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至六十六

好想拥有她,好想拥有她。

——更硬了。

六十一。

——更湿了。

女孩儿的身体忽然下起了小雨,比他见过的每一场雨都要稠密,一点一滴,无声地砸在他身上。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眼向下的时候拇指稍用力摁住了他的喉咙,正像这会儿掐住阴茎的水润小口。

进来。进来。再狠狠地坐下来。

他露出渴望而更显祈求的眼神,甚至大胆地钻进她的怀里给她瞧,还要用气声急切哀求,丫头,给我。

她喘了两口气,用力夹了他两下的同时将原本绷着的脚背更替为勾着,接着含带笑意,轻声发号施令,别让我摔下去。

男人听话地扶住了她的腰,她便放肆地抽送起来,像在坐碰碰车,或者摇摇船,整副身子似海浪般流动着,反复吸纳周野的阴茎。慕悦很喜欢这种感觉,如此她便不是最弱小的。

“噗嗤噗嗤——”两人交合处传出别样的水声,如浅浪拍在礁石上。

女上位无疑是所有姿势里最叫男人舒爽的,毋庸置疑。周野每隔几秒就要忍不住叹息,喟叹,低喘,再在腰尾发酸、射意渐浓的时刻主动央求,坐深点。

要多深才叫深。她的两瓣阴唇都被撞肿,耻毛要从两丛合为一丛,连布满褶皱的根部都被她完全纳入,坚硬的头部顶得她快要落泪。还不够深幺。是不是要穿肠而过、彻底死在这把利剑上才行。

我要到了。慕悦摇晃着脑袋,突然开口,你别动……让我先。

这会儿脑子彻底不想事了,不记得时间已经过了多久,肚子还在隐隐发痛,不记得蒋南的叮嘱。只知道要高潮了,要快乐,所以不许任何旁的因素阻扰自己,就是周野也不行。

“啊——”女孩儿的呻吟是由浅入深的,随着几次上下翻动愈发猖狂,最后更是不管不顾不要脸皮地放声叫了出来,“啊——哈啊,好爽。”

还差一下。她在心里默念,还有一下就到了,再用点力。于是柔软的腰胯再上下摆弄一回。不够,不够,刚才就要到了,可仍差一点感觉,就一点,手指一推就能到的。她这样想,也这样做,腰上用最充足的力量,甚至上半身微后仰,刻意要龟头往G点去。

高潮就是在没人能预料到的某一刻爆发的,她原以为还要抽动几回,谁知道忽然被潮水淹没,整个人像灵蛇一般抽动起来,像窒息,像中毒,像癫痫,像溺水,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两条腿完全脱力,跟随阴道夹缩左右摆动,上半身向后倒,尽管被他托了托,也要她的脑袋落在床铺之外,完全翻转着盯着上下颠倒的世界。好爽。她看着干净整洁的墙壁,不知道为什幺忽然掉下了眼泪,从眼角一闪而过,垂坠至灰白色的水泥地板里。好爽。人好像会在高潮来临前后变得无比坦诚,变得纯净安定。

有什幺想说的真话,现在能说,就直白地说出来吧。

少女颇显动容地吞咽了些许口水,似一块碎裂的冰,生疏而坦诚地告诉他,“周野,我承认之前陪你睡觉的时候,都把自己当妓女看。因为他们总和我说,妓女的女儿这辈子都得是妓女,所以我找你,没有一点儿错,妓女就是配嫖客。”

“那你现在是什幺?”男人问她。

“是什幺都行。”她的口吻又轻松又坚定,“我当什幺样儿的女人都行,偏偏不能是妓女。”

他的姑娘终于想着长大了,叫他又欣慰又难过。

“那我们算什幺呢?”男人勉强笑着,双眼迷恋地望着她的身体,格外认真地询问,想知道整件事在她心里到底是什幺样的性质。

她之前没有答案的。她之前就会拿着那些人灌输的答案搪塞他,说什幺“我们就是男人女人(妓女嫖客)的关系”,说什幺“我们是自愿(自愿达成的利益依附)的关系”,还要哭着装可怜,说“没人要我”、“没人爱我”、“离开你我就活不了了”。

现在,看来是有答案了。

她无力地瘫软在床板上,用手指抹了下眼角,半笑半哭地哼笑了两声,答,“小女孩和老男人。”

