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拢

vip   病房的窗帘很厚实,能遮住从窗缝射进的阳光,顾博半边身子靠在阳台上,把玩着手中帘子的一角。

顾小上还算争气,睁眼看到立在阳台边的女人时,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她并不需要知道自己是如何住进医院躺在这张病床上的。

顾博的出现从来不会引起她意识或潜意识中的疑惑不解。

两人沉默对视,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顾博一贯优雅大方,率先打破这种不适的局面。

顾小上呆望着天花板,对淡而无味的陈述没什幺反应。

调剂氛围的人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冷场。于是顾博表现得格外殷勤,将冒着热气的水杯递到顾小上眼前,“喝点水吗?”

好像理所应当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顾小上将视线转向顾博。

她看着这幅姐妹情深的画面,不由得胸腔发闷——自己如果不接着的话,会显得很不识好歹。

“……谢谢。”

“互帮互助怎幺样?”

“咳……”入口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顾小上诧异地擡起头,望向身边高贵优雅的女人。

她不好奇,顾博一定是非常需要自己的帮助,才会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放松条件。

“我们,”顾博用手来回指了指,“互帮互助。”

什幺是互帮互助?这听起来很直白,但帮什幺,怎幺助,顾博却没再继续说,又显得隐晦。

人们常说能被利用的都是有价值的。顾小上望着眼前的人久久没出声,半晌才被这个想法打通了任督二脉。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从头至尾席卷而来,速度快到让她忍不住暗自嘲讽自己的善变和无原则,然后在短短半分钟的自嘲过后,竟奇妙地生出了一种自毁式的快感。

她忍不住想延长这种快感,说是报复也好,无论报复的对象是谁,毕竟——根本没人在意她是好还是坏,她经历的一切事情最终都会指向她自己,仅仅是她自己而已。

她甚至有点想感激顾博,至少坦诚的利用比道貌岸然的友善和关怀更能让她认清现实……

“怎幺帮?”她问。

顾博微怔,随即又有些大喜过望。

她走到病床前,握住顾小上的手轻捏了捏,语气温柔道:“我帮你查清你Omega母亲坠楼的前因后果,帮你捋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小上瞳孔地震,“……我不信。”

“你可以信。”顾博很懂人心,只一下就可以捕捉到顾小上的松动,然后切中要害,直接出击,干脆、利索。她红唇一抿,露出那副自信傲然的表情,“我知道的最多。”

“……那你要我做什幺?”

人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凭良心说,顾博对顾小上的情感不算复杂——讨厌、不屑,还有一点冷漠与轻蔑。

她讨厌顾小上的身份,无论是Alpha的性别还是作为顾家流落在外又享有优渥生活的私生女。

可她聪明,顾博喜欢“聪明”这种特质。

只可惜这人占尽了便宜却又生非……

所以她已经不再关心顾小上是死是活,毕竟无论站在哪个立场,她都尚且可以骂顾小上一句“活该”。

“你只要继续在医院治疗就可以。”

“我在医院治疗能帮你?”

顾博笑笑,抿唇不语。

顾小上低着头思考,半晌才重新擡眼望过去,心沉似水,“我会死吗?”

顾博一愣,摇头:“不会,当然不会死。我保证你生命安全,甚至……健康也没问题,你只是……”她耸耸肩,一脸无奈,“谁会在意呢?我早说过叶司不是靠得住的人,你们不是一路人。”

“……”

“而且,我可以保证,它只作用于某些特殊情况。”顾博的神情严肃认真,“作为回报与感谢,母亲百年之后的遗产,我的那份分你一半,怎幺样?”

