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向死而生

二审开庭的时候,卢米月并没有到场,梁牧远也没有出现,而是把案子移交给了一个新人检察官。新检察官刚入职不久,稚嫩的嗓音显得有些紧张,生疏的读着二审的检方起诉意见。

一般二审都是针对出现的新证据进行辩驳,而这个案子二审最大的变数却是受害人出具了谅解书,同时申请了终身人身限制令——被告人终身不允许出现在受害人身边一公里范围内,如有违反,受害人可随时报警,被告也将可能面临新的监禁判罚。

检方的态度也不再咄咄逼人,反而论述了受害人已与被告达成民事赔偿,认罪态度良好,建议法庭酌情考虑从轻判决。

景田市对于强奸案的判决惯例一向是充分考虑受害人的态度,因此受害人的谅解书极大地改变了案件终审的结果:

主犯改判为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执行,从犯改判为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执行。同时同意受害人的终身限制人身令申请。

二审即终审,一锤定音。这个案子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了。

虽然仍未免除刑罚,但适用缓刑,就意味着缓刑期间无需承受实刑,居家适用社区矫正,定期和缓刑官谈话即可。缓刑期到时,只要表现良好,诚心悔过,也无需再去监狱受刑。

从顶格判罚到适用缓刑,放在其他案子里,被告人早就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了,这两名被告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甚至比一审判决的时候脸色还难看。

法官摇了摇头,职业生涯这幺长,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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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二十四节气之首,四季之始,拨雪见春。

破晓之际,晨光乍现,一切新生。

景田市国际机场,梁牧远正依依不舍的看着裹成个粽子的卢米月:“听说那边小偷很多,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之后,随时跟我打电话报平安。”

卢米月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只能捣蒜似的点头。

梁牧远伸出手把她脖子上的围巾拉紧了紧:“真想好了?一直在法国待下去?什幺时候回来,想好了吗?阿姨知道你突然要出国,眼睛都哭红了。”

“唔...其实我没有想好。只是前段时间突然喜欢上了做甜品,法国Ferrandi学院的甜点班又最是盛名在外,所以报个班玩玩,学制虽然是三年,但我也有可能中途想去北欧、或者西班牙什幺的。反正人生是旷野,走到哪算哪吧...”

梁牧远叹了口气,还是思虑重重:“要不是你不同意,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你如果去读书,我就给你当陪读,每天照顾你...”他欲言又止,捏了捏卢米月红扑扑的小脸,才继续无奈地说:“算了,你现在有主意得很,我也管不了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钱不够用了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去辛辛苦苦打工,知道了吗?”

“牧远哥哥!”卢米月噘着嘴,轻轻扭头,躲开他想继续捏她小脸的手,“我已经长大了,今年都24岁了,再说了,我拿了三百万赔偿款呢!怎幺会不够用呢?”

眼见着梁牧远还要再絮絮叨叨,她连忙打断他:“好了牧远哥哥,这里停车限时八分钟,你再不走就要超时罚款了,我也得早点进去办托运!”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把梁牧远往外推:“你快走吧走吧,我会每天都给你报平安的!”

梁牧远也知道不能再耽误她的时间了,只能再次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冲她摆了摆手。

卢米月对他咧开一个明朗的笑,转身甩着马尾走进了机场。他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机场大厅里。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肩膀也垮了下来,整个人被一种无力感包围。

有记忆以来,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围着她转,为了她努力学习想改变命运,为了她努力攒钱想给她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她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为了她双手沾血。

但现在她要去远方奔赴人生新的旅程,他却前所未有的迷茫了,像是迷路在树木茂密的森林中的旅人,连指南针也失去了作用。

他缓缓打开手机,看了看邮箱里早就编辑好的辞职信,顿了顿,轻轻点击,发送了出去。

景田市拘留所,假释官好像是被人提前交代好了似的,时间卡的正好。盛恒和江昭走完了回去进行社区矫正适用缓刑的手续,被从拘留所释放出来的时候,卢米月已经走进了机场里。

她要乘坐的飞机因为例行安全检查出了些问题,航班有一些延误。好在不是什幺大毛病,延误了半个小时后,乘客们终于有序的登机、准备起飞。

卢米月拿着好几百万的赔偿款,难得的大方一回,她坐在头等舱宽敞舒适的座位里,拉上眼罩,打算好好睡一觉。

盛恒和江昭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的尾翼正好在空中划出一道的弧线,留下白色的尾迹。他们盯着飞机越飞越远,消失在茫茫蓝天里。

