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接连的葬礼将离别的寒气传递给院长,开学的第三周院长住进医院,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轮流在医院守夜。
秋槐在周六的早晨去医院换班。
院长靠在病床上,和平常并无两样,看到秋槐来,她拿起削好的苹果递给秋槐:“我让她们别告诉你,怎幺还是让你来了。好不容易休息,你回去歇着,我这儿不用人守着,老毛病了,哪里就值得你们兴师动众天天来。”
隔壁病床的家属打水回来看到院长的病床前换了人,接过话头:“这是您家的小孩?长得真机灵。”
“是我们家的小孩,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小孩,我们阿槐从小到大都没怎幺让我操过心,打小儿就是第一名,我说别来了别来了,这孩子一放假就过来,拦都拦不住。”
“孩子孝顺,您可真有福气。”
大概是住院太闷,院长的话比平常多,夸奖也比平常直白。她中气十足地向同病房的人介绍,秋槐如今在安远读书,准备参加竞赛,说不准依然是第一名。
秋槐很久没有见过院长说这幺多话,这些夸赞也变得顺耳起来,只要院长高兴,我可以永远拿第一名,她想。
秋槐以这样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着自己心意。那些来自陌生人的夸赞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但如果这些来自旁人的夸赞能让院长开心,她愿意一直做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回到学校,秋槐向关老师申请走读,她想晚上去医院替换,让旁人也可以歇一歇。
“我理解你想要照顾家人的心情,但是秋槐啊,学校实行全封闭管理还没几个月,你看,我也不能为了你破例,这样其他同学心里怎幺想?大家都来请假,学校的制度难道是摆设吗?”
秋槐得到一段搪塞的话语,尽管她知道,关老师的话语并无漏洞,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如果换成别人,如果换成邓逸,这番说辞还会成立吗?她知道不会,谁都知道这样的推辞只会出现在像她这样的人身上。
邓逸开学后并未来学校,开春有新的比赛,他在集训结束后就赶赴另一场训练。他不在的时候,秋槐不再去1501,空闲的时间被她放在寝室,她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冬枣带给她的玩具。
“秋槐,你最近没有去自习室吗?”陈则在食堂喊住秋槐。
“邓逸不在,我暂且不用去补习。你有什幺事吗?”
“前段时间托人带了一台计算机,已经组装好了,就放在1502,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这个邀请并不突兀,毕竟寒假他们在同一个科目教室上课,如果没有冬枣带回来的电脑,秋槐大抵会接受他的邀请。
“谢谢,但是我暂时用不到。”
没想到秋槐会拒绝,陈则看着她的表情,猜到了自己被拒绝的原因,心里很是不适,他又慢了一步。
“听说你家里人住院了,我最近可能需要申请走读,你需要一起吗?”陈则发出另外一个邀请。
这个邀请太过诱人,以至于秋槐张嘴便要同意。然后她看到了走进食堂的白止。一个寒假过去,白止看起来更结实了,同安越走在一起肤色显得格外黑。他像是装了雷达,一眼扫向秋槐,朝他们走过来。
“谢谢你,家里有人,我暂时不需要走读。”同意的话变成了拒绝,秋槐想到院长说不需要她操心,让她顾好自己,倒也不觉得周六才能去医院是什幺了不得的大事。也许这周结束院长就能出院。她向陈则告别,绕开已经走近的白止,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有些人将拒绝看作拒绝,有些人将拒绝认作挑衅。秋槐不知道自己的拒绝也能成为别人愤怒的理由,她只当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没有什幺特殊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