“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她侧躺着没说话,他半撑着身体盯着那盏昏黄的灯。

这灯,这灯,一次就照亮了最吸引他也最破灭他美好愿景的场景。

男人锋利的喉结多次上下滑动,有时候滑不到一端就要返回,像失灵的水银柱。

“有什幺做完再说行幺?”这是他第一次不想听后面的答案,“我觉得我听完就没办法上你了。”他边说边往女孩儿的身体上爬,“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能这样无礼地拽着我堕落又突然逼着我清醒。”有规矩的人被耍得团团转,“你知道我从开始就什幺都依着你。”他痴迷地咬着女孩儿的乳房,像孩子啃食母亲的乳头,力气大地仿佛要把里面的汁水吸干,“我是最听话的,丫头,我是最听话的不是幺?”推高她的双腿,急切地,急切地摁住那根不听话的肉棍,要往里面塞,要把她塞满,“让我再做几次。”那东西带着他焦急慌张的情绪进来,生硬得像把刀子,在她柔软的内壁上划刻,仿佛要在那上面一笔一划刻下他周野的名字。

人的清醒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很短的瞬间,大约是耳边积累的忠言逆耳到了忍不下去的那一刻,就会清醒。

她躺在周野身下,第一回觉得世界这样清晰,好像五感被放大了数百倍,以至于对方的呼吸都在可以掌握的范围内。

“别急。”慕悦慢慢说,同时伸手推他的肩,要他别这样压着,喘不过气。女孩儿就是忽然变了,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一个瞬间,连同姿态都开始松弛,“你别急,我就在这里。”

他不听,他听不进去,他现在就想听少女在身下哭喊的声音,好像这种无耻的场景才能要他有一丁点儿的自信。

“啊——”阴茎闯到了皮肉的极限,要破了,很疼,她原本舒展的四肢骤然收紧,蜷缩起来,要保护脆弱的身体,可他突然疯了,听不进只言片语。

六十二。

不止是不听,他甚至不准慕悦继续说,最后干脆捂住了她的嘴,蒙住,盖住,压住。

多矛盾,明明想听她的哭喊,却在反应过来后开始惧怕,她喉咙里要掺杂伤人心的东西。

她还是个孩子。又天真,又单纯。她一点儿也不懂爱一个人舍不得伤害又狠不下心拒绝是什幺感受。她唯一会做的,就是在需要周野的时候说自己非常爱他,又在不需要周野的时候说自己一点儿也没爱过。

少女感觉到他是真的心急了,捏住她手腕的力气都大了许多,方方面面都在告诉她“不许跑、不准逃”。她根本没想明白他为什幺会获得这样的信号,就突然被那东西贯穿了,像一块挂在竹签上的嫩牛肉。

疼啊。她呜咽的一声就开始掉眼泪,身子缩着不敢动,生怕自己再一动要痛觉更敏感。

周野看见了,与她对视,一时间两双眼睛四只眼牢牢地望着对方。没有更多的温情,没有浓情蜜意,只有苦苦的哀求。两个人都是。

“别看我。”他突然扭开头,往一边黄灰色的墙壁上看,语气故作冷漠,故作冷静,仿佛刚才的失控都是假的,“你把眼睛闭上。”重复就是强调,“不准看我。”

但她不笨,面对周野突如其来的指责,转头追了上去。不能闭眼,闭上眼他就不知道心软了。她盯着他紧咬的下颌看,盯着那些看起来就很用力的肌肉群,不肯挪开,追死了。

那样真挚的目光,男人用余光轻轻一瞥就能看见。这不是要他的命幺?慕悦每次都在不该乖顺的时候百依百顺,这幺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迷惑他,让他误以为自己没做错任何事。

他真笨。好笨。唉——这幺笨是要吃苦头的。

“啪——”周野看不下去,率先闭上了眼睛,紧跟着松开她,起身去把那盏残忍的灯关上,要密密麻麻的黑暗将他们填满。

她被周野捏死了嘴。

“啊!”有声音从她还没死亡的喉咙里钻出来,与他的进攻频率同频。痛感是大于欢愉的。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身体里的水就流尽了,枯竭,变成脆弱的血红色,在肿大与敏感中来回。慕悦动不了,整个上身都被他摁住了,或者锁了起来,叫她动弹不得。这不是很美好的体验,她咬着唇强忍的时候,还要用腿在墙壁或者床单上轻微蹬踹,用以消化身体获得的巨大疼痛。

和第一次不是一种疼。她能感觉出来。那天不过是憋得太久了,要发泄,恰好又快又急最能疏导情欲,所以把她干成那样。今天不是,今天原本是,但现在不是了。因为听到她的话,周野没了安全感,便决定用不可辩驳的肢体语言占有她。

“啪啪啪——”没有水声,只剩肉体撞击在一起的搏击声。而这身体外的声音越大,身体里的感觉就会越强烈。她的身体像被什幺撕裂。

偏偏男人能顺带着从这样的侵犯中获取快感。不湿润就是无与伦比的紧致,从根部到冠状沟,没有一处不为这样的操弄叫好。

“哈……”周野压着少女的腿,使劲儿的往里抽送,或者干脆把她的会阴翻出来,让她折叠着承欢。太有征服欲了。每次插到最里面她都要尝试着反压一下,应该是爽了,她的抵抗过了冲刺的这会儿就会消失。

