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壁灯内扣,在粗糙墙面上留下三角形灯影。它们三五成群地连做一排,低调、柔和地照亮了通往会所二层的道路。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宋观潮自大理石楼梯旋转而上,来到了和刘昌隆二人约好的房间。
“观潮!”
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刘昌隆立马站了起来。其身着暗纹长袖白T、大象灰西装裤、黑皮鞋,脖子上还挂着条银链子。整体下来,有种东拼西凑的正式感。
令人意料之外的是,包厢中竟足足坐了四人。除却刘昌隆、莫俊义之外,还有刘昌隆的父亲刘向松和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
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之下,摆着张巨大无比的双层旋转圆桌。刘昌隆从门口把宋观潮迎了进来,将其带到自己和莫俊义之间的位置。
主位上的刘向松已经六十有余,脸上肥肉无法控制地下坠。大约因为贪恋酒色,他眼皮水肿眼窝凹陷,整个人无甚精神。
而宋观潮斜对面的男人虽也头发半白、脸上有斑,但胜在双目炯炯有神,所以从里而外地透着股精明劲儿。
见人已到齐,服务员开始接连不断地送上佳肴。趁着这还算“热闹”的时间,宋观潮偏头看向身旁的莫俊义,见后者无奈耸耸肩,他便知道这顿饭也不在其预料之内。
三人高一时不打不相识,到了高三就成了校内最好的朋友。
后来,他和莫俊义都去了京城,留下刘昌隆独自在南地读大学,所以除却假期,三人聚会便全靠刘公子孤身一人奔赴京城。但大学毕业后,莫俊义和刘昌隆都选择留在了家乡,于是乎,他便成了那只偶尔在淮城歇脚的麻雀,每次聚会都不可避免的鞍马劳顿。
几个小时的车程让他有些疲惫,但更让他疲惫的是如今这局面。
在宋观潮暗中消化一切的间隙,刘向松终于开了口。他先后指了指宋观潮和莫俊义,道:“老康啊,这是我儿子的两个好兄弟。”
二人闻言,纷纷点头示意。
淮城有多少个姓康的他们不知道,但能被刘向松这般对待的,应当是淮城巨富——康岩。
“那个是市教育局莫副局长的儿子,叫莫俊义。”
听到长辈提及自己,莫俊义自然而然地起身,走到康岩身边伸出了手:“康总好,莫俊义,俊伟的俊,忠义的义。”
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莫俊义不卑不亢的模样叫刘向松很是满意,康岩亦连连点头。
在莫俊义回到座位后,刘向松又转头说起了宋观潮:“这位呢是当年的淮城状元,清大高材生,现在是在......”只是话说到一半,他竟突然有些断片。
“对对对,现在在欣城工作!”在儿子的小声提醒下,刘向松的眉头逐渐舒展,可紧接着又因想不起宋观潮的名字而停顿,“是叫宋...宋......”
刘昌隆暗自扶额。他怎幺都没想到,老爸如今的记性能差成这样。
在逐渐冷却的氛围之下,房内几人神态各异。
刘向松扫了眼身旁的儿子,后者努力同父亲无声地说着宋观潮的名字,但因那名字实在不常见,所以他眉头不免再次紧缩。莫俊义则暗暗咽了口唾沫,而后便低头不语。只有康岩依旧笑得温和,眼神似有似无地在宋观潮上停留。
宋观潮用笑掩去多余的情绪。他推开凳子起身的动作,为众人的慌乱、尴尬按下了暂停键。
“刘叔、康总。”他手上捏着酒杯,先后朝刘向松和康岩点了点头,“之前几次都是隔着昌隆和刘叔交流,真要说起来,还没正式跟您介绍过自己。
我叫宋观潮,观赏的观,潮起潮落的潮,与昌隆和俊义是高中同学。作为今天最后一个到场的,我先自罚一杯,希望刘叔和康总莫怪。”说完,他便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
见宋观潮适时给自己递了台阶,刘向松赶紧就着梯子就下了,“老康我跟你说,小宋可是我们刘家的恩人,当初就是他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一脚揣进了大学,让我们刘家出了个大学生呢。”
“噢?”
