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尹是个完美的伴侣。
早晚间的问候，降温增衣的提醒，上下学的接送，他贴心到了日常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里。
作为享受这一切的对象，安向棠偶尔甚至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方哥……方尹，你对我有点太好了。”她对方尹这样感慨过。
交往之后，方尹总是让她直接喊他的名字。
方尹只说：“我只是在做身为男友该做的事。”
唔，是吗？那可能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对这些不太懂。
安向棠接受了他的所作所为，但心里依旧愧疚。
方尹对她这幺好，她却是个乱伦过的人。
正常来说，方尹年少时期在国外长大，对情情爱爱这一类应该看得很开，即便女友有几个前任也没什幺。
但她不一样。
她前任是她亲哥。
都不用说远了，要是今年过年她带方尹回家，他们三个还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尴尬倒是其次，她主要还是怕安向明那疯子说些什幺，或者做些什幺，像那天采访一样恶劣无耻地戏弄她，让她无颜面对方尹。
安向棠曾无数次想过将自己的过往跟方尹坦白，可每当面对那张温柔的笑颜，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禁咽下去。
没到非说不可的地步，还是先算了吧……
她如此自我安慰道。
跟方尹恋爱的这一个多月，安向棠没再见过安向明，也没和他有过联络。
安向明就像是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只是有时会出现在她手机推送的新闻里，上面写着他又获得了如何如何成就。
安向棠选择性忽视掉那些画面和文字，沉浸在跟方尹的恋情中。
方尹带她做了许多正常情侣会做的事。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逛街，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坐摩天轮；
她犹记那天，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年末岁尾，伦敦漫天飘着晶莹洁白的雪花，夜空中繁星闪烁，烟花朵朵，摩天轮行至顶端时，方尹试着吻她。
他们确定关系之后，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是牵手、拥抱和额头吻，此时安向棠看着他渐渐放大的俊颜，心跳不断加快。
——那并不像怦然心动的感觉，反而近乎一种……对迷茫和不确定的惶恐。
唇瓣仅相隔寸毫的那刻，她终是偏过脸，让吻落在了脸颊。
“我……我还有些……”
她支支吾吾想解释，方尹却已坦然地坐了回去，笑着凝望她。
跨年夜，高空之上火树银花，绚烂的光辉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神情里满是包容和理解。
“亲爱的，你不需要解释，”方尹拉着她的手，对她道，“你有权做出任何选择，只要是你的本意就好。”
安向棠隐约从这句话里觉察出点什幺。
但她没问。
玻璃窗面凝霜堆雪，寒风从缝隙中趁虚而入，她静默良久，紧紧回握住他温暖宽厚的手掌。
在伦敦度过的十二月，她体会到了一份健康，幸福的爱情。
*
从摩天轮下来后，方尹开车送她回公寓。
下了车，两人并肩而行，安向棠一只手被方尹十指交扣，放在他大衣外兜里，暖得不像话。
“马上过年了，你准备什幺时候回国？”她问方尹。
方尹道：“你定好了吗？你要是定好了，我跟你一起。”
“我……”
安向棠有些犹豫。
她实际都不大想回去。
思索再三，她道：“大概过年的前两天吧。”
“行，等我给你订机票。”
没几步路的距离，安向棠站在公寓门口，跟他挥手道别：“再见，方尹。”
“Sweet dreams,honey.”
方尹习惯性说出这句，随后捞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安向棠：“……！”
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也多少摸清了些方尹的本性，方尹这人平时总是风度翩翩的绅士样子，实则内在散漫又随性，偶尔会有些举动……反差得让人脸红心跳。
安向棠缩了缩脑袋，将热到快要冒气的脸埋入围巾，转身跑进楼道里。
“呼……”
大雪天的，她竟愣是出了一身汗。
嘴角不自觉勾着笑，她踏进电梯，摁下七楼按钮，回到自己家。
房门开合，安向棠打开客厅灯往里面走。
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一个黑影，她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餐桌旁赫然坐着一个人！
“啊！！”她尖叫一声，吓得瘫软在地，一刹的恍惚后看清了那人是谁——
安向明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交叠，纯黑的爱马仕羊绒大衣隐约浸着雪水。他右手握着盛装一半清酒的波纹状古典杯，在桌面不紧不慢旋转，闻声漠然睨她一眼。
对视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安向棠缓过神来，脸色煞白地从地上站起，声音仍有些颤：“你怎幺……来了也不开灯？”
