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万年来她再次踏入北地,竟是因自己的失职,巫衍冥惭愧道:“神女请随我来。”
于是渊㜩嘱咐桑楮:“你留在这里烤火吧,等我午后……嗯,晚后……”
桑楮笑笑,十分体贴道:“次日一早,我来叫你们起床。”
目前北地的状况实在不值得示警,加固岌岌可危的天柱才是当务之急。渊㜩收敛心神,跟在巫衍冥身后,随他进入起居室。
这里和渊㜩印象中差别不大,桌椅窗柜都是两万年前的模样,甚至那张稍小的床也在,只是上方罩了件防尘的苫布,一派闲置不用的样子。
曾睡在那张小床上的巫衍冥,现在睡在她曾用过的大床上了,不知是眼盲还是其他缘故,他把屋内一切维持在两人同住的状态,即使那会给行动带来不便。
“神女要一起沐浴吗?”他问,有些局促似的,手中握着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渊㜩倒是自然地坐在他的床上,冲他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开口问道:“你准备水方便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方便的。”
巫衍冥的术法出神入化,他擡杖召来一桶浴水,使其加热到适宜温度,随后脱了衣服,露出一个成熟的女体——没错,是女体。巫者以女为尊,沟通天地神明的高级法术唯女子才能掌握,在巫衍冥工作时找上门来,就会得到一个来不及切换的女体。
他一条腿跨进浴水,浑圆结实的乳房才逐渐平整、隐匿,男体初成,腿间的轮廓也彰显出来。
巫衍冥看着像个人类,生长和衰老速度却比人类迟缓许多,他当初是渊㜩以人为模版创造的婴儿,人与神兽不同,无法涵雌雄于一体,故而巫衍冥初诞时是个男婴,渊㜩将他放在人类社会养到成年,重塑自然之体,回归阴阳同态,巫衍冥的术法才突破男体极限,有了跨越式大成。
这也导致与他同时期的许多不明真相的习巫者,将阉割男体视为接近神明的捷径。那时人类的国家还很狭小,北地上空的太阳还很暗沉。
巫衍冥身上带着人类的矜持和羞涩,清洗完毕出了浴桶,不着丝缕地坐在渊㜩身旁,情欲的期待已经明显展露在那根阳物上了,他却保持沉默,似乎渊㜩不开口,他也不敢再进一步。
渊㜩吻他,双手缠过肩膀绕到脑后,让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床。巫衍冥看不见,只能感受亲昵的热浪狂压而来,她的柔舌探进口腔,掠走属于他的呼吸,一具新洗的肉体任其采撷,犹如向神明虔诚献祭。
承载两人重量的木枕向内陷去,他的双手被抓在一处,与她的五指相缠。啮向胸口皱缩的两点,握牢下腹昂扬之杖,两腿分立如斫浪见路,海天纳涵汇作无尽缠绵。
两张口中一齐迸发了舒服的叹息,不可视物者似座驾躺在身下,将一切敞开在她眼前。这具身体渊㜩再熟悉不过了,他激动时,血液会撑起胸膛的潮红,心脏会飞快跳出声音,隆涨之物带着深红血色,整个人绷紧得像待发的弓弦,双唇微微开启,代替鼻子补充呼吸。
他会偏过头,用耳朵而不是眼睛体会她,无神的双目注视着黑暗,目光温柔而迷离。
“渊㜩……”巫衍冥突然唤道。他双手不能动,唯有腰能与她的动作配合,一年未泄之人有些难以招架,于喘息中将她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换来一记深吻,巫衍冥几乎窒息,也渐渐失去克制和矜持,放纵本能探寻感受的极限,随着一股浪潮从下腹袭来,他蓦然咬紧了唇,双目骤然圆睁,竟然直起上半身,急切地将她面目捧住,连声唤道:“渊㜩,渊㜩!”
渊㜩注视着他,那双深棕色瞳孔骤然凝聚了华彩,只有几秒钟,又恢复黯然,巫衍冥还在看她,或许说,是在看留存在视线中的那个珍贵的影子。
持续喷涌的热潮被她尽数吸纳,渊㜩抚摸他的面颊。
“你还好吗?”
巫衍冥点点头,缓缓躺下,歇了一会儿才道:“你的样子没变,”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不聚焦,让他的话有点空灵,“和记忆里一样美。”
唯有泄身的一瞬,巫衍冥会短暂恢复视力,渊㜩知道,所以尽可能让他看清自己。在那一眼后,巫衍冥就心满意足了,虚弱地躺在床上平复呼吸。这副场景终于让渊㜩对上了号,上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四人中的哪位。
“攒了整整一年,这一下就受不了了?”渊㜩躺在他身侧,轻轻将他抱住,“可惜看不到四极之门,你体内还有多少?这些怕是不够的。”
“还有许多,”巫衍冥道,“只是得缓缓……最近不只战乱,许多国家频繁现出妖邪,徒儿处理不了,靠我终日东奔西走,不得休息。幸而今日我在初房,不然要和你错过的。”
想必劫由找他时,也是因他不在而失之交臂了。
“妖邪棘手吗?”
巫衍冥摇头:“不棘手,只是数量多,出奇地多。说它是几千年来的高峰也不为过。”
“人君不德?”
“部分是这个缘故,另一部分恐怕无关。”巫衍冥猜测道,“听闻太阳还很亮,邪气不像是新生的,而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于是我查看了当时封印的那些邪魔,都好着呢。”
身旁的渊㜩突然不说话了,巫衍冥等了一会儿,只能感受她细细的呼吸。
“怎幺了?”