康岩闻言,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宋观潮身上,里头赤裸裸的打量意味叫后者有些不解。
时间是非常怪异的存在,人们希望它短时它却莫名得长,希望它长时它又莫名得短,反正总是叫人无法如意。
在送走刘向松与康岩之后,几人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包厢。闻到那股已经有些腻歪的香味,大家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莫名松开。刘昌隆自知理亏,所以主动从酒柜拿出了拿了支山崎25年。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叙旧与酗酒之间的界限是暧昧不明的,彼时饭局间无人临幸的烈酒,此时俨然成了大家的掌心宠儿。
因为喝酒习惯各不相同,所以刘昌隆自顾自地倒酒举杯。缓慢摇晃间,浓烈醇香在鼻腔肆意畅游,使他颇为沈醉地闭上了双眼。
\"你们最近怎幺样?\"
莫俊义一进来就卸力靠在了沙发上,一副电量耗尽的模样。听到刘昌隆说话,他才疲惫地开口:“就那样呗,在学校跟学生斗智斗勇,回家跟老妈斗智斗勇。”
“那不还是老样子吗,可你最近怎幺来得少了呢?”说完,刘昌隆用舌尖将酒卷进口腔,等到味道逐渐散开又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感受酒精对鼻腔的猛烈冲击。
“最近在学校发现了只小猫。”莫俊义说完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到这里,莫俊义竟突然来了些精力。他坐起身来取了颗冰,然后才将酒倒进了杯子里。
刘昌隆擡手与莫俊义碰杯。在暖流自喉咙一路注入胃部的时间里,他试图思考莫俊义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最终在浓郁酒劲下,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你还有喂流浪猫的习惯?”
此话一出,莫俊义和宋观潮不约而同地报以沉默。
“......”刘昌隆也不是傻子,尤其他在阅读空气上还接近满破,“你说的不会是人吧?”
莫俊义闻言,只摇摇手中的玻璃酒杯,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这回轮到刘昌隆和宋观潮沉默了。
顶部灯球缓慢转动,在莫俊义身上洒下破碎的光。他双手张开搭在沙发上,衬衫领口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一对锁骨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配合呼吸轻轻起伏。
“你们当我什幺人?我像是会对学生下手的人?”
他说话时明明带着惯常的轻佻,却还是让其余二人品出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刘昌隆凝视兄弟良久,后万分真挚地点了点头,道:“像。”
“去你的。”像是被戳穿了心思,莫俊义垂眸笑骂。
许是那意味不明的宴席耗费了太多精力,三人就这幺说着一些屁话,直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哪怕兑了冰块也无济于事,莫俊义不出意料地第一个倒下,然后便是闷头纯饮的宋观潮。到头来,最精神的反倒是喝得最多的刘公子。
因为两个醉鬼把厕所弄得满地污秽,刘昌隆不得不扶墙而出,去到外面的公共厕所。
吐出了一些东西后,他又用清水拍了拍脸,这才好受了些。在他努力寻找意识时间里,厕所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拉开。他眯眼歪头看向来人,发现门口竟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女孩显然也被厕所里的男人吓到了,所以立即退了出去,仰头确认门口标识。
鬼使神差地,刘昌隆打量起了女孩的侧脸。那鼻梁拱起的弧度,那微微上翘的M型唇峰,还有依靠眼波流转便可传递出的不悦......
砰、
女孩黑着脸将门用力关上,周遭突然只剩下水龙头往外冒水的声音。刘昌隆把头放在水流下涮了涮,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但擡头望向镜子时,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张侧脸。
...
真是见鬼了。
跟宋观潮那死样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