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这两个月,卢米月都在忙着装修自己的甜品店店面。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找过工作,市内还在招聘的高档甜品店、乃至星级酒店,她都有零零碎碎投过简历,可稍微在招聘网站上了解了一下,就发现这些地方不是996倒班,就是身兼数职,又做厨师又作前台。
卢米月自由散漫的日子过习惯了,也不愿意再受人束缚、看老板脸色。再加上方映竹也说自己给青春期的孩子当班主任整天生不如死,两人一合计,便决定合伙开个甜品店,自己当老板。
当初刚回国时,手里还剩六十多万现金,她留着十万日用,剩下的五十多万,和方映竹出的五十万一起,用作了开店的起始资金。小生意刚起步,两个女孩也没有好高骛远,只是在卢米月母校南安大学门口租了一个小小的店面,想着依靠大学生的群体,慢慢做出口碑,培养出稳定的客群后再考虑扩张。
日子过得很快,米竹西点开业的时候,连宋微澜都隔着大洋彼岸送来了开业花篮。
方映竹还没走完离职手续,最近店里的生意基本都是卢米月一个人在盯,不过初始资金充足,她们不仅雇了一个甜品师,还雇了一个大学生兼职帮忙,收银外送不用她管,制作甜品也有人搭把手,并不算太累。
卢米月毕竟也算科班出身,她把关做出来的甜品味道甜而不腻、色味俱佳,因此虽然没有大肆宣传,但架不住现在大学里的大馋丫头越来越多,短短几个星期,米竹西点在大学生之间口齿相传,也攒了一些稳定的常客。
这天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三的晚上,随着夜色渐深,南安大学东门的人流量也越来越少,卢米月不慌不忙的做起了一天的收尾工作,擦擦台面、拖拖地,打算等到了十点就闭店回家。
此时离这里不远的理工大学实验楼的讨论区却灯火通明。
电脑屏幕上是几个本科生刚刚跑出来的模型雏形,看着一向严格的江昭难得没有面露不满,几个大学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上次那个案子结束后,好在江昭没有真的进去,消息封的又死,于是他在老丁的保驾护航下继续在理工大学完成了博士学业。盛氏集团那边因为业务不再扩张,基本没他什幺事,于是几个月前博士毕业后,他便留在了学校作博士后。这几个大学生是被老丁硬塞给他的,让他指导他们参加创新挑战赛。
江昭看着几个大学生面露疲惫又提心吊胆的样子,难得体贴了一回:“大家辛苦了,想吃什幺夜宵,我请客。”截止日期在即,今晚又是个不眠夜,吃饱了好继续干活。
可能确实是饿了,一个文静的女生颤颤巍巍的举手:“江师兄,我知道,最近南安大学东门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他们家的草莓舒芙蕾可好吃了!”
江昭点了点头,打开外卖软件后,并把手机递给了她:“直接点就行,付款的时候再还给我。”
卢米月皱着眉头看着新来的订单: “江先生...六个草莓舒芙蕾!” 她因为已经打扫完厨房本不想接单,可这人看上去是新客...新店开业新客很重要,她咬了咬牙走向后厨。这个点连兼职的大学生也回去了,看来一会儿她只能自己当外卖小哥送过去。
卢米月把保温盒放在理工大学实验楼的台阶上,又用外卖软件自动给收货人发了通知,才腾出手来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一瞬间是不敢相信,那个人也在擡起头的一刹那愣在原地。卢米月先反应过来,给他指了指地上的保温盒,扭头就走。
江昭却在这个时候从愣神中缓过来,快速地上前一步,猛地抱住她的腰,双手紧紧地缠住她不放,又从后背贴在她的耳边,闭着眼睛痴痴地呢喃:“精神病也传染吗?”
“什幺?”卢米月本来正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怀抱,听到这句话竟一时也忘了动作。
“难道我也被他传染了,出现了幻觉?”
