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我?

周程书一早走进公司,办公区域漆黑一片。

他刷开门禁,坐下来处理工作事项,忙到八点多,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许思尧,正打算开口要早餐,一擡头才看到是钱蔓。

周程书微微一愣,随手关掉电脑上的重要文件:“有事?”

见她要关门,又说:“门开着吧,过会儿许思尧也该到了。”

钱蔓抱着两只厚厚的文件夹,眼镜马尾、素面朝天,憔悴得分不清是早起还是通宵。

周程书迟疑一下,问:“加班了?”

钱蔓开门见山:“我有事跟您商量。”

钱蔓两周前入职鸿睿,挂在了周程书下面,是他的下属之一。下属职位变动,自然要先汇报领导,钱蔓三言两语,周程书就听明白了,副总裁周程逸的办公室最近在集团范围内竞聘,有个助理空缺,她想去。

“周程逸现在在Z城。”周程书提醒道。

“我知道,我老家就是Z城山区的。”钱蔓说,“再过一个月我就放暑假了,如果竞聘成功,这个月流程差不多能走完,到时候去Z城上班,也是刚好。”

还真是刚好,不过周程书比她多想了一层。

最晚不过八月末,他就该跟周程逸职责对调,如果她真去了周程逸办公室,到时候还能跟着周程逸回B城,居然既不耽误放假,也不耽误开学,实在是巧妙得有些荒诞。

“你能入职鸿睿,一定程度上是我帮了你。”周程书又提醒道,“现在入职不到两周,你就想跳到周程逸那儿去,为什幺?你们认识?”

“我认识他,但是他不认识我。”钱蔓回答,“周总,您既然这幺问了,那我也跟您说实话,我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学习、创业、入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跟他见面。”

气氛凝固一晌,周程书噎住了。

“你……”他犹豫措辞,生怕打击到她,“周总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会破坏他的家庭的,”钱蔓坦率而平淡,“我只是单方面想跟他共事。从内部竞聘要求来看,我符合资格,而且我真的很想去,周总,希望您能批准。”

周程书哑口无言,信息量太大,他默默消化了一会。

“你要参加竞聘,我没意见。”良久,他说,“至于刚才这些,我就当没听见过,但如果真去了Z城,尽量别做违反道德的事,你这幺年轻,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钱蔓有些古怪地看他一眼,却没说什幺,转眼微笑起来:“谢谢周总!”

周程书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钱蔓想了想,又说:“如果竞聘没成功,我就回来继续跟着您干;如果成功了,您想吃什幺,我请客。”

周程书笑了:“竞聘上了,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没关系。饭就不用了。”

钱蔓身影消失在办公室外,片刻之后,周程书忙完最后一点工作,也起身离开。

下楼时刚好碰见许思尧,许思尧愣了愣:“周总您去哪儿?”

“有事。”周程书说了也跟没说一样,“下午回来,不用接我。”

奇云数码的收购很顺利,那一阵没什幺特别大的事,江繁去空白投资的次数少了很多。

闲时她就呆在花店,赵景谦忙,莫名周程书也没怎幺来找她,她每天弄弄花草,偶尔赵景谦定的婚礼策划师会请她敲定细节,清淡日子过了三四天,她接到了陆奚的电话。

陆奚的电话无非陆琮英长陆琮英短,江繁随手接了,一边接着,一边手底还在插花:“怎幺了?”

陆奚声音震撼:“周程书现在在三院做手术……这事你知不知道?”

要不是陆奚刚巧来三院泌尿外科找同学叙旧,也撞不破这惊天大瓜。

不过撞破又如何,打电话时周程书已经进了手术室,等江繁赶到,他早就从手术室出来了。

江繁站在医院外的树荫下盯着他,周程书拿着手术证明,慢慢走过去给她看:“做完了。”

江繁声音冷淡:“威胁我?”

周程书摇头:“没这意思,自愿的。”

她又问:“前两天的血常规,是术前检查?”

“是。”

“为什幺不跟我商量?”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周程书说,“你要出国的时候,跟我商量了吗?”

江繁默了一默:“周程书,你真是有病。”

周程书低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

已经不记得什幺时候,他跟赵景谦闲聊,本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不知怎幺就聊到家长里短,赵景谦说他不打算要孩子,还说那是江繁的意思。

——既然不想要孩子,怎幺也没见他去结扎?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也真好意思天天说爱她。

周程书问:“赵景谦敢结扎吗?”

江繁已经懒得骂他小人得志。

“你以为谁都疯得跟你一样?”她把手术证明丢回去,“宝贝儿子绝后了,小心别把周仲森气死。”

纸页飞歪了,周程书没接住,飘悠落到地上。他淡声说:“死了好。”

又说:“帮我捡一下。好疼,我蹲不下去。”

江繁愣一愣,弯腰帮他捡起来:“很疼吗?”

周程书接过证明,趁机摸了摸她的手:“也没有。”

睾丸残留尖锐的刺痛和牵扯感,其实挺疼的,不过跟她给过的痛意一比,又觉得好像也就那样。

江繁剐了他一眼,周程书站着没动,她没办法,只好问:“要不要扶?”

他点头说:“要。”

周程书抓着她的手臂朝医院外走,他走得很慢,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他边走边说:“我得恢复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许跟赵景谦做太多,不然我受不了。”

这话幼稚得毫无威胁和逻辑,谁管他受得了受不了,再说做多做少,凭她一张嘴,他也不会知道。

江繁险些嘲笑出声,考虑到尊重患者,还是没多说话,含混点头应付过去,顺便大发慈悲把他送回鸿睿。

看着他一瘸一拐挪进公司,看来还是疼,据他描述像有只手在扯他的蛋。

江繁无声笑笑,打转方向去空白投资,来到商业街附近,忽然一阵炸烈轰鸣声震得她头疼,江繁眼皮跳了一跳,这方圆几里天天开这种神经摩托车的除了孙亦更还能有谁——降下车窗,果不其然看见他的丑头盔。

汽车和摩托在空白投资门前同时停下,孙亦更甩甩脑袋,衬衫胸袋里插着枝红玫瑰。

高速公路货车事故翻侧,一车玫瑰碎了满地,车主一边等道路救援,一边破罐破摔给过路车辆发玫瑰花,孙亦更有幸赶上,可惜他骑摩托也拿不了多少,于是就拣了一枝最饱满的回来。

给开花店的人送玫瑰,还只送一枝,多少是有点寒酸了。

江繁接过玫瑰,低头闻了闻,孙亦更问:“香吗?”

江繁说:“一般。”

孙亦更最烦这词。

“你的H2R呢?”她又问。

“那是跑赛道的,上不了路。”孙亦更拍拍眼前这辆,“这是H2,也还不错吧?”

“还不错,挺响的。”她点头,“哪天我聋了,我的人工耳蜗就找你报销。”

他们站在阳光下讲话,孙亦更插兜倚车,站得歪扭而懒散。

他含笑看着江繁,一边挨骂一边乐,不远处阴影里站着什幺人,他瞥了一眼,也没在意,满眼只有江繁耳朵上的钻石耳坠,明晃晃闪得他头疼,他手贱摸了摸:“这是真的?”

又问:“是那赵什幺给你买的?”

垂眼摸她耳坠的功夫,再一擡头,刚才阴影里那人已经晃到眼前来了。

孙亦更吓了一跳,指尖捏着耳坠,指背挨着江繁的脸,来不及缩手,一个“你”字还没问完,赵景谦的拳头已经照脸抡过来。

一声巨响,孙亦更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分不清屁股和心哪个更疼,他一蹦三尺高:“哎呦我操,日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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