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少能看到他露齿的笑,隐约能看到嘴角的小虎牙,“小臭屁,你脑子里装的是什幺,正经的时候这幺有趣。”
“我是认真的!阿卡曼先生您真是个胆小鬼!”
‘攻上去!’
‘攻上去!’
‘攻上去!’
知樱酱大脑现在总部是什幺样的呢?当然早就乱成一团了,脑细胞之间因为紧张导致连接出了问题,“这个笨蛋主人到底什幺时候才能学会心机对付面前这个矮老头儿。”“你还没习惯呀?兄弟歇会吧,别急了。”“他刚来的吧。”这些细胞的工作间里贴着大写的“攻”字,正商讨着要紧的战略会议。
“本気です!あの,要するに,I mean,就是那个”可恶啊,平时学日语的功夫花在太多专业医学术语上,太真心的表白总是无法表露出来,“我个憨批。”急得我小声冒了一句重庆话。
“没关系的。”阿卡曼先生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重新转回身体擡头望着干净透亮的满月,“虽说‘想到什幺就做。’也要学会沉下来放慢步子。我们都是,学会等待。”
春风揉碎了月光,它将星星点点的温柔洒在远处的湖泊里,微波粼粼。我们同时看向那片白天走过的湖边,木船停泊在岸边,松林微微摆动,偶尔有散步人的剪影缓缓移动。
“今晚的月色很美。”
“我会等你。”微风里飘动着阿卡曼先生低沉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却震耳欲聋。他看着我,眼神非常纯粹,没有一丝杂念。
我微张着嘴想回应阿卡曼先生,‘太美好了,他太美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到阿卡曼先生的感情。非常认真、温柔、小心地传达给我。
“谢谢您。”我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掌盖住他白皙的手背,“遇见您真好。”
“小鬼,我的手不能乱抓。”阿卡曼先生敏捷地抽出双手,抓住我的双肩,“不要露出这种眼神。”
“哪有?我明明...”话音未落,阿卡曼先生轻吻了我的额头。
他静静地望着我,短暂的沉默后,终于开口。
“那要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