“你又在说什幺疯话?你忘了,我们早就两不相干了,你快放开我!”卢米月不停地挣扎,但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她挣脱不开,正想擡起手狠狠扇他一巴掌,却被他反剪住双手,转过身来,也不顾周围零零散散路过的学生,狠狠俯身吻了上来。
熟悉的气息侵入,几年前被他无数次痴缠抱在怀里搓揉的画面进入脑海,那一瞬间,她才知道,记忆是抹不去的,只会被自己埋在最深的角落,等待某一个瞬间被挖掘出来,翻腾搅乱。
也不知道被他亲了多久,放开的时候,娇嫩的嘴唇比她刚刚亲手做出来的草莓舒芙蕾还要红艳。
她气极了:“你这个混蛋,你忘了我对你还有禁身令,你就不怕我报警抓你,到时候你可就没前几年那幺好运了!”
江昭刚刚才从绵长的吻里反应过来——她是现实存在的,不是他的幻觉。他双手仍然紧紧缚住她的胳膊,眼里是不顾一切痴狂:“那就来抓我!反正这几年跟坐牢也没什幺区别!”
卢米月不为所动,一根一根掰开他束缚着她的手指。却在即将挣脱开的一瞬间,被他握住了手心:
“米月!别走...”他的声线颤抖着挽留,眼眶也微微发红:
“豆包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怕你们都留下遗憾...你...要不要去看看它...”
***
一别三年,她又踏入了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别墅。
当年走的那一晚,步步踩雨,步步泣血。
这幺多年,当然可以忘记一切,永远向前走。但只要回头看,花园里的鹅卵石路、二楼窗帘里坐着发呆的秀影、琴房里悠扬动听的歌,哪处没有记忆的烙印呢?
推开沉重的入户门,那个她曾经亲手打理的小狗床还静静的放在客厅的一角。
她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小小的狗窝,豆包本来闭着眼睛,在她慢慢靠近时才发现了她。
一瞬间,小狗耷拉着的耳朵立了起来,小尾巴也不住的摇,可是身体里还是太痛了,它努力的爬起,艰难地走到她的身边。
它的尾巴一直在摇,哪怕走到了她的腿边,熟练地翻开柔软的肚皮让她抚摸的时候,也不忘用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摆,在地板上打出“啪嗒啪嗒”的节奏。
小狗的尾巴就是小狗的心情预报器,可恶的肿瘤再作恶作祟,也阻挡不了小狗看见日思夜想的妈妈时的欣喜。
卢米月看着虚弱的豆包,脑子里回荡着江昭路上说的话:“血管肉瘤,恶性,兽医说...还有一个多月...”
她缓缓蹲下,抱住它因为生病吃不下东西而变得骨瘦如柴的小身体。
有些眼泪是流着血的,一滴一滴,晕湿了它淡黄色的茸毛。
“宝贝,很痛吧?”
“你长大了,可是也瘦了好多...”
“宝贝,妈妈回来了,妈妈不会再离开你了。”
当年,万念俱灰的时候,是豆包用毛茸茸的身体把她从深渊中拉起,让她重振旗鼓,向死而生,获得真正的自由。
她却为了自己,一别多年,在它并不冗长的生命里全都是缺席。这幺多年,她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它。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它。”旁边江昭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听见他空茫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里回响。
“没关系,不怪你,这是基因病,不是人为可以改变的。我养它的时候,就知道金毛的基因决定了它们是肿瘤多发的犬种。”
“可是养了就要对它负责,我本来应该日日夜夜的陪伴着它,哪怕它的生命只有短短几年,可我却...为了自己...抛弃了它...”
她把它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它毛茸茸的脑袋。
半晌,她才缓缓擡起头,空洞的眼神看向江昭,声音萎靡:“这幺多年,都是你在照顾它吗?”
“嗯。”
“盛恒呢?”
江昭没有说话。
卢米月心里隐隐又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有些焦急的追问:“说话呀!盛恒呢?”
江昭还是不愿意直视她的眼睛,只是把目光飘向另一边,沉沉的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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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不要太难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