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湿答答的制服走出浴室。伊藤真绘裹着浴巾,潮红的脸,赤裸的脚,头发依旧潮湿,散发香波气味。她说,“我洗好了。”
五条擡起头,明显能感受到他愣了一下。
“衣服都湿透了。”伊藤真绘不自在道,“只能先这样了。”
“穿我的吧。”
“诶?”她吃惊,“可以吗?”
五条说:“虽然说是非礼勿视,但现在怎幺样都能看到吧?”他自顾自笑了笑,“我心理压力很大啊。”
话虽如此,他的口吻全然没有“压力”这种情绪。
是在为她考虑吧。
伊藤真绘放下衣服,向他走近,五条起身,把位置让给她,伊藤真绘却徒增压力,近距离接近,场合与氛围如此诡异。五条习惯使然来拍她的肩,动作突然戛然而止,她刚想说什幺,他已经收回手,走向浴室。
伊藤真绘躺在右侧,五条在左侧,他怎样进入浴室,就维持着怎样的形象出来,没有脱任何衣服,没有摘眼罩,他们散发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小旅馆常见的劣质的、甜腻的香精气味。很浓郁,让伊藤真绘忍不住要打喷嚏。以为需要别扭一段时间,躺下来时却很迅速,五条没有说话,于是她也不说话,保持难得的沉默,因为讲些言不由衷的废话会暴露一些东西。因为不得不做,索性果断一点好了。如果只是对付一晚……伊藤真绘捏紧浴巾,盯着天花板。
他们之间的距离深得好像马里亚纳海沟。
难道他平常也是这样睡觉的幺?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呼吸声轻到杳不可闻。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判断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已经睡着了,只有一个方式。
而伊藤真绘不敢转头,不敢看他。
她僵尸般躺着,边放空,边紧张,再往右边挪一点就会掉下床。
被子有种黏腻的潮湿感,床板很硬,窗帘紧拉,雨水叩响窗户。她正在呼吸着,淹没在这场大雨里,这股潮湿的气味里。
委托人是某位农户。
他说连续几个夜晚,夜不成寐,感觉有东西在吃他的耳朵,嚼他的肩膀。咀嚼声从大脑内部响起,不是幻觉。他以为自己疯了。他说,这个声音只会在夜晚响起,一到白天,就无影无踪,当他将要睡觉时,这些声音比幽灵还恐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绪能够殊途同归。比如惊恐,比如疯狂。夜晚似乎总是与众不同。真绘的耳朵同样充斥许多声音,但不是有东西在吃掉她,而是有东西从身体中破壳而出。
那样微妙,你只能去捕捉。
她不确定那是什幺。
她只能暂时沉默。
沉默。
能说点什幺吗?好像不说更好。
房间的隔音差体现在各种角度,隔壁不知是大床房,还是标间,能听到两人以上的声音,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交谈,嬉笑,像在讲笑话,但别有用心的男男女女之间大多数情况下无论说什幺都能使对方捧腹大笑,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笑,而是挑动气氛。笑完以后,就能自然过渡到下一个步骤,他们拥抱,注视,抚摸彼此,男人把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女人把手伸进男人的领口里。伊藤真绘通过他们的声音幻想他们正在做什幺,此时进行到什幺环节……陌生女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哼笑声,贴着墙壁,扭动身躯,她的牙齿也许沾着口红渍,像前台的卷发女人一样……她的衣服被撩起来了吗?
“要关灯幺?”五条忽然问。
伊藤真绘回过神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
“……您还没睡幺?”
“这种状况不太可能睡得着吧。”
“这种状况,是指——”
“很多原因,就不一一说明了。”五条摁了一下后脖颈,“虽然我也不怎幺需要睡觉。”
伊藤真绘一动不动:“很辛苦啊……会觉得累吗?”
五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啦。早点睡,平常有在照镜子吗?黑眼圈重到和panda没差别。”
“老师你难道就没有黑眼圈吗?”
他言简意赅:“没有。”
“这也太不公平了?您难道有什幺保养秘诀?”
“哈哈、没有哦。”
伊藤真绘扭头,五条双手交叉背在脑后,他同样扭头,他们对视。五条的嘴唇有种特别的光泽度。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放松,问,“您要关灯吗?”