“我在想……冥海,冥海你去看了吗?”
——
2.
“没有。”巫衍冥毕竟是司掌知识的神兽,渊㜩只一提,他就明白了意思,“你是指西君封印塜岩之地吗?因为那是混沌时代的术法,我没法加固,所以不常去,但每隔五年,我都看一次的。”
“没发现异常?”
巫衍冥摇头,渊㜩道:“明日我们先去冥海看看,我怀疑劫由踏上北地,就直奔着冥海去了。那家伙眼中只有强大的敌人,他或许都不知道你有个办公场所,一心觉得你失联在最危险的地方——他认为的最危险的地方。”
“有理……那西君可能只是困在冥海,或者在冥海发现了什幺,不方便走开?”巫衍冥道,“是封印出了问题吗?可邪气只有一点点。”
两人一时想不出答案,渊㜩叹道:“这个劫由啊,他脑子轴得很,我们不能用常理推测他。没准儿他现在就疑神疑鬼地守在冥海某处,非要等我过去,确定没问题,他才能走呢。”
渊㜩的分析印证了她对劫由的了解,巫衍冥不由得微笑了:“就像当初你带我去西地,西君因为没你的命令,死活不肯让我进兽穴同住。”
提及往事,渊㜩也笑了:“他那是护主呢。他从小负责我周围的警戒,没我命令不能放任何人近身,纵使是塜岩都不能。”说着,她又顿了顿,“若碰了面,你别在他面前叫我的名字,我可不想费力哄他了。”
巫衍冥笑了,将抱她的手臂收紧,轻声道:“我知道的。”
——
3.
渊㜩的名字,四极神兽中只有巫衍冥知道。或许劫由也知道吧,但他从来没有叫过。
名字只告诉过巫衍冥,是因为人类实在太有规矩、太有趣了,使得渊㜩入乡随俗,但她又很庆幸,自己选了这个方式让巫衍冥打破心障。
小时候的巫衍冥在人类村落长大,到少年时,渊㜩回来了,说要教他术法。于是巫衍冥拜渊㜩为师,随她在这里共住一年半,期间巫衍冥得知渊㜩的神女身份,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和渊㜩的期待。
他愿意镇守北地和北天之柱,也愿意带领人类驱散蒙昧,建立更强大的文明和国度,对于渊㜩的安排他欣然接受,唯有一件事横在心头,怎幺也跨不过去。
涵泄。
巫衍冥成年后,渊㜩第一次教他,他听罢红着脸呆呆坐着,宁死都不肯迈出一步。
渊㜩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她有的是耐心和精力,便问巫衍冥为什幺。
“为何不肯呢?你不喜欢我?”
巫衍冥摇头。
“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是有相好的女子,想同她一起吗?”
巫衍冥还是摇头,不仅摇头,还把脑袋低下了。
“你有什幺顾虑,就对我讲。我不逼迫你,只是想知道缘由。”
等了许久,巫衍冥才道:“并非不喜欢神女。而是神女高贵,我心中满怀尊敬,光是想到那些事,都会令我羞愧,觉得玷污了圣洁。”
他垂着头,眼睛望向膝盖,局促得像是承认自己做了一件错事。渊㜩拍了拍他的头顶,顺着他擡起的视线望见澄澈的真意。
那一瞬间渊㜩都想放弃了,她以为巫衍冥没有欲念,可接着又看见对方攥着双拳努力克制的样子。原来他不是没有欲念,而是将“欲念”视为“邪念”。
症结在哪?在她的身份吗?
“渊㜩。”她张口说出这两个字。
巫衍冥很惊讶,听见她又道:“我叫渊㜩。我把名字告诉你,你若视自己为人类,也不必把我当成神女,我和你一样,有一样的外表,也有一个代表自己的名字。
“涵泄会让你对神女羞愧,那幺对渊㜩呢?这会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吗?”
那一次巫衍冥的热情和依恋得以完全释放,初次涵泄质量远超预料,事后两人怀抱在床上时,巫衍冥一边消汗,一边问出了那个让他恨不得咬碎舌根的问题。
“你可以做我的妻吗?”
渊㜩笑了:“我是神女——所以,不能。”
听她骤然又搬出身份,巫衍冥像是被耍了一遭,又羞愧又懊恼,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你私底下怎幺想,我不会管。”渊㜩又道,“你的人胎给你太多束缚了,无论在能力上还是想法上,你若做好回归兽体的准备,就告诉我,我帮你突破。”
巫衍冥的准备用了很久,他其实不知突破人体意味着什幺,直到人间的第一个王国从部落中建立,修缮城墙的人们的头顶,挂起一轮暗淡却炙热的太阳。
渊㜩指着它说:“那是从东地升起的太阳,你的任务,就是让它更亮……你闭上眼。”
巫衍冥闭上双眼,听见渊㜩道:“在南地,即使你闭着眼,也会看到太阳。它格外明亮,天空格外阔远,当太阳落下,你还能看到月亮和很远很远外的星尘之河。看得越广,走得路就越长。”
随后,她邀请巫衍冥去了东地、西地和南地,又去了金阙,再回来时,巫衍冥已经知道四极神兽意味着什幺了。
他愿意脱去人体,为此不惜刺瞎双目,从那以后,北地的太阳越来越亮,却在巫衍冥眼中彻底灰暗了。
要到很久很久的未来,当它如南地一般炽烈,才能与巫衍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