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5点,年恩下班前往公司的地下一层取车,她脚踩高跟鞋往B区走去,摁摁车钥匙,前方一辆磨砂黑的奥迪RS8亮起双闪。
身后有乘同一辆电梯来到地下车库的同事,她们小声地发出惊叹,年恩转头微笑,礼貌地告别:“我先走了,下周一见。”
同事们朝她挥手,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没入车中,目送着这辆低调实则昂贵的轿跑离去后,终于放开声音说话:“哇,她原来这幺有钱?!那辆车可要几百万,不是她这年纪随随便便可以开的车!”
“我以为她只是单纯从中国跳槽来的,你们知道她什幺来历吗……”
年恩朝后视镜内看了一眼,几个同事聚在一块的身影越变越小,可她车窗没完全合上,她们自以为她听不见的讨论声实则在地下车库回荡地一清二楚。
这辆轿跑算是郑家送给她的订婚礼物之一。
刚开始未婚夫郑谦恒以为年恩喜欢时髦靓丽的跑车,购置了两辆保时捷,年恩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太过招摇,不过毕竟不是自己花钱买的,也没说什幺,只是收下后放置在车库里生灰,一次都没开过。
直到郑谦恒偶然看到年恩在某个工作日打车上班,才得知她不开车的缘由,换了现在这辆在他乃至郑家人眼中都“十分、非常、极其低调”的奥迪轿跑。
除了车,订婚礼物还有珠宝和房产,且房产不止一套,有富人区的独栋别墅,还有素曼河边的大平层。素曼河坐落在在东联的首都城市碧莱,地段犹如上海的陆家嘴,可以俯瞰一线景色,大平层就数素曼河这边最贵。
郑家的掌门人郑润华祖籍广东潮汕,是东联的资本大亨之一,创立的东和集团专注价值投资和港口贸易,年恩的未婚夫郑谦恒是郑家二少的儿子,不是长子长孙出手都能如此阔绰,可见郑家家底丰厚。
年恩正往颂卡区的度假村酒店赶去,参加宴席。
半个月前年迈的郑润华下楼梯时不小心摔跤住院,期间还进了重症监护,今天正是他出院的第三天,老一辈且潮汕人都有一些迷信,听算命先生说需大摆酒席,所以今日设宴敬神灵敬众亲,以保日后健康平安。
手机亮起,下一秒中控台传来电话铃,年恩正专心开车,撇去一眼,来电正是“企三代”。
这是她给郑谦恒的备注。
年恩按下接听键,中控台传来一道男声,用听起来有些生疏但算得上标准的中文问:“年恩,你现在到哪里了?”
年恩这才注意起时间,虽然家里有佣人不需要她帮忙准备些什幺,但作为准孙媳妇这幺晚来始终会让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现在是晚高峰,有点儿堵车,我尽量不迟到。不好意思。”
“路上小心。”郑谦恒说,“你到了直接来宴厅找我。”
“好的。”
年恩等他挂掉电话后,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她在电话中向郑谦恒表现的焦急,实则因为不熟悉东联的右舵左行而开的非常慢,她父母就是因车祸双双逝世的,一切安全要紧。
过了跨河大桥,车流分散,路况也逐渐清晰起来,年恩不紧不慢地到达度假村酒店。
这儿别墅成群,植被环绕,空气清晰,年恩眼看现在时间还早,原本是打算既不早来尴尬,也不迟到失礼,想先将车开到别处兜兜风,眼见迎客时间差不多了再卡点出场。
可她不熟悉路况,绕了没一会儿就开到宴会厅所在的别墅的大门去,泊车员在与她招手指引,年恩只好解下安全带下车。
手搭在门上,正欲一拉,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震的她脑袋沉闷不适。
泊车员在一瞬间面露惊恐,四肢凌乱地朝她指挥,嘴里用东联语大声呼喊着:“小姐快离开!快离开!”
年恩只听清对方唤她,可后面几个字被越来越大的引擎声掩盖,泊车员撕心裂肺地叫喊,家佣们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她根本没时间疑惑……
下一秒,剧烈的撞击声在年恩的耳边炸开……
一辆没有减速的银色宾利拦腰撞上她的车身。
奥迪凹进一个坑,地面有深黑色的车辙,驾驶座十分安静。
年恩急促地抱着自己的头,没有安全带护住的身体被冲击力推到角落,半身麻木,破碎的玻璃渣落满她蜷缩的臂弯,安全气囊“嘭”地弹出,她脑袋嗡鸣。
树荫上的鸟儿被巨响震飞,宾利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年恩从安全气囊的边沿艰难擡眸,眯着眼看,那人身材高大,姿态散漫,黑衬衫勾勒出宽肩和后背的棱角,身旁跟着一名保镖。
气质凶腾,来者不善。
视线因为撞击变得模糊不清,车边开始响起女人们的尖叫声,年恩只知道越来越多人往这儿赶来,家佣上前打开她的车门,把她扶出来。
“许小姐,你……”
幸好是右舵行驶,不然年恩早就被撞的没命了,她现在只是感觉眩晕,抚了抚脑袋,道:我没事。”
听到动静的郑润华被佣人搀扶着走出庄园大门,家主出现,一时无人在意一旁的混乱。
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白雾从嘴角抽离,他将烟头扔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碾过,立在郑润华面前:“郑伯,好久不见。”
在东联,人们常用合十礼来表达问候,在面对长者或是身份地位较高的人时,手举得越高,鞠躬越低。但男人根本没有行礼,甚至连敷衍的合掌都没做。
那张脸生的年轻、风流,深邃的五官挑不出瑕疵,大多数都觉得面生,只有极少人见过他。
郑润华面色无异:“好久不见啊天执,刚从国外回来?”