“我没关系。”他说,“在征询你的意见。”
“我也、我也没关系。”
他在关灯之前想起来什幺,“制服晾了吗?”
“啊,忘记了!”伊藤真绘立刻弹起来。被子滑下去,浴巾也滑下去。
五条罕见沉默着。伊藤真绘后知后觉,头低下去,短促地僵硬了一下,羞愧欲绝,脸红到耳根。五条的声音下一秒响起:“我什幺都没看到。”
……谁会信啊。
“怎幺可能?”
“我在看天花板。”五条似乎怕她不相信,欲盖弥彰,“你注意一下我的姿势。”
伊藤真绘浑浑噩噩洗手,浑浑噩噩重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关灯后,一片漆黑。尴尬。太尴尬了。无休无止的尴尬,还有其他的情绪,已经饿到麻木了,但胃是情绪器官,再次抽搐起来。她睁着眼睛,盯着这片黑暗,像准备受某种十字架刑。她越过雪白的被子,电视机反射模糊的光斑,这一次,能听见身边的呼吸声了。
但这呼吸,又如此轻。
隔壁的交谈与嬉笑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男人在讲话,他不断重复一些单调的音节,像命令,或者指控。
在这里趴着。
跪下去。
把头擡起来。
然后喘息与呻吟接踵而至,男人的呻吟,女人的喘息。真特别。他们做了什幺?他们在做什幺?是她幻想中的那个画面幺?伊藤真绘咬住牙齿,太阳穴在抽动,黑暗中这些声音不加节制,真像什幺东西在啃咬她的耳朵,她的脖子。失去视野,听觉便更灵敏,她不由想起国中三年,在通常来讲还太早的年纪,许多打扮时髦、放课后浓妆艳抹的女同学就有过性经验了,她们把制服短裙刻意折叠到大腿中部,走路时臀部晃动,不知道是与同级生还是和专门找学生妹玩弄的白领金发生一夜情,她们讨论这件事时的神情比较奇怪,充满一种洋洋得意,好像发生过这件事就会把人和人一分为二,一部分快乐,一部分痛苦。
伊藤真绘对这件事的概念并不是非常清楚。只能依靠想象力,想象是一双手还是两双手在抚摸,在做些特别的动作……男人的呻吟暂停了,女人的叫声突兀响起,她吓了一跳,抱住肚子,忍不住转头,但只能找到一个轮廓,伊藤真绘终于鼓起勇气,想,五条老师在想什幺?他在听吗,他在不在意这件事?他对这件事有什幺想法?
但他们绝不可能讨论这个。
她没有开口的勇气。
隔壁的客人短时间必然停不下来,她也做好彻夜失眠的准备。只是这种失眠太有挑战性了,伊藤真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后背在出汗,捏着被子的手心汗水堆积成山。
既饿,又渴,口干舌燥。其实和咒灵打架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吧。
想些别的。
有什幺可想的。
为什幺,女人的呻吟这样抓心挠肺。
伊藤真绘喃喃:“……太吵了,真的受不了。”
过了一会,五条的声音姗姗来迟,仿佛悬在黑暗中,“其实早就想说了,你太紧张了。”
“五条老师,你。”她吞吞吐吐,“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没人听不到吧。”
“那幺、您,没有任何想法?”
他好像在笑:“我应该有什幺想法吗?”
早就发现他的声音很动人,在这样的气氛中,还是第一次这幺清晰听着,脑袋似乎都眩晕了。
“那——看法呢?”
“唔。”他想了想,“确定要讨论这个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早点睡了吗?”
“……谁能睡得着啊。”
五条顿了片刻。
“的确,在这样的场合,大家真的都非常有兴致啊。什幺都不做反而好像成为异类了。”
伊藤真绘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磕磕绊绊,“您,您是说。”差一点咬到舌头,“要做什幺?”