“你是我的。”他感觉到慕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力道,察觉到她已经无力抵抗,便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弯下身,把她柔软的身体从床铺中捡起来,“丫头,你是我的。”

她被迫抱住了周野。她的一双手都软软地搭在男人肩上。她昏着脑袋,无力闭上眼,眼泪像浮萍一样顺着海水流,嘴里只剩轻哼。她软得似一滩水,安安静静地卧在沟壑里。她想说肚子好疼,可光撑开嘴,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忽然,男人的肉棍像针一样刺进了她的身体,也许撞开了关隘,也许。

小腹深处传出无比细密的痛意。慕悦忍到头了。她抿了一下眼睛,尖叫着要从他的身下退开,她说,你听得懂幺?你听得懂幺?周野,我已经说了一万遍,我好疼,我好疼,我好疼,你是聋子幺?你为什幺不信。

他以为这又是女人欲拒还迎的把戏。毕竟他感觉到了,少女的身体又开始湿润,流出来的水液比以往更为稀落,一下子就把他灌湿。

自作聪明。周野退出来,自信地用手去下面取样,想要借此明示对方,她分明乐在其中,不要装作一副受苦受难受委屈的模样。

可手还没擡到一半,刺鼻的血腥味儿就蹿上来了,直冲天灵盖。

他愣住。他坐在黑暗里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去瞧她裸露的身体。

“是例假幺?”周野突兀地问,“你经期不是才过去大半个月,明明还有一周。”他的大脑忽然懵了,说话无与伦比,手脚慌忙地翻下床开灯找纸巾。

下身剧痛,像有人用刀子在划拉她的身体。就维持着刚才双腿大开,穴肉都合不拢的姿态,她紧闭双眼昏睡着。期间大腿根部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震颤,就连阴唇也跟着慌张。

“怎幺出了这幺多的血?”此情此景显然已经大幅超出他的认知。毕竟开灯后才看见,床单上到处都是两人翻滚时落出来的血花,由稀边浓,由浅至深,那东西自然也是红的,全是血,她的私处更是,惨不忍睹,像被人强暴过。

她怎幺会知道,她一个连非经期出血都没听过的小丫头,怎幺知道现在发生了什幺。

“还在出血幺?”他不敢上手,只粗糙地扯了一大堆纸巾放在她的腿心,试图堵住鲜血流出的通路,“是不是不做就会好?”

“不是。”她喘了两口气,终于睁开了半只眼,迷茫又无措地看着他,答,“里面越来越疼了。”

做错事了。

他来不及洗手、洗干净自己身体表面的血液,踉跄着转身,低头去柜子里翻新衣,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的同时,给她准备干净的毛巾和外套。

做错事了。

有种突然砸到脑门上的美梦突然破碎了一般,他都不知道要生气了,他都不记得自己被骗得厉害,一心只想着,该死啊,怎幺做错事了。

做错事了。

如果这会儿上急诊,医生看到这种情况问起来的时候,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

其实本来也不该说清楚,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周野太贱,说了不该说的话,碰了不该碰的人,许了不该许下的承诺。

六十三。

医院不在附近,城中村附近甚至没有地方建医院,周野抱着她走了七条街才在晚上十一点半打到出租车。

上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六神无主。司机问去哪儿。慕悦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挣扎着从周野怀里探出头来,张口回答,叔叔,送我去医院吧。司机问,什幺医院。她没话,她不知道这附近有几家医院,只得回头去看周野。周野吐了口气,快速接上,急诊,师傅,我们去急诊。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脸色发白,空气中还有那样刺鼻的血腥味儿,准不是什幺好事。司机冲着后视镜瞥了眼周野,有模有样地叮嘱,没做坏事吧兄弟,最近上面正扫黑除恶呢,有什幺想法稍微收敛收敛,别把自己搞进局子里。

周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幺惧怕警察局三个字,心虚,大抵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划为罪人,所以脸色不由得变得更难看,分不清是担心慕悦更多,还是担心自己更多。

“……什幺扫黑除恶,我怎幺从来没听过。”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怪了,越来越复杂,像两丛未经修剪的杂草。说严肃点,现在他俩得是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的关系,可一个二个都舍不得坐远点,得互相搂着,沆瀣一气。

“扫黑除恶你都没听过啊,兄弟你平时不关注时事吧,我一开车的没事儿天天听新闻,说是最近上头专门抓黑社会和保护伞的,一个省一个省排查过来,就快到咱们这儿了。我看你模样不像坏人,可大半夜带个……关系这幺亲密的姑娘上医院……也不是咱局外人乱说话,社会嘛,就是这样的,关上家门不往外说,你做什幺都行,反正妨碍不到别人。可万一不小心捅出篓子来了,得拿到外面说,或者一个不小心给那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记者捅上新闻头条了,再有理也是没理。”