*

顾小上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和顾博达成的共识促成了别扭又奇怪的合作,尽管如此,后者还是毫不吝啬地将那些条件都落实到白纸黑字,并且签上名字按好了手印。

她回到和叶司结缘的摩卡小镇,那个外观布满摩登风格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高耸于黑暗的城市之中,可她望着黑漆漆的楼层,心里空空如也。

无论如何,她最终都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这里,一个冰冷的房子,刚好配一具孤伶伶的身躯。

留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少之又少,被辞退后的现实问题很快横在了她面前,抛开与顾家的新恩旧怨,她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是谋生。

——回到顾家,以顾家人的身份进入自家的企业工作,或者流浪。前者无异于寄人篱下,而后者不过是让她以更狼狈不堪的姿态在那些人面前低头罢了。

但顾博好像永远乐意“伸出援手”,去解救处于困境中的自己。

“请柬收到了吧?”

傍晚时天阴了,阳台的窗户被骤起的风吹开,气流凉飕飕地打在顾小上手臂,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摸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嗯”了声作为回应。

“挺重要的,母亲会为你引荐一些人……嗯,要我过去接你吗?”顾博话锋微转,语气一如既往平和温柔。

“不用了,我不想去。”

“你如果不想到顾渊手下干活,眼前这个机会还是应该抓一下为好。”

顾小上又被说动了,于是稀里糊涂地坐上了前往高级酒店的豪车,时隔数月,再一次出现在了上层豪门云集的宾宴晚会现场。

不同于三月初春的那次,今天的晚宴极具厚重感。洲城排得上的世家大族悉数到场,她在众多的同辈人中轻而易举捕捉到了那个能让她心脏为之一颤的女性身影。

只可惜,叶司带给她的心动与痴迷,与顾渊带给她的心颤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刺激。桌台的设计很别致,延长的占地面积在通向贵宾室的交叉口处巧妙地转成一个弧形,恰到好处地嵌进了镶着金边的舞台外沿。

顾渊就立在桌边,版型简约的黑色西裤搭配一件修身的白色衬衫。

盛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在琉璃灯的照映下折射出晶莹透亮的光,被夹在她修长白皙的两根手指间微微摇晃。

顾渊偏爱简素的风格,因为永远能将她衬出肃冷的高贵感。

顾小上瞄了一眼顾渊的半个侧影,灯光映衬下的凌厉颌骨像打磨锋利的尖刀……察觉到自己的思绪过于迟缓,顾小上突然像惊弓之鸟一般弹开了视线。

换做平时,顾渊一定会像蛇一样从她不注意的某个瞬间幽幽无声地蹿出,然后欢快地朝她吐出红信。

但今天没有。

顾小上寻了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沙发,然后心不在焉地端了一杯酒。她庆幸顾渊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她打心底里期望顾渊永远对她视而不见……

“不去那边?”过去时却和顾博撞个正着。

酒杯轻晃,液体碰在杯壁上,险些洒出。顾小上稳住心神,摇头。

顾博似是随意一瞥,又将视线重新移回,“或许我们可以再深度合作一下。”她自然挽住顾小上的手臂,然后带着人朝顾渊的方向走,“她也清楚你Omega母亲的事情,别躲着她。”

顾博很从容,平和温柔的声音却像利剑一样刺穿了顾小上脆弱的神经。

她嗓子登时像塞了一大团浆糊,黏糊糊发不出声音。

脑子也有一瞬间宕机——顾博说的深度合作是什幺?

离顾渊还有些距离,她突然挣开顾博,停下了脚步。

“……怎幺了?”顾博不解,漂亮的眉梢微微上扬,又很快放平。

“你去吧,我不舒服。”顾小上脸色不好,额角不合时宜地渗出一些细汗——她一想到要与顾渊正面接触,就会产生失控的恐惧与焦虑。

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朝相反方向快步离开。

“……”

这下原本斜背着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微微侧头望了过来。

顾博在原地顿了一下。

恶劣的人突然收起乖戾,戴上了正经八百的面具,旁人或许不知,但顾博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大姐何以如此。

视线只消再向左移,就能看到人群中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她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顾渊纯净白衬衫下罩着的笔挺身姿变得十分肮脏不堪。

顾渊毫无顾忌地与她对视,深邃的目光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短短几十秒内迅速蔓延加深,最终从眼尾滑到了唇角,勾出一丝不同于以往那样阴冷精明的,而是淡如水般澄澈透明的……微笑。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