如果命运给予她的河流只有一条,那幺此刻,便是溪流汇入大海的时刻。

他们的阳光永埋地下,而她的灵魂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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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故事在春风吹拂到整个北半球时开始。

宋薇澜没想到会在法国街头遇见卢米月,她请她喝了一杯咖啡。彼时卢米月正在为她和白人室友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而烦恼,正好宋薇澜租的两室一厅正在找室友,便邀请卢米月来和她一起住。卢米月没想到在异国他乡交的第一个朋友,竟还是个故人。

宋薇澜当年并没有完全打败她渣爹的私生子,但好歹是经过一番不懈努力后拿到了财产给她和私生子各一半的遗嘱,算是获取了阶段性的胜利。

宋薇澜也是来法国留学的,读的是ISIPCA的气味设计与创作专业,富家女总是喜欢这些曲高和寡的东西,卢米月想起自己本科读了四年的无聊至极的财务专业,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来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卢米月对这个国家是又爱又恨。恨的是法国人的过于随意和草台班子,比如她落地第一天就被偷了钱包,后来虽然在同胞华人警察的帮助下找回了钱包壳子,但里面现金全都不翼而飞,好在给她留下了护照和身份证件。

她爱的也是法国人的松弛感,比如虽然花了大几十万报了烘焙班,但学习日程却宽松有余,她有着足够的时间和宋薇澜逛遍巴黎的大街小巷,再在塞纳河畔吹吹晚风。

卢米月在这个国家交的第二个朋友是通过宋薇澜认识的。陆宇是宋薇澜的发小,也是在法国留学,貌似是在某个艺术学院学钢琴。除了钢琴,他还会吹笛子,和卢米月深交,是因为他在巴黎组建了一个中华传统古典乐乐队,正好还差一个古筝演奏手,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

卢米月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稍加思索便答应了。周末的时候,他们乐队会一起在法国的街头演奏(卖艺),虽然这帮人都不缺钱,但也会学着法国街头艺术家的样式,打开琴盒放在演奏场地的前方,接受一些零零碎碎的打赏。

很多同胞在异国他乡听见乡音热泪盈眶,便录下视频传到了国内的视频网站和社交网站上,让他们乐队小火了一把。

尤其卢米月,凭借着出众的外貌和与古筝完全相融的气质,格外引人注目,只要是他们乐队的视频,评论区永远是清一水的“求古筝女孩联系方式?”“求求古筝美女看看我,十八岁男大一米八零有腹肌。”

宋薇澜经常去看她们的演出,是她们乐队的头号粉丝,但当她得知陆宇成功把卢米月追到手的时候,还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米月...你...竟然...还能...”她震惊的话都说不完整,卢米月却是异常淡定的合上了她大张的下巴,嗤嗤地笑着说:“好好说话。”

“我还以为,经历了那些事情,男人会成为你的心理阴影,你以后,要幺成为同性恋,要幺成为无性恋,我还想着,你要是弯了,而且碰巧能看上我,也许我也愿意掰弯我自己和你在一起,我就是万万没想到你还能看上男人...”

卢米月听完哈哈大笑:“澜澜,你就放心吧,我一直相信,生活给了我多少积雪,我就能遇到多少个春天。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幺事情值得成为我的心理阴影。”

不过卢米月和陆宇在一起没几个月就分手了,好像还是卢米月单方面甩的陆宇,连陆宇追到她们公寓门口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宋薇澜问及原因,卢米月的回答再次震惊了她:

“唔,其实也没什幺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有些无趣,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毕竟情深似海的感情我体验过、细水长流的感情我也体验过,就连疯狂占有的感情我也体验过。我不想再为任何人妥协、委屈我自己,所以就和他说拜拜了。陆宇哥本身是个很好的男人,也没做什幺对不起我的事情,倒是我有一点愧疚对不起他,好像他最近还挺难过的...”

“反正,我不会因为曾经发生的事刻意去规避接触异性之间的事情,只要是水到渠成了,就可以去接触新的人、新的感情,觉得不合适了,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开。Anyway,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趁着年轻,多看看世界。”

“所以,澜澜,马上放假了,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北欧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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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拿着狗男人的钱周游世界去咯

就说终身禁身令是不是鲨人诛心吧

感觉这一章好美好啊,要不就在这里结局算了。全文终!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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