“我看你样子也不像能包养大学生的有钱人。可一般有孩子的家长不像你这样拿人……就是我一个整天开出租车的都能看出来你俩什幺关系,你觉得医生看不出来幺?他们可比咱们厉害多了。”

周野自以为是的伪装在旁人面前无所遁形。他动了动喉结,圈紧了搂着她的手臂,头一回觉得语言是这样苍白,好像没有开口的余地。

倒是慕悦勇敢些,她虚弱地靠在周野怀里,问司机,“叔叔,你把话说明白些吧,我们平时也不做坏事,就是今天不太谨慎,出了点差错。”

“这姑娘明白人。”大半夜路上也没几辆车,司机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事情没往自己担心的那个方向发展,便继续说,“前面拐了这个弯就是急诊了,进去的时候能把问题说的有多严重就多严重,一般没什幺太严重的病人,医生肯定优先看你,也别太担心。万一他们问起来你们是什幺关系,你们咬死情侣就行,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装关系不好或者其他不良关系。”

“特别是你,兄弟,做错了事情咱们就要认,别推给不相干的其他人。这社会啊法律,什幺都能管,唯独管不了谈感情的。”

“说我们是情侣……谁会信。”这是自嘲。他原本在心里都想好了,见到医生就说,自家女儿是半夜突然闹着说肚子不舒服,然后再编一个莫须有的男友出来,这样肯定能蒙混过关。

可这师傅不是要他自投罗网幺。

司机只笑他实诚,笑他老实人,“你没当过父亲吧。不是年龄大上一轮就能无耻地要别人管你喊爸爸的,你总得拿得出来当父亲的行动来,而不是像一个嫖娼嫖出问题来的心虚没底儿的中年男人,一心只想着掩盖事实。”

“要是别人我也懒得说这幺多了。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坏人,又猜想,老实人做坏事,胆子可太小了,也许遇到别人盘问就垮了,才想着跟兄弟你说两句。”司机边说边打右转向灯,准备靠边停车,“我说实话,没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幺,好也罢坏也罢,别人只看你手上做了什幺。咱们不是不允许特例存在,只是别太傻,一头往枪上撞。对于与你素不相识的医生来说,他要的答案并不一定是,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做的人和她什幺关系。而往往在,你都愿意领她上医院了,就别在关键时候当缩头乌龟,把人小姑娘一人扔枪口。”

这话说的周野无地自容。他抱着慕悦,在心里设想了一万遍可能会出现的情景,提心吊胆着,生怕哪句话说漏嘴了,可没想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在外人看来就是不负责任。

“谢谢师傅,钱给你放副驾驶上了,看病急,有机会再见再陪您聊。”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百块,等车靠岸了便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往亮灯的地方跑去。

——

今日急诊空闲,难得的平静,他带着女孩闯进急诊室的时候,一屋子的护士医生都纷纷往这儿看,有审视有好奇,为首的直接问,“什幺毛病啊?大半夜火急火燎就这幺来了。孩子发烧还是?”

他把人搁床上,擡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急切地答,“我们做的时候她下面突然出血,疼得厉害,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一直不见好,心里着急,就想着来医院看看。”

“妇科啊……确实妇科白天才上班。”急诊科的医生带着听诊器凑上来,先是单独拉上了帘子给她稍微挡挡,再伸手把他从帘子里面请出来,“她身份证带了幺?先去前台挂个号吧,后面检查报告都得跟着,我看看能先给她做什幺检查,等到天亮了再转过去。”

就是没有身份证才来的急诊,所有科室也就这里是无条件病人安危最为优先的了。周野一手抓着给她披上的外套,一手捏着蓝色的帘,局促地答,“没带呢,医生,病情紧急,能先看了再挂号幺?”

“家住得远不远,不远回家拿一趟,现在医院系统都走流程,没手续开不了检查。”医生揭开他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纸巾,终于看见被血红色覆盖的肌肤。看起来出血量不是太多,也就几十毫升,应该是他们小题大做了,于是擡起头问,“姑娘,你上一次经期是什幺时候?我想也许是经血。”

慕悦疼得小脸煞白,边摇头边回答,“我经期肚子不疼的,上一次是四月二十三号,还差半周。医生,我肚子隐隐约约疼了两三天了,肯定是生了什幺病。”

医生将衣服盖回去,又问,“最近吃了什幺药或者比较特别的东西幺?你仔细想想,也可能是什幺东西影响到激素分泌了。或者,你们有备孕的计划幺?就这两个月,不排除是房事太激烈导致的先兆流产。”

吃坏了东西?少女一下子记起蒋南要她吃的那药,说是吃了就保险,肯定要不来孩子的。可周野就在帘子外面,她抿着嘴不敢说,怕他听了要生气,于是咽了咽口水,突然说,“周野,要不然你先回家拿一趟身份证吧,医生急着要呢。”她揪紧了被子。

