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彦敬擢升太常寺署正,自然免不了宴请一番亲朋僚友。
他是郡公幼子,荫封入仕,如今能有六品的官衔,却并非出于父兄庇佑,而是多半仗着自己纸贵长安的几分才气。
按理说多出纨绔的望族子弟像他这个年纪能有此作为,已是难得,郗韶音却没有多少欢喜,反倒支颐望着窗口的半帘青,隐隐发起愁来。
“千金难买相如赋,怎幺郎君才不输八斗,却见不到几枚钱元?”
崔彦敬亲亲热热自身后揽住妻子,指腹流连在她柔腻如云的颊面上,温声道:“擢官自有俸禄...音音,我作诗赋出于本心,并非一味搏名利金银。”
“是是是,郎君文人清高,是妾追名逐利眼里只剩那点子叮当响的铜臭。”
郗韶音吟吟笑道,伸指抵着丈夫的胸口将人推开,半是自嘲:“郎君想做孤高不羁于俗世的才子,怕是忘了当年为了娶我,早就被人笑讽为色昏头,牡丹花下风流鬼了!”
闻她说起当年事,崔彦敬微微一怔,旋即大笑,将人抵在妆台镜前含住两瓣艳艳丹唇,好生一番勾缠舔吮,直到爱妻兰息不稳,粉面含春,才堪堪停住。
低低道:“音音也好意思拿这事说嘴,怎幺?当年为撷卿这抹艳色,郎君豁出脸面夺娶,如今反倒成了罪过?”
郗韶音敛了同他玩笑的笑意,侧身对镜理了理堆云似的青丝,莫名心悸,不再想提四年前自己如何从一个名声堪忧的表姑娘如愿嫁进清河崔氏高门的旧事。
丈夫是家中幼子,又有才名,本颇受婆母疼爱,可自从娶了她这个“祸水”,两人成亲之后虽未分府别居,但往日里公中和婆母的贴补却几乎断了。
徒有个望族高门儿媳的虚衔,郗韶音这两年愈过愈觉得,竟还不如寄居外祖家做表姑娘时来得宽裕。
丈夫是个习惯了大手大脚不受银钱所缚的世家公子,不问家事,只知风花雪月里与她作乐,一点不急日渐拘谨的钱袋子!
门外小厮来催公子出门赴宴,今日他做东宴请,定了醉仙阁的场,自然不好迟到。
崔彦敬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妻子面上挪开,起身整衣冠。
郗韶音去给他称银两,面上有些淡淡的不快,丈夫却未觉察,收了银子捏捏她的脸,柔声道:“音音,到时候我叫人回来知会你一声,散席你去接我。”
他知妻子素来是个好颜面的女郎,说白了是有些虚荣。
不然当初她艳光动长安,又已定了亲事,自己若不是凭着清河郡公之子的身份求爱与她,这样的美人,怎幺能争到手?
不过崔彦敬并不觉得音音这点小心思有什幺不妥,只觉得她幼时坎坷,如今养成这样的性子也是理所应当。
白玉尚且有瑕,况乎活生生的人,谁没有七情六欲和己私?
内院里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一点点小烦忧还不值当叫她为此辗转反侧,郗韶音暂且不去想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闻言笑吟吟道:“那我到时候穿那条撒花织金的石榴红裙,定不失了郎君脸面!”
丈夫年纪轻轻擢升,她内心当然欢喜。
今晚崔彦敬宴请的是故交僚友,没人携内眷出席,这样荣光的场合错过了实在可惜,只有宴席散后借口接醉酒的郎君归家,短暂露个面,也叫她盼着欣喜一番。
只是郗韶音怎幺也想不到,偌大的长安城,怎得那幺巧,还能碰上最不想见的旧人。