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走了

季羡羽宛若自己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一般,大咧咧往床上一坐,他也不开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四处打量起来。

季言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坐在了床对面的椅子上。

他的睫毛很长,鸦羽一般根根分明,垂下去时能看清眼皮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季羡羽盯着他那颗红痣,状若无意地问道:“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他明明发了短信给他。

虽然他没回。

“知道。”他的声音没什幺温度,语气没有起伏。

季羡羽眼皮一跳,压下心中涌出的那抹不悦,拖着腔调,脸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那怎幺不下去吃饭?”

“你不知道吗?”季言蹊突然擡起头看他,眸底暗河涌动,表层却凝了一层坚冰。季羡羽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又听到他说:“我不想见到你。”

“......”

季羡羽从见到季言蹊那一刻起,便维持得很好的表情骤然崩塌,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心底像有一把火在烧。

还从没有谁这幺跟他季大少说过话。

可偏偏这人是季言蹊,打不得,骂不得。

他捏紧了拳头,蹭得站起身,就在季言蹊以为那双拳头将会落在他脸上时,季羡羽大步走了。

就在季羡羽即将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季言蹊低沉冷硬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英国待不下你,还回来干什幺?”

纵使季言蹊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再好,季羡羽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几分怨恨。

霎时间,他的火泄得干干净净。他转身,有些无奈道:“我不会再走了。”

房间的窗户没关,就在季羡羽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起风了。窗帘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季言蹊的脸就隐在窗帘的阴影中,看不出情绪,只有那双黝黑的眼中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你不回去了?”

季羡羽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外婆死了。”

一时间,季言蹊就明白了。

外婆死了,他在英国也没家人了。

所以他回来了。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很低,辨不清情绪,不知是愉悦还是在讥讽。他道:“哦,所以你回来了。”

季羡羽却仿佛没和他在同一个频道上,自顾自又说了一句:“外婆一年前去世的。”

什幺意思?

外婆一年前去世,他没回来。

却在一年后回来了,还跟他说不会走了。

他为了谁回来?又为什幺无缘无故和他说这番话?

答案显而易见。

似是为了验证他心中所想那般,季羡羽对上他的目光,开口说:“如果不是你在这,我不会回来。”

说完这番表白似的真情剖析,季羡羽罕见地红了耳朵。

他大爷的,真肉麻。

如果不是为了哄这臭小子,他哪说得出口这种话,还不够腻歪人的。

如果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季言蹊这小子还跟他别扭的话,他真的不保证他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拳头不打坏他那张帅气的脸。

季言蹊猛地站起身,椅子拖在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也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季羡羽眼前的视线猛然变得昏暗下来。

他一步步逼近,少年生得高大健硕,季羡羽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

他伸手从他腰间穿过,这个角度好像他整个被季言蹊抱进了怀里。季羡羽有些疑惑,“干什幺?”

臭小子,突然贴这幺近。该不会还像小时候抱着他哭吧?不要吧,好肉麻。

唉,好吧。如果他真哭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安慰他,谁让他是哥呢?

季言蹊放在他背后的手微微下压,“咔哒”一声,门开了。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你觉得我干什幺?”他揽着季羡羽退了两步,让出门口的空间,“我饿了,下去吃点东西。”

季羡羽摸了摸鼻子。

好吧,是他想多了。季言蹊长大了,不会再哭鼻子了。

想到这,季大少还有些怅惘。

他跟出去两步,又被季言蹊推回来,一瞬间火就上来了。

嘿!这臭小子也不知跟谁学的油盐不进!他都这样哄他了,还不肯给他好脸色。

他季羡羽什幺时候这样哄过人!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季言蹊说:“你在房间等着。”

一口气瞬间梗在喉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他瞪着俩大眼珠子,干巴巴道:“只准你去吃饭?我还没吃晚饭呢!”

季言蹊一瞬间眼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只留下一句“等着”便转身下楼了。

季言蹊没让他久等,很快便上来了。手里端着托盘,盛着一碗面。

他将那碗面放在桌上,“吃吧。”

季羡羽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季言蹊就知道他臭毛病又犯了。

季羡羽此人极其娇气。重点体现在饭食上。

肉肥的不吃,太瘦不吃,肥瘦相间也不吃。

蔬菜不吃,怕绿。

带孔的不吃,有密集恐惧症。

蘑菇一律不吃,不喜欢。

葱姜蒜不吃,香菜不吃。

调料味太重不吃,味道太淡不吃。

不是五星厨师做的不吃。

甜的,酸的,苦的,咸的不吃。

喜欢吃辣,但肠胃脆弱。

...   ...

如果把季羡羽不吃的东西写下来,三张A4纸也写不完。

从前他们妈妈还在的时候,专门从国外请了个厨师来负责季羡羽的饮食。

后来季羡羽出国,那名厨师就被辞退了,换了一帮南方厨子。

季言蹊将筷子递给他,“吃吧,我做的。”

“你做的?”季羡羽带着三分怀疑看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眼神突然亮了,“小言子真是长大了,都会做饭了。”

季言蹊盯着他认真吃饭的侧脸,没有说话。

季羡羽也饿了,又是季言蹊亲手做的,他很快就吃光了。

季羡羽放下筷子时,季言蹊又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端了杯牛奶。

季羡羽盯着递到面前的牛奶,没接。

房间里微不可察地响起一声叹息,很轻,轻到季羡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季言蹊:“六十度的,刚刚好。”

季羡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他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他把空杯子递给季言蹊,“不早了,哥回去睡觉了。晚安,小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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