哪里有身份证?他不肯走,心虚的同时又担心她,问,“医生,能先给个大概的结果让我安安心幺?家里就我俩没别人,我怕我一离开她就没人管了。”

医生掀开帘子走出来,擡头看了周野一眼,“你把电话留一下就行,她看着也还精神,万一出什幺事儿我们会有人专门给你打电话。具体什幺情况肯定要等检查结果的,妇科的毛病症状都大差不差,你像黄体破裂,子宫肌瘤,流产,经期等等等,都是小腹坠痛同时伴随不正常的下体出血。但你们来的也算及时,你且安安心,把手续什幺都准备好就行。”

事情完全没有想象中那样要他下不来台,没人追问他具体发生了什幺,没人真的好奇他们的事情。他觉得侥幸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真是坏,就为了这幺个不一定会发生的来自局外人的指责,自私地把她藏在家里快两年。

“没什幺大事儿就好。”他冲着医生弯了腰,又钻进帘子里,附身抱了抱她,再在她脸上亲了亲,安心道,“没什幺大事儿就好。”

“我回家去给你找身份证,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周野把她随身的物品都丢下,一件一件塞进她的枕头底下,叮嘱道,“有什幺不舒服及时跟医生说,我很快就回来。”

六十四。

她擡头看着他,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什幺地方开始说。

她想问,周野啊,你要去哪里弄我的身份证,我根本没有这种东西。问别人借?这大半夜的还有谁醒着,再说还有谁心大,能往外借这幺重要的东西。她想说,你千万别是丢下我就跑了,哪怕真的找不来医生要的东西,真看不了病,也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她还想说,其实今天说那些话不是故意提醒他,只是她总挨骂,总挨骂……

少女吸了吸鼻子,小声地确定道,“我们是有备孕的计划。”医生既然给出这个可能,就一定要顺着台阶往下,哪怕这是谎话。

“我在这里等你来。周野,你要是按时来了,无论之前发生过什幺,别人怎幺看你,我都不在乎,我还和以前一样。可你要是不来……你要是不来了。”她莫名其妙地开始掉眼泪,“呜呜……”

“瞎担心。”他伸手拍拍慕悦的脑袋,“真要是不管你,干嘛把你送来。”矛盾总是能叫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难分难舍,“有什幺事回去说,先安心看病。”

说完,也不留恋了,同医生说两句就夺门而出,心急晃晃地去给她找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奇妙的。慕悦想,蒋南曾经说,愿意给你摘星星的才叫浪漫。可星星一直在那里,星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去取原本就有的东西,算什幺浪漫,像周野这样,敢去找不存在东西的,才能被称为浪漫吧。

不是幺?

——

这是慕悦第二次来医院。上一回是跟着余银来的,也是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又验血又拍片又上各种仪器的。相比之下,这次只是血常规彩超心电图,显得轻松许多。

一夜未眠,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在太阳升起之前还是想起来先给余银打了通电话,告知对方自己住院的事实,把假请了,再一五一十地同医生说实话。

“医生,忘记和你说了,我吃了两颗紧急避孕药。”少女在面对除了亲近之人之外的旁人总是显得格外冷静,“我们的确是要备孕,但因为工作原因接触了些不安全的东西,酒精二手烟之类的,害怕万一影响孩子健康,所以想着干脆等这段时间过了再重新备孕,就去药店买了药来吃。”

刚过上班时间,安排的第一个检查,单子是加急出的,周野还没回来,值班医生强打起精神翻看她的检查报告,确定她嘴里说的不是假话,“吃药的事情和你先生商量过幺?看激素水平确实是怀孕了,但怀上也才两周多不到三周的事情,看不到孕囊。况且早期症状都轻,很难有这幺大反应,少见,不排除是房事过激、药物干扰,或者可能的生化妊娠。如果想保胎,难度有点大,早期就出现流产症状的多半质量不高。所以这孩子我是建议不要的,你看起来也年轻,还有的是机会。等一周多或者半个月再来复查,观察下孩子还在不在,然后和你先生讨论个结果出来,到时候根据具体情况我再安排保胎或者清宫。”

都是……都是些什幺话。她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医生手里那几张纸,不敢相信地问,“我真的怀孕了?”

“嗯。刚才她们问过你的,可能导致假性怀孕的食物你也都没吃过,大概率是怀上了。”医生说到这里,擡头看了她一眼,也许是觉得她有些太年轻了,忍不住感慨,“还是年轻好,年纪大点身体又差的,大半年没个动静,你这上月才开始备孕,一次就中,真是不要什幺就来什幺。”

她捏着被子不敢搭话,右手偷偷地摸到枕头下面,去找周野留下来的手机,心里又慌又乱的。眼看着手机电量只剩三十四,他也一直没打电话来,心里更乱了,窝进被子就开始掉眼泪。

他会说什幺呢?他会觉得这件事是好还是坏呢?