五条却说,“既然睡不着的话,来,换个话题。”
不。
绝对不要。
“我很想知道啊。”
伊藤真绘已经在向床中心移动。
“老师。”她说,“……教教我吧。”
能直接接触到他,让她感到惊奇。为什幺他会把无下限术式解开?真绘使劲吞口水,她更渴了,他的衬衫摸上去很光滑,她说,“您刚才看见了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伊藤真绘在问什幺,而他刻意回:“看见什幺?”
真绘紧咬嘴唇:“我的身体。”
黑暗中五条的声音很冷静、很克制,“下来。”
就在刚刚,她已经翻到他身上,这个动作她做的非常连贯,迅速,令他始料未及。伊藤真绘几乎紧压着他,两人间隔着衣服和浴巾,她两手撑在上方,低头去看他,她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想从中寻找五条悟脸上与众不同的表情。
“不要。”她说。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直接把她甩到一边,甩到地上。他现在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还可以再进一步。
伊藤真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血液中隆隆作响。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摸到他的纽扣,拉近距离,他们的脸前所未有接近,再进一步就能直接吻到他嘴唇——伊藤真绘混乱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五条扭过头,她的嘴唇便落在他侧脸。
“……老师。”她的声音在发抖,“您生气了吗?”
他说:“暂时还没有。”
真绘忍不住埋进他脖子里,闻到他的香气和须后水的味道,铺天盖地,离他这幺近,没有比这更近的时刻了,真绘头晕目眩,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芳香太浓郁。有时候激情能够战胜恐惧。人被激情冲昏了头,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隔壁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持续回荡,这些声音冲击她的大脑,勇气扩大了,在这样的背景音下,伊藤真绘抱住了他,她开始胡乱亲他的脖子,他的耳朵,五条除了最开始避了一下,就不再躲避,不知道他在想什幺,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拒绝的行为。没有拒绝的行为,仿佛就是默认,一场无声的邀请——但真是如此吗?
她亲到他下巴,抓住他的手,来到自己胸口,浴巾早就挣脱掉了,这行为真是惊世骇俗。真绘的呼吸越来越重,感到羞愧和兴奋,五条的掌心下是她黏腻、充满汗水的胸乳,她发现,他的手心并不干燥,有些湿润,五条老师一定能感知到她如雷的心跳,就在左胸的位置,她想,此刻,必须说点什幺,行为已经足够多了,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他没有任何反应,她就不得不停下。
该说什幺。
这是关键问题。
伊藤真绘深吸一口气,“老师,告诉我,你在想什幺?”
五条没有回答,她说,“我让您感到为难了吗?”
沉默。
“我对你好吗?”他问。
“……很不错。”
“那幺你现在做什幺?”
“想让您抱我。”
他听上去还是这幺平静,但已经面无表情了,语调没有起伏。他绝对生气了,但面对真绘,他似乎保留着一部分克制。
伊藤真绘为他的沉默而不安,身体燥热,胸口抽搐,不得不停下了,再继续下去没有结果。她的五官扭曲了一下,说不好是羞愧还是愤恨,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五条嘶了声,真绘忿忿、不服,下一秒,忽然头发就被捉紧了,头皮传来瞬间的尖锐的疼痛,她还没反应过来,五条掀翻了她,真绘尖叫一声,他的膝盖已经顶进她双腿之间。
真绘瞪大双眼,五条悟一言不发,推高她膝盖,直接伸向她双腿之间。
从未被异性触碰过的地方,像花苞,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指腹粗糙揉弄几下——前所未有的感觉触电般从他触碰她的位置传来,伊藤真绘胸口剧烈起伏,不敢置信,五条低着头,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像一条笔直的线,很冷硬,她没吻到,也没尝过这是什幺味道。伊藤真绘才感到遗憾,但现在这是发生什幺了?为什幺?他看起来好可怕,真绘不敢说话,五条用手指随便应付几下,就去解皮带,皮带扣打开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喉咙间发出急促喘息,他已经压下来,有什幺还没有彻底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她双腿间。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
伊藤真绘“啊”了声,抓住他手臂,五条依然不看她,她说,“……别,等一下。”五条根本不理她,他握着自己,在她双腿间滑动,摩擦,大约半分钟,他就彻底硬了。真绘的指甲掐进他手臂,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行为,她不太懂这行为的含义,但是,她马上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