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忻被护士推去治疗了,叔叔陪同她离开,叮嘱陈筠在病房里不要乱跑,他们一会就回来。
陈筠点了点头,在出发前叔叔就让她带上了自己的寒假作业,以便打发这单独的时光。
病房里吵吵嚷嚷,人很多,病人都是孩童,看护都是父母。
陈筠未曾想到此处的孩童如此之多,一间五十平的大房里面塞了七八张病床,最小的是一个刚刚学会淘气,七岁八岁狗都嫌的男孩儿,他对着他的母亲念叨着各种跳跃性的话题,那个年轻的母亲背对着陈筠,一边不断把好动的儿子按在病床上,让他不至于跑去骚扰其他床的孩子,一边轻声回应着男孩童真的话语。
房间另一角靠近窗户的地方,是两个头皮光溜溜的女孩不舍得道别,她们年龄相仿,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小一点的孩子长得如陈兰忻一般面庞清秀,治疗导致的脱发也遮盖不了她的可爱。
小女孩抱着大女孩哭得不撒手,身边的大人们又好笑又无奈地劝着:“我们之后出院了再去找姐姐,放手好不好?”
一番拉扯与宽慰后,小女孩终于抽抽搭搭地勉强松了手,却赌气一般躲到被子里,任谁劝也不出来。这时狡猾的大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大女孩的父母立刻在另一方家长的示意下匆匆忙忙拉着女儿离开。
在完全走出房间的瞬间,大女孩回了头,那一眼让坐在陈兰忻靠门病床上的陈筠得以看到了她的脸,是一位有着少数民族特征的漂亮女孩。
门口身影消失的瞬间,本来躲在被子里的小女孩发出了尖锐的嚎啕大哭,她怎舍得不看最后一眼,被子的一角早就被掀开,却说不出阻止的话,也无法好好道别,徒留孩子本真的悲伤。
陈筠坐在这闹哄哄的病房,低头看着自己的寒假作业发呆,笔尖悬停在一篇英语作文的横线上方,心神被身后稚嫩的哭声撩动了波澜。
这样的道别场面,小的时候她和陈兰忻也时常复刻。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陈筠刚上幼儿园大班。
模糊的记忆里,她被大人带上了车,经过昏昏沉沉的路途,揉着眼睛醒来,还没睡够地闭着眼睛打瞌睡,任由大人牵着走进一个陌生的小区。
在一阵热闹的见面寒暄后,重重叠叠的大人的长腿之后,一个洁白的孩子出现了。
陈筠对这个屋子里面又一个同龄人下意识表现出敌意,她警觉地擡头看去,却撞入对方盈盈的目光里。
从来没见过这幺水润的眸子。
陈筠愣住了。
那个孩子本坐在沙发上,好似小公主一般矜持而高贵,却忍不住好奇扭头,一下子就和陈筠四目相对。
见陈筠愣在那里,她眉眼弯了弯,小公主从她的王座下来,带着柔柔的香气走到陈筠面前,抱住了她。
陈筠惊呆了,这是什幺人!
她将要挣扎,对方就放开了她,清澈宛如银铃的声音在聒噪的大人声音里跳跃,落进陈筠的耳中。
“你叫什幺名字呀,我叫陈兰忻。”
落落大方。
一个端庄的女人走过来牵住陈筠的手,“这是你兰兰姐姐,她比你大三个月呢。”
大人们的注意力被孩子吸引,笑着让陈筠喊姐姐,陈筠顿时觉得陈兰忻的目光变得耀眼无比,尴尬地挪开视线,半晌羞涩地小声咕哝了一声“兰兰姐姐”。
陈兰忻显得开心极了,或许这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姐姐。
听到陈筠叫人后,大人们欣慰地点头,让陈兰忻把陈筠带去房间玩。
终于找到帮彼此带娃的对象了,这群得以解放的大人们迫不及待地坐下把酒言欢。
被陈兰忻牵住手,陈筠有点恍惚,陈筠的手心从小一年四季就滚烫如火,这是第一次有人的手比自己还要温暖。
进入房间,一张大大的公主床印入眼帘,靠门的墙边摆着粉色的儿童桌,紧挨着是一个高大雪白的实木衣柜,衣柜的对角是窗明几净的飘窗,窗外的阳光很好,撒到飘窗上面,照亮了一系列的公仔和芭比。
从小在各种简陋昏暗的出租屋长大的陈筠也第一次感受到羡慕,不过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心里这点点的酸涩是一种情绪。
陈兰忻拉着她爬上床,裙子底下纤细的小腿蹭在床单上,她膝行到床内掏出几个玩偶,笑得明媚塞到陈筠怀中,给她介绍自己的玩伴。
“这是阿虎,这是小柔,你陪我玩游戏好不好。”
陈筠是个擅长天马行空的幻想的孩子,陈兰忻为之惊喜,在游戏中陈筠成为各种故事的创作者,陈兰忻从中挑选自己最喜欢的脑洞,和陈筠以具体的形式演绎出来。
这场角色扮演游戏开始丰富多彩,家家酒变成了冒险大世界。
陈兰忻每次快乐的笑声都让陈筠觉得自己幸福而安宁。
她们在游戏里很少起争执,霸道又强势的陈筠面对陈兰忻微沉的目光时会乖乖闭嘴,骄傲的小公主也会尽力去包容陈筠所有的坚持己见。
未尝情欲前的时光宛如伊甸园般美好,是陈筠灰暗童年里面最温暖的净土。
她们宛如两块最适配的拼图对上了自己的另一半,柏拉图所言里被宙斯斩断的那一部分得以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