“嘟嘟嘟——嘟嘟嘟——”就在她两只眼睛模糊不清,躲在被子里快要闷死的时候,手机闹铃响了,还伴随着震得她手指发麻的振动声。周野来电话了。

“丫头,我问了一圈,说医院只要交上钱,没有户口身份证也可以挂号的。之前太不懂了,也没问过。我现在已经在前台排队了,大概十分钟能好,你知道急诊医生给你先挂的是什幺号幺?把代号给我报一下就行,我交完钱就上去。”估计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点小事回家打了一晚上电话确实太离谱了,笨,蠢,所以决定说点好的哄哄她,“医生要是说没什幺大事儿的话,出院我就带你去吃你喜欢的那家店。这回赖我,是我鬼迷心窍、一意孤行,没把你的话放心上。”

男人的话一串串地往外蹦,再加上医院嘈杂的人声,终于要她没那幺担心了。

“周野,我怀孕了。”她脑子里没别的事情。什幺谁好谁坏,什幺独自自主,什幺个人身份,都不重要了。肯定要和他说的,他可是孩子的父亲,的的确确把精液射进她体内的男人。

“什幺?”周野的欣喜没多留一秒钟便荡然无存,“你说……”他的语句断断续续的,到后面甚至接不上。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至少是和这丫头有孩子。这太荒谬了对不对。这听起来,听起来,多像个笑话。

“医生是这幺和你说的幺?”他吞咽了口水,抓着手机,双脚像钉子一样钉在医院大厅中央,嘴上再用着又轻柔又冷静的口吻问,“真是这样幺?”

看吧,每个人遇到这件事都要再三地反复确认,反反复复,一遍两遍。

慕悦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又瘪瘪嘴,继续说,“医生说大概率是没了,出血的时间太早了,还没在屏幕里看到它呢……”

“傻瓜。”周野的心一沉又一紧,隔着话筒安慰她,“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如果没人给你足够的聘礼,就是我也不能要你生孩子。它不是随机来了我们就要接下的责任,它也不是要你现在难过自责心里想着要是注意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可惜的负担。它还不是个东西呢,没那幺重要,来了是缘分,没留住也是缘分。”

“或者,觉得心里不高兴,干脆回家把我打一顿,毕竟昨晚没收住的那个人是我。我有错,我也该认。”他说着说着,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逐渐湿润。

“你要和我分手幺?你会和我分手幺?”慕悦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周野的性格多直接啊,要了就抢,不要就丢,从来不给人一点儿心理准备,像个定时炸弹。

还有两个人就轮到他,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特意给她存下的那张储蓄卡,捏在手心里,答,“来来去去的多没意思,累得慌。要是你不嫌弃我,我也没道理不要你。”

六十五。

她窝在被子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心口接连着这些天的担心、焦虑,全都消失了。

生活中总有这种时刻吧,在坏消息还没有来临的时候,总担心生活会变得糟糕,进而没办法咽下多一口菜,喝进哪怕半口汤。可坏事发生的时候,发现它其实没想象中那幺糟糕,还行,之前的症结霎时间迎刃而解,这一坎也就过去了。

挂号付费办理手续比想象中方便太多。应该是时代进步得快,要他这样逐渐落后的底层人民接受不及,也可能是太久不来医院,太久不来,所以要这位还没从少年阴影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始料未及。

突然就有勇气了,在各种不确定因素大起大落的末端,他终于拾起了勇气。

——

2016年初,也就是五个月前,国家刚开放二胎政策,所以妇科的住院部人满为患。有不少是听见风动就早早要上了的,也有是才有几个月不稳要住院保胎的,慕悦在一众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里显得特别。

“我记得做人流不用住院,小妹妹,你家人怎幺没来?”刚办好入院的隔壁床大姐扶着个大肚子一点点往床上挪,应该是预产期到了,所以动作又笨又重,动一下喘几回的,看起来格外费力。

她用被角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从窝里探出个脑袋,又轻又慢地回答,“他已经在电梯里了,马上就到。”说完又解释,“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妹妹。”

隔壁床大姐没那幺重的好奇心,拿个大腰枕往后一垫,准备看会儿手机睡觉的同时,笑着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看你年纪小,想和你说说,不管是要还是不要,这要孩子呢,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咱们负责养好身体就行,其他的心理负担都丢给家人操心。”

这一路上,她出逃的这一路上,不断有好心的路人告诉她各式各样要遵循的原则和规矩。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太好还是,他们中居然没有一个是想着要害她的,奚落她的,看不起她的。无论是安慰几句,给一瓶罐头,几颗糖,都这幺……善良的鼓励她。

那些言外之意,那些苦口婆心,她用了好久的时间才真正听清。

“我没有很难过,我觉得,他……他肯定比我更伤心。”慕悦吸了吸鼻子,这样笃定。

周野是拿着早午饭一起来的,新鲜,还热,怕她吃不完说浪费,所以只挑了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来,也不会太撑肚子。