“刚从巴西回来,那儿没碧莱这幺多规矩,”谢天执往撞毁的奥迪撇去一眼,讪笑道,“不限速。”
年恩正被佣人搀扶着,低着身子从车内走出,她今天身着黑色包臀长裙,谢天执望去,只见纤细的背影,还有因盘发而露出的脖颈。
“听说郑伯刚从楼上摔下来,医院都差点下病危书了,落地就想着第一时间来看望你,”谢天执上下打量,“看来恢复的不错。”
话虽说的简单,但并不诚挚,能在门口闹出这幺大动静,郑润华知道他肯定为别的事情而来。
这人是谢家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填房,为谢家掌门人病危时冲喜的,两人年龄差37岁,生下谢天执后便郁郁寡欢早逝,这导致他从小无人管教,年纪轻轻便行事狂妄,明明拿着家族信托便可无忧一世,却非要涉猎灰黑色产业,在老一辈眼里,就是个灾星。
郑润华拍拍他的肩膀:“别在外边站着了,我们进去说吧。”
他正欲招呼大家,谢天执却没领情:“看到郑伯你没事就行。哦对,刚巧看见你的乖孙放学,我就顺带捎过来了。”
说罢,他睨了身旁的保镖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谢天执的保镖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小孩。
众人惊呼,心底一凉。
郑润华看清后立刻大惊失色,幸而一直被佣人搀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小孩4岁大的年纪,太阳穴砸出一颗大洞,汩汩往外流血,小西服都是被染红的血迹,双眼紧闭,生死未知,像猎物一样被提在半空。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度假村的安保将谢天执包围,却无一人向前,因为地面有他的保镖握枪的影子,更何况手里还有郑家最小的孙辈。
年恩只看一眼便移走视线,她晕血,这种情况她不能再添乱了,忽而一道怒吼的声音振聋发聩,吓得她不安地战栗。
“谢天执!”
叫喊的是小孩的父亲,也就是郑家长子郑裕贤,他的夫人已经吓得落泪,仍拼尽全力拦住他,怕他冲上去谢天执会命人开枪,她知道对方是什幺货色,不是一个正常人。
谢天执此次叫板的行为完全超出郑润华的预料,他没想过他这幺不给面子,看着奄奄一息的孙儿,他秉着一口气:“有什幺事,我们可以进去好好谈。”
谢天执此情此景依旧对郑润华笑着,笑容肆意嚣张,令人发寒:“不用,已经好好谈过了,但郑伯的大儿子软硬不吃,孙子倒亲人,给一颗糖就上车。”
郑润华冷厉的眼风往郑裕贤身上一扫,私底下明明能解决,非得把人家逼急了来家门口撒野,郑裕贤被父亲这幺一瞪,神情不快但拼命忍耐,青筋在额角若隐若现:“我已经电话跟你说的很清楚,你至于把我儿子弄成这副模样?!别太过分了!”
“他只是不小心从车上滚下来,我有什幺办法?”谢天执看那昏迷不醒的小孩犹如看路边的流浪猫狗,“哥,你也不小心让我在蓬苏他港的那批货被扣住,跟我说你也没办法,不是吗?”
郑润华出声:“好了。”
谢天执从巴西运至碧莱的货物用的是东和集团旗下船运公司的货轮,表面上是运输医疗器械耗材,其中有什幺货他们心里清楚。港口生意现在已经全权交由郑裕贤打理,郑润华便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船东,只需要货卸了之前不出问题就行。
蓬苏他港清关时间长,装运前谢天执已经提前向船公司申请30天的港免用期,可郑裕贤不敢混这趟浑水却也不敢拒绝谢天执,所以私底下只向海关提交最短天数的申请,且增加货轮到达的目的港。
海关署届时会开展秘密执法行动,郑裕贤早就收到风声,货物到达蓬苏他港时正迎头赶上,海关以虚假申报扣押谢天执共200多个集装箱。
搜查和检查极为漫长,高昂的滞留费用姑且不论,能不能释放依旧未知。
谢天执不可能把所有货物都赔在郑裕贤的小把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