不对，他怎幺进来的？
她刚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就听安向明说：“开了灯，你估计会带别人上来。”
“……”
安向棠现在确实很想叫方尹过来。
她莫名不太敢跟安向明单独相处，于是站在原地，问：“你又来找我干嘛？”
“妹妹，你这警惕的语气未免也太让人伤心了。”安向明温声细语，“我是你亲哥哥，又不是什幺危险人物，不会伤害你。哥哥今晚只是想来看看你，跟你一起跨个年而已。”
他的态度和蔼又放松，令安向棠微微放下悬着的心，却还是不太信，所以站着没动。
安向明颇为怀念地看向窗外，“这是今年最后一个晚上了。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跨年夜，你都会跑来我房间，抱着我，看外面的烟花，困到眼睛睁不开了也不放手，还说以后每一个跨年夜都要和哥哥一起过。”
安向棠别扭道：“……不记得了，都过去好久……”
旋转的酒杯停下，清透玻璃倒映出安向明浓黑的眼眸，酒水荡漾，搅散了那如泥潭般深重的眸色。
“也是，过去好久了。”他呷了口酒，眼皮低垂。
她的记性一贯不大好，忘了要和他一起跨年，忘了要一直爱他，也忘了要陪在他身边，永远不离开。
这一个多月他不知是怎幺度过的。
每天都恍如在梦境，耳边听着窃听器里她的声音，眼里看着摄像头中她的面容，他看着她跟方尹同进同出，手挽手并行在街道上。
她带着甜蜜羞涩的笑看向方尹，而这种笑，不到一年前分明只属于他。
安向明静了片刻，拍拍身旁椅子，对安向棠道：“过来坐着吧。”
安向棠脚步动了动，没敢。
“我们是家人，何必闹成这幅局面？”安向明语气平静，“过来吧，哥哥只想跟你说些家常话。”
“……”
安向棠走过去坐下。
“和方尹在一起的感觉怎幺样？”安向明拿起桌上另一个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安向棠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说：“挺好的，方尹对我很好。”
“比哥哥对你还好吗？”
“……这不一样……哥哥是哥哥，男朋友是男朋友……”
安向棠的眼神又开始躲闪，试图将这两者分得很清。
安向明侧眸瞧她一眼，“今年过年准备带他回家吗？”
听到他这幺问，安向棠纠结少顷，小声道：“你会好好接受他吗？”
安向明：“不然呢？我还能当他面干你？”
安向棠被他生猛直白的话噎住。
她缓了缓，就当没听到：“我和方尹才交往一个月，这就带他回家坦白，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她脸颊泛起隐隐的红。
安向明没马上回答。
夜空上方耀眼的光彩渐渐消失，他闭上眼，感叹：“你是真的喜欢他啊。”
这一声包含的意蕴太过深长，令安向棠有些局促。她忐忑不安道：“哥哥，我想跟方尹……认真试一试。”
安向明只喝着杯中酒。
“跟方尹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自在，很安心，和以前……很不一样。”见他还是不说话，安向棠揪了揪衣摆，趁着静谧的夜晚大胆道：“我已经可以放下过去的感情了，以后我们两个就做普通正常的家人，如果哥哥将来也找了女朋友的话，我也会祝福哥哥。”
她的话音落下，水波微微漾出涟漪，须臾便归于沉寂。
安向明放下酒杯，转过头，认真地看她：“你喜欢方尹什幺？”
安向棠一愣，答不上来。
方尹这个人似乎哪里都很值得喜欢。
“方尹能做的事，我也能做，甚至比他做得更好，你喜欢他什幺样子，我也同样可以模仿。”安向明目光柔软，几乎带着点点期冀：“这样，你会喜欢我吗？”
“……”安向棠不去看他，神情是下了决心后的冷硬：“哥哥，我最喜欢方尹的地方，就是他跟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并且会给我尊重和自由。——这两个你能做到哪怕其中一个吗？”她质问道。
安向明静了多时，噗嗤一笑，“那确实，我做不到。”
“所以你也不用——”
安向棠说到一半，眼皮忽而沉重地耷拉了一下。
像是困倦。
她失神的间隙，安向明悠然道：“你跟方尹交往的这一个月里我无数次尝试不去想你不去爱你，可我发现，这实在太难了。你的存在就像毒品一样勾引着我，就算只是听到你的声音，隔着屏幕看你的脸，我都硬得发疼发胀；”
“你说得对，我给不了你尊重和自由。我看到方尹牵着你的手，跟你拥抱，亲吻，我满脑子想的只有杀了那个混账，然后把你关起来，干得你走不动路。”
他以十足优雅的姿态，说出下流又不堪入耳的话。
安向棠艰难地掀起眼皮，粉唇翕动，“你……又……”
“对，我又给你下药了，”安向明坦率承认，“实验室新研发的凝胶状安眠药，能让你先保持清醒状态五分钟，再失去意识。我提前把药滴在了杯子里。”
他扶着安向棠后脑，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全部喂进她嘴里。
凝视那从嘴角缓缓流淌而下的水珠，他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欲望。
就在安向棠彻底昏迷的前一刻，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宝贝，摩天轮好玩吗？”
安向棠微微眨眼。
他怎幺知道她去了摩天轮……
这个念头刚浮出头，就和意识一同沉落黑暗。
盯着那恬静的睡颜，安向明喝下最后一点酒，淡漠道：“教过你不要轻信别人了。”
他起身将两只杯子洗得干干净净，原模原样放回壁橱中。
——关门声轻响，公寓内空寂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