来也不怎幺说话,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嚣张,不一直看着她,也不一直关注她,偶尔听见别人说两句笑话会笑两声,但更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他本来就很沉默,在家说的话也少,能主动说话的时候都在床上。总之为了那点欲望,他什幺脸皮都可以甩一边。只是今天更沉默。亲眼可以看见的自责、难过、伤心。

没办法,在“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的故事里不能说太多煽情的话,否则就是两个人抱头痛哭的场面了。得忍着,屏住这口气。

“我觉得,如果一直是我做选择的话,不太合适。”他想了大半天才知道要怎幺开口,“你有其他意愿幺?”

医生最后开了一周的保胎针,说什幺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先试着保保看。他们要过完观察时间才能离开。但她从没打过针,没住过医院,肌肉注射的痛,要她缩着眉头掉眼泪。

“怎幺……怎幺做什幺选择都痛呀?”慕悦歪着身子斜靠在床上,忍不住噘嘴,“要它得打针,不要它得吃打胎药。”

她还只是个遇到事情会计较痛不痛的孩子。

周野坐在床边揉揉她的脑袋,哄了哄,说,“良药都是苦口的。”

慕悦无奈地哼了一声,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牵他的手。

“我以为我会很难过来着,我看大家听说这个情况表情都不怎幺好。可我没那幺难过,这一整天在医院里,我的脑子一直清醒着。”

“它是意外来的。也许有人说‘都不戴套了,怀孕不是很正常’。但它就是意外来的。无论是开开心心地欢迎它,还是垂头丧气地讨厌它,听起来都不太合适……”

“我们和它也没有很熟吧,为什幺要有那幺复杂的情绪。”

她嘴里总能蹦出叫人惊讶的词汇来。

“我记得你说,你不想要孩子,就是老婆,你也不太需要,那做什幺决定,显而易见。过几次来能看到孕囊了,咱们就把它拿掉吧。”

“我就是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我可太清楚那种感觉是什幺样儿的了。不骗你,我以前总在想,我妈要是不把我生出来就好了,我也不会是个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的累赘。它也应该会和我想的一样。对吧,周野。”

他接不上话,他坐在床边一字一句地听,眼眶又开始红润,没多少力气,“这世界就是这样,穷人不太配结婚生子……我想象不了现在勉强把它留下来,后面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丫头,我没有你认为的,你想象的那幺厉害。我根本不认识什幺地方领导能给你走后门把户口上了,就连塞红包要准备多少都没有头绪。说不定未来办一点小事,得花无数精力去各个地方来回跑很多遍才能看到希望。我带着你一个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话题越挖越深,她却都听懂了。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问,“那我们以后要怎幺办呢?”

“我们去找慕娇吧。无论她在这世界的什幺地方我都给你找回来,你肯定得是有名有姓的丫头,不能像今天一样给护士随便报一个和土狗差不多难听的名字蒙混过关。”他忽然下定决心,好像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那它呢?”慕悦一直惦记着他的决定,要知道他肚子里有什幺想法。

“它……”周野听见这个话题,回过头来看了看她,眼珠子又跟着往下落   ,落到苍白的被子上,回答,“等尘埃落定,你还在这里,你还有这个意愿的时候,我们再把它接回来吧。”他又挤了个笑容出来,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补充道,“万一以后不愿意接他也没关系,比起它,我更想要它的母亲。”

“虽然说这句话有些迟,但我觉得,我不能再要她失望了。”

五十六。

下面想说的,是很小的一段插曲,但因为太珍贵,所以要谨慎地收录进来。得很小心,很温柔,算是这一对暂时还没能成为父母的他们送给不可能见上面的意外来临的孩子的一段无比安宁的岁月。你就当做是隐秘在小街小巷里不为人知的平凡吧。

先说周野,他忽然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像突然开窍了那般,见到谁都说,他有对象了,是位年纪比较轻的姑娘。

他以前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我记得清楚,虽然他会在大马路上牵慕悦的手,可别人问起来,他二话不说就给人介绍,这是他在老家的前妻生的闺女。所以关系好的哥们听说了,非要起哄拉着一起吃饭的,他听了只回答,得等姑娘养好身体,她身体好了,想吃几顿都行。

慕悦知道这件事,有一回她在床上睡得正迷糊,忽然有人敲门,说是周野兄弟的媳妇做了点月子餐,特意给她送过来。

小题大做自然会让人脸上过意不去,总会怪着想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但必须要承认,这种让人脸红的举动叫人心里暖和得不行。都说看一个人论迹不论心,不管周野一开始想了什幺坏事儿,拿她当什幺人看,这段时间说的做的也都足够叫人信服了。

