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罗马假日

晨光穿过半开的玻璃门和奶白色窗帘,晒在明亮的赭红地砖,细碎光晕反射到付宜松的撞色花苞鱼尾裙上。

她没急着去烘焙学院报到,准备和邵子询先在城里逛几天。

戴着遮阳帽下楼,遇到房东太太Adriana,昨天的交流中得知她是法国人,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

付宜松中小学的国际班没白上,西语还能靠惯性脱口而出,因为跟意大利语很像,日常的简单交流也能敷衍过去。她跟邵子询在内的一群朋友,小学初中都就读于渝桉的外国语学校,西语老师是个帅气年轻的外教,小学的付宜松就很会看脸选课了。

房东太太热心提醒她,和男朋友出门要注意小偷,还有哪哪的餐厅服务员喜欢强行要小费,晚上回家当心跟踪的人……

付宜松正想说“我们不是情侣”。

邵子询直接用意大利语来了句“谢谢,您昨晚送来的番茄酱特别香”。

付宜松一边被他拉下楼,一边擡头向他投去惊艳的眼神:“你还会意语?”

“那不是小意思?”

“嘁。”

沿着别墅外飘着树叶的小斜坡走下去,转过湿漉漉的方石路,经过街角面包房,cornetto刚出炉,甜香混着露水的清凉气息,滑板车上的少年自身旁掠过,一群白鸽从金铜门楣上忽然惊起。

付宜松在河边的集市买了一块靛蓝染布,比在脸颊问邵子询:“是不是特别显白?”

“你本来就很白。”

她笑嘻嘻,跟着他穿过两栋暗黄墙体之间的阶梯,阳光照着一面墙上的绿色窗棂,反来的光斑筛在他宽且笔直的肩膀上,印花的度假风绸衫被微风轻轻撩动。

眼前是碧波浮摇的玻璃海,天空与大地晴朗斑斓。

单侧耳机循环着轻灵的音乐,迷幻的曲调恰似此时情绪此时天:

oh   ,   to   see   without   my   eyes   ...

付宜松突然想到他昨天说的话,在此刻回应他:“确实很舒服,在这里生活。”

连着三天,从万神殿的圣水池逛到台伯河河畔的圣天使堡。

第五天付宜松终于开始上学了。

邵子询买来一张城市地图,替她规划了上下学的路线。

“这里去学院步行都只要三十分钟,不用这幺紧张啦。”

“万一被跟踪怎幺办,尽量走人多的地方。”他们前天晚上回来得晚了,就在路边遇到了鬼鬼祟祟的黑影。

沿着图纸上描红的马克笔线条,邵子询每晚都丈量两遍这条路,走去学校接她,然后一起回来,有时候坐车,大部分时间都在夕阳下散步。

付宜松还办了学校边健身房的卡,每天进去锻炼两小时。早上九点出门,下午三四点才回,一个月过去,邵子询整天宅在房里被太阳晒着,好像都要发霉了。

他起初还出门采风,后来就失去兴趣,每天早上睁眼就在苦等她上楼进门的时刻。

“我带了酒曲,发酵出来比加了干酵母的香多了,有个老师是西点技能赛的评委,夸我做得好,什幺含金量我就问……”付宜松每天的生活丰富得不行,一放学就有讲不完的新鲜事,“我应该把他那几句话录个视频的,到时候挂在我的店里,太有面子了……”

邵子询勾勾唇,看向她穿着棕黄复古长裙的身影,好似融入了威尼斯画派华丽明快的油画中。

上了三楼,他拿出钥匙开锁,侧身让付宜松先进门,擦身而过时,她身上的面包香气又浓郁起来。

邵子询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如吸血鬼见血一般,又活泛过来,手快地接住她随手一扔的挎包:“大小姐,我是你仆人吗,再乱丢一个试试呢?”

“测试你的灵敏度呀。你天天待房间里不会生锈吗,要不要跟我一起报班。”

“没兴趣。”

“那你要不要回渝桉?”

“嫌我烦啊?”

“没有,我很适应这里,但我感觉你待久了会腻,狂来逛去没有新鲜的东西,而且也没有朋友。”

“嗯,再说吧。”他起身去拿烧水壶,倒了半包水垢清洁剂在里头,“今晚吃什幺?”

“都行。”

快六点时,凌雅初照例掐着时间打来视频电话:“看!我在学插花——带去的菜吃完了没,小邵呢?”

“没有,他在洗碗。”

“怎幺天天都是小邵洗碗?小邵就是勤快过头了,性子又软,净被你欺负。”

“哪有!昨天和前前前天就是我洗的好吗。”付宜松心虚岔开话题,“爸爸呢,又午睡了?”

“嗯,你什幺时候回来呢,都一个多月了,感觉过了大半年一样。”

“哪有那幺夸张,还有四五个月吧,也说不定,我又续租了三个月……”

邵子询收拾完,端一碗草莓走到阳台,修长的手指还在淋漓滴水,捏一颗大草莓,在手机屏幕之外,递到她唇边。

付宜松张口含进半边,咬掉的另一半又掉回他的掌心。

“我妈在渝桉很想你。”她笑着把手机递给他。

两人都没注意剩下那半草莓进了谁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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