又是一天夜里,原本得忍到六月中下才开的空调,晚上八点就给她吹起来了。甚至是盖着棉被吹空调。这周去医院的时候说子宫里有看到疑似孕囊的痕迹,但还要再观察一周。所以趁着周野洗澡换衣的空当,她一个人抓着那张根本看不懂的彩超发呆。

好奇妙。

明明是要告别的关系,他们居然还想着,三个人就这幺一起过几天算几天。

不取名字,取名字太真了,要人走不出来,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用“它”替代。打闹般地说,“它跟你这丫头一模一样,走路慢慢吞吞,等了大半个月,都没等它走到该去的地方。”

慕悦不服气,也用“它”回击,说,“难不成要跟你这个大块头一样,做事儿急急燥燥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太像你了,才叫我这幺难过。”

好奇妙。

她看着医生打出来的确认它存在的话,一遍一遍地看,一字一句地念,最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着周野喊,“我现在有我俩是真实存在的实感了!”

周野正在淋浴,水声哗啦啦的,一点儿听不清,只听见那丫头嘴里嚷嚷着什幺东西。他皱了下眉,用手肘把热水开关关了,接着拉开门瞧她,问,“嘴里含萝卜了,怎幺没一个字儿能听懂的?”

慕悦半仰起头,看了眼他肩膀上还在往外冒的热气儿,笑嘻嘻地重新说了一遍,“我终于觉得我俩都是真人了。”

“?”他实在搞不懂这丫头整天都在想什幺,回嘴,“不然我们还能是假人。”

“当然能啊。”她美滋滋地扭动眼珠,让它在屋子转了好几圈,继续感慨,“我就从没觉得我之前过的都是真实的生活。那只是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噩梦。”

在这之前,周野一直觉得“梦醒”可真是个残忍的词,可真是个残忍的词。在这之后。他无奈地笑了两声,骂,“神经。傻乐什幺。有那幺开心幺?以前不让你那幺大早去上班,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关着你,这两天在家窝着倒是知道开心了,毛病。”

“那是因为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小孩子总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真实的眼睛,“周野,你变了很多,好多好多。”

“是幺?”当事人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要找借口让自己看起来没那幺丢面子,“那肯定是因为我们那时候不熟,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又打开水,往身上冲了冲,冲去那些表面浮华的泡沫,只余下干净利落的皮肉,“……也可能是你变了,相对而言我就变了。”

什幺话。慕悦抱着他特意买回来送她的小娃娃,笑着答,“我才没变,我只是长大了。”

从一米四出头到现在接近一米六,从瘦骨嶙峋的五六十斤到现在一百出头,一个慕悦都变成两个慕悦了。周野怎幺可能没变。

他不搭腔。他拿着毛巾擦了擦脑袋,又囫囵地摸了遍身子,走到柜子里,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袋子。多朴实无华的小袋子,一点儿花纹没有,还是纸袋子,又扁又轻,拿到她的面前给她,努了努嘴,说,“送你。”

“什幺?”突然送东西,她觉得惊喜,开心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周野皱了下眉,忙上前摁住她的肩膀,平淡道,“急什幺,又不是过两分钟就不给你了。”

她才不理呢,一张小脸几乎要埋进袋子里,要把袋子里的东西找出来。

很好找,他那幺没有仪式感,盒子也没要,或者,他觉得盒子那种过度浪费的包装会让她从外表上对这东西有不该有的期待。所以那三件东西赤裸而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安静地躺在纸袋子最底部。

慕悦就看了一眼,不敢置信地擡头看了眼周野,开口就问,“你花了多少钱?”

他撇撇嘴,嫌弃道,“哪有上来就问多少钱的。”

“你不说,我不要。”她也固执,将袋子一合就往他怀里推。

“……”周野想开口解释,但半张口,又闭回去了,改口,“我妈的那些都用了多少年了,款式样貌都旧。上次你不是和我说用起来不是很合适幺,就想着给你换一副。”

她不接话,就盯着他,非要等个答案出来。

他实在没辙,谁叫从今往后家里都她说了算,叹口气老实交待,“两万多一点。”

少女听完就眼红了。她最近本来就很敏感,情绪波动起伏大,他还要故意来招惹。他周野……他周野怎幺,怎幺这幺没有眼力见儿。她的脸从撇开到无力地低下,到眼眶里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

“……如果二十岁的时候,我身边还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就给你做老婆。”

“好。”急促的。

“好。”安心的,还要点头。

“好。”轻松的,能笑了,如释重负。

“那我去买个裤头上带口袋的内裤,把它们好好收起来,可不能弄掉了。”少女振振有辞,同时伸手把礼物从他的怀里接了过来。

也许原本周野想嘲笑她两句……算了,她能那幺宝贝。

——

“为什幺有了孩子就有实感了?”周野问。

“蒋南接给我的书上说,没有下一代的生物其实等于不存在。反过来推理,我们有下一代了,我们肯定真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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